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神 六

下载APP

惊神 六

  

    长夜将尽,天边已露出一片淡青。地上仿佛有一层白雾升起,淡淡地弥漫在绿草之间,就像是为大地罩上了一层轻纱,显得神秘而美丽。段青枫却没有心思理会这些,他的身形展开,如同旗花火箭一般,仿佛是在云雾中飞行。没多久已出了金陵城。

    前面道路两边有几株大杨树,树梢间也笼罩着一层薄雾。就当段青枫奔到树下的时候,薄雾中突然飞出了一片乌光,向段青枫当头射下。来势又疾又狠。可段青枫又岂是常人,在这一刹那,他的剑已出鞘,剑光在头上盘旋飞舞,那片乌光立时被震落,散了一地,尽是些乌黑的细小毒针。

    段青枫厉叱一声:“滚出来!”枝头树叶乱响,跃下十几个黑衣人,手中各执兵器,有的竟是江湖中极少见的弧形剑。段青枫四外环视一眼,道:“你们是什么人?”黑衣人齐声道:“天青如水,飞龙在天。”段青枫目光一凛:“青龙会?”黑衣人不再说话,围拢上来。段青枫眼中杀机突现,剑化长虹,刺了出去。可这些黑衣人并不上前交锋,一见剑来,便远远退开,但随即又围上来。

    段青枫数剑刺出,竟未能伤敌,心头突地灵光一闪,想道:他们的目的并不是杀我,而是要将我困在此地,不能让我回到江边,莫非楼船那边,要出变故?他心头一急,人剑突然合一,向前疾冲。黑衣人不想打也不行了,左右两人挥刀扑上,后面一人判官笔直点段青枫后心。

    段青枫一招“平分秋色”,“叮叮”两剑已将刀封在外门,翻身踢出一脚。那人判官笔堪堪点上段青枫后心,冷不防一脚飞来,正中手腕,那判官笔直飞出去,刺入了另外一个黑衣人小腹。段青枫身子兀自前冲,从两人之间硬生生挤了过去。这两个黑衣人只觉眼前一花,已不见了段青枫踪影,甚至连他怎么过去的都不知道,刚一错愕,段青枫的剑已从他们脖子上划过。二人齐齐倒下,在倒下前竟然不知段青枫是如何刺中他们的。余下的黑衣人拔脚就追,但又怎能追得上?

    段青枫身形更疾,恨不得立刻就回到楼船上去。他知道万一霍天福占据了楼船,就没有人能阻止得了。突然他的脚步一顿,身子如同钉子一般钉在地上,然后凝神听了听,身子跃起,蹿入了路边的草丛里。

    四外更加寂静,连草中的寒虫都不再鸣叫。过了一会儿,前方的路上才隐隐有衣袂破空之声传来,这声音很低微,仿佛蝉在振翼,蛇在游动一般,段青枫的脸色,突然变得非常凝重。他已听出对方竟有十一人之多,十多人同时奔行,发出的声音竟是微乎其微,不用说都是一流高手。金陵这地方怎么一下子冒出了这么多身怀绝技的夜行人?难道也是青龙会派去阻拦他的?

    段青枫没有再想下去,那十一人已从他眼前蹿了过去,身形快捷灵活,如不是眼力高绝,还以为是面前飘荡过一片雾气。段青枫心中一动,忽地跳了出去,低声喝道:“是杨玄么?”为首那人听到叫声,不由一怔,转头道:“谁?”一个字刚刚出口,眼前已多了一个人。杨玄定睛一看,惊呼道:“段总管。怎会是你?”段青枫道:“你们十三个不在船上保护王妃,到这里来干什么?”杨玄道:“属下等正要去接应总管,没想到在此就遇上了。”段青枫一怔:“谁要你接应我?”杨玄道:“自然是柳公子。”

    段青枫一皱眉:“柳笑?他怎么说的?”杨玄道:“他说总管已救出王爷,就躲在清凉山,要我们快去接应。”段青枫道:“他可是一个人?”杨玄道:“不是,他受了伤,还有一个人扶他回来。”段青枫追问:“那人是谁?”杨玄道:“属下未及细问。”段青枫急道:“船上可曾留下人手?”杨玄道:“属下考虑到王妃安全,把孙慈与陆恩留在船上……”

