绿林七宗罪系列 无声惊雷 六
伸手摸摸地上柔软的豹皮,俺答笑道:“人言龙马牧场富可敌国,今日方知果然不错。如此美景,怎可没有美酒相伴,兀都,把酒拿来。”
兀都恨恨看了霍惊雷这边一眼,方解下背上的一个巨大革囊,仿佛里面装的是什么稀世珍宝一般,犹豫了片刻,方才依依不舍地递给了俺答。
霍惊雷看着兀都,禁不住想笑。本来兀都是草原上的强硬派,对霍惊雷一行颇不友好,但一想到他说话结结巴巴的样子,霍惊雷只觉得这敌人也变得稍有些可爱了。
俺答接过酒囊,左手拔开塞子,一股浓郁的酒香瞬间布满了小屋。
好香的酒!在座的不论是中原豪杰还是塞外勇士,都曾见识过无数美酒,却从不曾遇到这样的一种酒,单是闻到它的香气就要醉了。
俺答笑道:“这是青海圣识大喇嘛送给我们土默特的礼物——用天下最纯净的雪山冰顶之水酿出的雪魄美酒,世间只此一袋。美酒自然要与贵客同享,今日大家有缘相聚,便一同尝尝这美酒。那白衣侯不到,只能怪他没有口福了,哈哈哈哈。”什么天下最纯净一说众人都只是将信将疑,但这美酒的香味确实过人,一时诸人无不跃跃欲试。
俺答再令兀都去金帐内取来数个大碗,举起酒囊方要倒酒。忽听有人道:“且慢!”诸人看去,却是龙马牧场的主人马镌麟。
就听马镌麟悠悠道:“如此好酒,怎可用一般的酒碗盛之?”说着话,他站起身来,在小屋角落里取出一只木匣。
看那木匣紫檀为体,不见缝隙,浑如一体,盒上雕刻着细密的花纹,繁复无序,看上去甚是诡异。马镌麟左手托住木匣,右手轻抚匣盖,五指按照某种奇特的韵律逐一弹动,只听叮的一声,木匣一跳,盖子已然弹开。马镌麟轻轻放下木匣,沉吟不语。
众人非富即贵,自都有一等一的眼光,看这木匣怕已是难得的奇珍,一时都有些好奇,却不知被如此小心收藏在匣内的究竟是何宝物?那俺答拿出的美酒的确是难得的佳酿,若马镌麟不能拿出些价值连城的酒具来,终究算是让俺答扳回了一局。
马镌麟微笑道:“所谓天公作美,不过如此。我有一位忘年交,为七君子中的凌霄凌少侠,也算是一等一有趣的人物。他虽行侠江湖,风餐露宿,却对饮食起居极为考究,且慷慨任侠。他常说,一切用具,不用豪奢贵重,所重者,一为洁净,二为适用,三为有趣。当日他路过我龙马牧场,和我交善,便把祖传的八只一套碎玉杯自留一只,其余都送给了老夫。
“这碎玉杯实在是可遇不可求的奇珍,老夫一向舍不得用,今日我们既有美酒,又有贵客,老夫便不藏私了。更可喜是咱们一共七人,这杯子却恰好七只,可见万物自有其归属。老夫便把这七只杯子送与各位,以庆我盟约大成,万民安康。”一边说话,马镌麟一边从匣中缓缓取出七只形状古朴的酒杯,逐一摆在诸人之前。
就见那杯子遍体白色,布满细密的花纹。乍一看,似乎不过是普通的细瓷杯而已,无甚稀奇,可再看去便会发现,每只杯子其薄胜纸,轻若无物,杯口处更是薄若刀锋,却不知是怎么烧制出来的。那蒙古诸人也就罢了,索南贡素仰中原文化,对瓷器素有研究,一见之下不由啧啧称奇。
马镌麟微笑道:“这杯子的绝妙之处却要入酒方能见到。”说着,接过酒囊,将七只杯子一一斟满。
那酒果有过人之处,看酒囊倾倒之处,酒并不汩汩流出,却见粘稠如蜜状的淡绿液体沿着囊口依依不舍般慢慢坠下。
马镌麟举起自己的一只酒杯,笑道:“众位请看!”众人定睛看去,却见那白玉一般的酒杯中如琥珀透明的液体微微荡漾,香气四溢,众人竟错觉已有了几分醉意。再细一看,方惊觉不对——那酒杯上的花纹竟然也随酒变成了淡绿色。原来酒杯上面细密的纹路竟然是透明的。
马镌麟微笑道:“昔日一代制瓷大家昊十九呕心沥血制作了八只纸玉杯,虽已是瓷中极品,却自觉终不脱前人窠臼,苦思数日后,竟将八只杯子统统摔碎,然后花费三年时间,以南蛮出产的剧毒箭木树脱毒后熬成树胶,将其逐一粘起。方成就了八只碎玉杯。这杯子不仅花纹独特,独一无二,而且黏合的树胶完全透明,裂纹处可见杯中酒。更兼剧毒箭木之胶虽然剧毒无比,无色无味,却有一桩独特的好处,可以将世间任何美味的内蕴加倍,实在是我们这些酒客难得的酒具。”说着举杯一饮而尽。
酒一入口,马镌麟神色凝然,半晌,方才豪笑道:“好酒!有此一杯,平生足矣!”这一次,俺答的美酒终究被这稀世的碎玉杯隐隐压下,饶是俺答城府极深,仍忍不住隐隐变色,举起酒杯暗自沉吟,却并不便饮。
忽听索南贡开口道:“且慢。诸位皆有宝物,在下也不敢藏拙,有一物请各位一同赏析。”闻言,诸人齐齐看向这年轻的喇嘛。
却见索南贡探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玉盒,伸手打开,一只小小的蟾蜍嗖的一声蹦到地上。说是蟾蜍却忒奇怪,那物不过常人一个指肚大小,蹲在地上一双大眼滴溜溜地看着诸人,却不像一般蟾蜍般对静物视而不见。
索南贡笑道:“这是我青海大喇嘛寺的圣物——青云蟾蜍。”就见那蟾蜍在场中蹦跳一阵,似乎没甚特别,“呱呱”叫了两声后,又跳回那玉盒内。
索南贡笑着盖上玉匣道:“这蟾蜍天下仅此一只,已活了数百岁,通体坚愈金石,曾经一撞撞破大喇嘛寺内的三层砖墙。多年来大喇嘛欲寻找其族而不得,怕这也是世间最后的一只,此次有幸请诸位一观。”诸人啧啧称奇,果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一直未曾开口的陈元度忽然冷冷道:“这东西所奇的,不光是身体坚硬吧?”他的蒙语说得不好,且常年征战沙场,与俺答有数不清的血仇,故也不愿和一众人说话,此番突然开口,语音虽然生涩,众人却也听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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