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绩效不公教师审校长
给教师发绩效工资，是2009年******在******会议上提出的。消息一传出来，教师们非常高兴，奔走相告，都说这次绩效工资，每人起码每月有一千，加上原来的工资，也有二三千了。面对飞涨的物价，日子又可从容一些。
可是，到了2010年，绩效工资发来了，教师们大失所望。市政府说，由于财政拮据，只能给每人每月发200多。
教师们叫苦不迭，但校长们却高兴。因为，既然政府给教师发绩效工资了，那么，学校以后再也不用给教师发学期末奖金了。而且，绩效工资的文件里就是这么规定的。这么着，学校就省了一笔大开支，嘿嘿，校长们都笑坏了肚子。
这对教师来说，绩效工资是祸而不是福了。多年以后，官康海还愤愤地说，******只知道制订政策，却不管政策怎么实行。想救我们于水火，结果反把我们推向深渊。官康海说，在他一生中，生活最艰难的时候，就是******执政的那几年。
使徐童校长最感到惬意的是，绩效工资拨到学校里，让校长负责分配。徐校长感受到了一种生杀予夺的权力。
徐校长今年五十六岁，可是，在他的档案里还只是五十二，按照工职人员五十五岁退休的政策，他还有三年的校长天命。近来又听到传闻，说退休年龄将推延，他觉得浑身又是劲了。
可笑的是，教育局长林波三番两次动员他退休，有一次，他当着林局长的面指着自己档案中的年龄据理反抗，弄得林局长毫无法子。林局子便到徐童的家乡明查暗访，希望弄出徐童的真实年龄。林局长到了乡下，像奸细似的，使乡下人都警觉起来，个个缄口。最后，林局长只好作罢，狠狠地咒骂了一句。算了，等他出车祸了再说。
徐校长十九岁的时候开始当民师，直到五年前才当上校长。徐校长心里说，整整三十年啊，才熬到今天这个份，你让我放手我就放手？
年轻的时候，他父亲老是说他，当这民师没出息，倒不如跟弟弟一道去跑生意。现在怎么样？他弟弟一年到头，辛苦奔波，也挣不到几十万，而他呢，前年悄悄在市区里买了几套房，去年又买了一部车。最让他骄傲的是，他大儿子到加拿大留学去了。
前几天，他读《史记》，书上写刘邦年青时候不务正业，被老父怒骂。刘老头说刘邦不如大哥。后来，刘邦做了皇帝，就揶揄刘老头说，是大哥挣的家业大还是我挣的家业大？
徐校长读到这里，连声称妙。他打算过几天，也带几个老师回家，看看老父亲。
带谁呢？第一个人选是小陈老师陈石保。小陈为人诚实，足勤手快，常常到他宿舍里来打扫，哪条衣服脏了，就拿回去让他媳妇洗。最难能可贵的是，小陈虽然年纪轻轻，但成熟老练。今年春节，徐校长小儿子徐瓜瓜到他们学校里来。小陈老师眼尖，连忙飞奔下楼，给瓜瓜塞了一个大红包。红包里究竟有多少钱，徐校倒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这个大红包让儿子瓜瓜明白，他老子在学校很受教师们欢迎，尊敬。
徐校长打算，过些时候，把小陈提拔到教导处，当个副主任。这次的绩校工资，徐校长也没忘记小陈，找了个名目，给小陈多发了一笔。
可是，这次绩效工资的分配方案，引来大批教师抗议。工资单刚刚贴出，就被什么人撕了，而且，用来贴公示的木牌子被人掀翻。
徐校长始料不及，便招集领导班子的成员开会，商量对策。五个副校长，各部门正副主任，一共三十八人，济济一堂。徐校长没心情像往常那样东拉西扯了，而是直奔主题。
徐校长说，我们学校这次的绩效工资分配方案，想不到有这么多人反对，据财务处老吴说，有三十二位教师不肯签名，拒领。我看，这方案我们还得重新审议。
话音刚落，政教处周泰主任就说，工资结果都贴出去了，现在又重新来，不是惹人笑话吗？
教研处牛布衣副主任说，我们领导议定的事情，他们几个人说不行就不行？我们这些校长主任也白当了。
校长办公室副主任林虎今年来一直生病，请假，这次绩效工资他领得少，只有六百多。他就插了一句。群众的意见嘛也要考虑。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弄得徐校长毫无主意。
这时，门口亮了一下，门开了，进来一个人，徐校长抬头一看，是老胡老师。老胡老师，可能是学校里年纪最大的老师了，据他说，过了今年就退休。别看他年岁大，他底气可足呢，又喜欢骂人，学校里的领导谁都怕他，远远见了他都得绕道走。