    他的话未说完,只听“呼”的一声,段青枫已从他头上飞了过去,脚尖点过众人头顶,八步赶蟾,人已在数丈之外。只听他的声音远远传来:“速回楼船,落后者斩。”杨玄霍然惊觉,猛跺了一脚,带领众人急急奔回。

    段青枫心如火焚,身形展到了极致。他已明白是怎么回事,柳笑那样做,一定是受了身边那人的要胁。他不知道青龙会是否已发起行动,夺下楼船,他能做的就是尽快地赶回去。

    道路如飞一般在脚下倒退,突然退尽。前面已到江边。浩荡的江水仿佛一条白练,静静地横在眼前,看不出在流动。楼船赫然还在江边。几盏红灯在江风中摇晃,灯光下,两个人并排坐在二楼的船舱前,正是孙慈和陆恩。他终于提前了一步,青龙会还没有行动。段青枫松了口气,走上甲板,向二人看去。只见灯光摇晃之下,两颗头颅的面皮竟呈死灰色,四只眼睛也像死鱼眼般凸出。

    段青枫一惊之下,两具无头尸体凭空向他撞下来。段青枫一声冷笑,双掌齐出,击在尸体上,两具尸体立时被击飞。可是寒光闪烁之下,两柄雪亮的弯刀顺势削入。段青枫竟似早已料到此招,身子跃起,如风车般转了出去,前飞两丈,轻轻落在甲板上。两柄弯刀顿时落空。段青枫回过身,盯着那两个暗算他的人。这两人并肩而立,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都是黄发卷曲,隆鼻碧眼,耳上戴着金环,手中各握着一柄奇形弯刀。唯一不同的是,左边的人刀在左手,右边的人刀在右手。

    段青枫打量了对方几眼,道:“雷电弯刀?”左边那人道:“我是西门曲。”右边那人道:“我是西门直。”西门曲道:“你不该这么早回来。”西门直道:“更不该上这条船。”西门曲道:“如今你已经上了船。”西门直道:“所以你再也下不去了。”两个人一唱一和,声音尖利似铁器相刮,说不出的刺耳。

    段青枫这才发觉,楼船不知何时已到了江心。江中烟雾缭绕,灯光也越发显得蒙眬。岸上似乎有人在叫,也不知是不是杨玄等人。段青枫脸色不变,淡淡道:“我既然敢上来,就不怕下不去。”忽听头顶有人朗声笑道:“段总管此时才到么?”随着笑声,二楼甲板上出现了一个人,儒衣如雪,满面笑容,正是霍天福。

    段青枫冷笑一声。霍天福道:“江心雾冷,段总管为何不舱中叙话?何况里面还有朋友在等阁下。”段青枫道:“你不是我的朋友。”霍天福笑道:“在下也不敢高攀,只不过有些人,段总管还是很高兴见到的。”见到这些人,段青枫非但没有高兴,而且连心都凉了,一直凉到骨髓里。

    舱中并排放着三张椅子,却坐着四个人,安平王神色平和,脸色虽然有些憔悴,但一双眼睛里还是充满了温柔与关爱。珠妃偎依在安平王怀里,一张美丽的脸上正挂满了泪珠。她终于见到安平王了,无论面对的是什么,她都不在乎。安平王又何尝不是?他此时正伸出手,为珠妃轻轻拭去脸上的泪水。

    他们身边还有两张椅子,两个人坐在上面,倒不如说是瘫在上面。这两人不用说当然就是朱奇和柳笑。他们已被点了穴道,一个手指头也动不了。在四个人身后,还站着十二个彪形大汉,每个人手里都提着明晃晃的钢刀,就架在这四个人的脖子上。

    霍天福看着段青枫,脸上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态,他知道段青枫已是网里的鱼,笼中的鸟,再也无路可逃。秦英站在他身后,垂着手,就像以前站在秦玉堂身后一样。秦玉堂之所以没看出他也是青龙会的人,是因为他一直都把他视为一个奴才,一个只会杀人的奴才,对这样的奴才,他当然不会看重,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秦英才会更加不看重秦玉堂的性命。