老胡的身后，还跟着一拨人，头一个便是官康海。妈的，都是些精英！徐校长一见，头皮立即发麻，他扫了一眼那些坐着的主任们。那些正副主任个个都搭拉着脑袋，一声不吭。徐校长只好硬起头皮问老胡。“胡老师，有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我想问你，这次绩效工资是怎么分配的？“
“不是都公布出来了吗？“徐校长装出轻松的样子，微微一笑。
“公布是公布了，可是我想知道，为什么我只有六百多，而你们领导都是一千以上或者二千，甚至三千？”
官康海挤了上来，一直站到徐校长的跟前。他拍着桌子说，政府给我发的绩效工资每月两百多，一个学期六个月，我应该有一千二，可是，你只给我发六百，我另外的那六百你发给谁了？
“官老师，话不能这样说。不是谁给谁发，而是学校按照方案来发的。“
“什么鸟方案！官康海又拍一下桌子，这次用力过猛，桌子上的笔被震得跳了起来。徐校长连忙挪闪身子。
其他老师也你一句我一句地数落着，徐校长一张嘴招架不住，便拿眼睛往领导们的身上瞧，希望有一个人站出来帮他说话，可是没有。他望望牛布衣主任，牛布衣连忙把眼睛往窗外望。徐校长的心凉了。到现在才知，这群家伙有福同享，有难却不同当。平时唬龙吓虎，如今有事了却只当缩头乌龟。
徐校长转过脸，看见胡大海老师正拿着一个数码相机蹲在墙角非常认真地拍着。徐校长连忙摇着双手一边说，不要拍照，我们这是在讨论问题。
人群里不知是谁说道：“拍照也没关系，就让他拍。“
从外面进来的老师越来越多，更让徐校长感到不安的是，门外的走廊上，还有很多老师走来走去。
苏青看见老师们今日扬眉吐气，把校长逼到墙角里了，也过来打一耙。他用手指着徐校长说，过去没有绩效工资，每个学期我都有六，七百元奖金，现在有绩校工资，奖金却取消了，最后还是六七百。你说，政府发这绩效工资不是吭人吗？
徐校长口干舌渴，起身到饮水机旁，取了一杯水，又回到位子上坐着。他感觉脑內一片混乱，像做梦一样，会议室里很多老师走来走去，但他只看得清老胡，官康海两个。多年以后，无论他怎样回忆，他都记不起今天他是怎样走出会议室。
会议室里群情激愤，吵吵嚷嚷。吵了个把钟头，副校长郭锐见势不妙，连忙宣布休会。
当天晚上，徐校长就发烧感冒。第二天，他到医院里打点滴，几天后感冒才痊愈。他一回到学校，牛布衣主任就到他宿舍里来了。
牛布衣说:“校长，他们把录像放到网上了。“
“什么录像呀？“
“就是前天他们在会议室里大闹的录像。“
徐校长一时觉得很新鲜，连忙打开电脑，让牛布衣把视频调出来。
画面出来了，刚开始有些晃动。他看到了老胡，官康海，苏青，欧阳杰，副校长郭锐，还有牛布衣……
徐校长急忙在人群里寻找自己。这就是我么？画面上，老胡那家伙指着他说，在你的领导下，我们云梦中学都成什么样了？教室的门窗，没有一扇是完整的，学生纪律散漫，无心向学，偷鸡摸狗，打架恋爱，你这校长称职吗？如果你要闹，我们就闹到让全镇的群众都知道，闹到教育局去。
徐校长觉得不是滋味。这画面，太像土改那时候农民清算地主的情景。这种画面，小时候，在连环画里他经常看见。徐校长连忙把电脑关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的手机就响个不停，都是散在各地的亲朋故旧打来的。他们看到了网上的视频，便打电话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到这时候，徐校长才觉得，这个丑出大了。
不知怎么搞的？这段视频点击数飘升，而且评论如潮。《南方都市报》也趁热报道，徐校长立马成了名人。
最让徐校长感到沮丧的，他原本希望教育局会出面，就这件事给那些犯上的老师来个批评，却不料上级领导一律缄默，而且，在教育局的办公大楼里，各个股室的人员都聚在电脑前，看着视频哈哈大笑。唉！人是喜欢幸灾祸的，徐校长心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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