    此时秦英的双眼正死盯着段青枫,他已随时准备要这个人的命。雷电弯刀西门兄弟不知何时也来到舱里,两个人一左一右,将段青枫的退路封死。

    段青枫毫无惧色,道:“霍坛主要说些什么?”霍天福道:“也没什么,只想请段总管帮一个忙,送我们出长江口。”段青枫道:“你们要出长江口?”霍天福道:“长江水浅,养不得蛟龙,可如果到了海上……”段青枫截道:“可如果到了海上,你们就可以去任何地方,没有人会找到你们,而如果想上岸,也方便得很,因为没有人知道你们会从哪里靠岸。”霍天福道:“想不到在下的心思段总管全都明白。”段青枫道:“还有一点不明白。你们要走,方才就可以,为何一定要等我上船?”霍天福笑道:“城中虽有暗道出城,但段总管不上船,我们又怎敢先行?”段青枫冷笑一声,道:“你是怕船开之后,我会快马通知沿江各处府县,横江拦截,到时你们便插翅难飞了。”霍天福道:“此举关系重大,在下不得不小心谨慎。”段青枫冷笑道:“可你们若是将我杀了,岂不是一了百了?”霍天福道:“可方才是在舱外,在下实在没有把握。”段青枫道:“那你现在就有把握了?”

    霍天福微笑点头。就在这时,舱外围着舱壁忽然响起了一阵奇怪的声音,连头顶上也不例外,就仿佛有无数把钢钩钩在木板上。随后只听“砰”的一声,一边的窗子被震开,借着灯光看得清楚,外面的舱壁上竟然罩上了一层铁网,每个网眼上都伸出一把细小的钢钩,也不知有几千几百个,连窗子一起封得严严实实。只有舱门处没有铁网,但此时除了西门兄弟外,又多了六个手执利刃的大汉。

    段青枫神色不变:“原来你早有准备。”霍天福道:“对付段总管这样的人,我又岂能草率?”段青枫冷笑道:“那你为何还不动手?”“你不可以动手。”说这句话的人不是段青枫,而是一直没有说话的安平王。安平王道:“你放了他们,本王就心甘情愿带你们出长江口。”段青枫急道:“王爷,你……”安平王一摆手,不让他再说下去,又道:“你若不答应,本王宁死,决不受辱。”霍天福道:“既是王爷金口,在下怎敢不从?不知王爷要在下放的是谁?”安平王用手一指,道:“这里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你都要放。”

    珠妃全身一震,霍然抬头,盯着安平王,痴痴地道:“你……你要我走?”安平王凝视着她,柔声道:“你一定要走。”珠妃道:“不,我不离开你,无论如何我也要跟着你,你要死,我也陪着你。”她的话虽平静,但是很坚决。

    柳笑看着他们,眼神很奇怪,充满了种种复杂的表情。

    他已看出她与安平王之间的感情,这种感情甚至比他们活生生的人更加真实。他是否也被这种感情所感染?

    柳笑突然大笑。他笑得很狂,笑得很傲,笑得很绝。所有的人都怔住,谁也不明白他笑的意思,连珠妃都停止了哭泣,吃惊地看着他,仿佛生怕他会疯掉一样。

    柳笑还在大笑,他身后的大汉被他笑得不知所措,一把钢刀砍也不是,不砍也不是,直在他眼前晃来晃去。霍天福冷冷道:“你笑什么?”柳笑止住笑,盯着霍天福,道:“你不知道?”这句话刚刚出口的时候,他突然反身一个肘拳,打在身后那执刀大汉的肋骨上。那大汉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个身子就像麻袋般飞了出去。

    他身后还有人,其中两个反应还算快一点,手中的刀刚刚举起,就见一个比牛还要大的身子飞了过来,他们本来就离得很近,三个人“砰”地撞在一起,再也爬不起来。

    其余的大汉反应更慢,只看到人影晃动,一个拳头在眼前突然变大,然后就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了。这里本来站着十二个大汉,可就当说完那句话时,朱奇已打倒了七个,另外五个也倒了下去,柳笑却已拍拍身上的衣服,慢慢地站起来,站在安平王与珠妃的身前。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出乎每个人的意料。

    段青枫忍不住大喜道:“你们……你们没有……”安平王的眼中露出了惊喜之色,珠妃已忍不住喜极而呼。但这里最感到意外的还是霍天福,他目不转睛地瞪着柳笑,道:“你们……你们明明是被点了穴道的。”柳笑道:“你只说对了一半,那位仁兄虽然点上了我的穴道,却并没有点透。我知道你们会在朱奇出现的时候暗算我,所以事先封住了身后的穴道。”

    他看着秦英,道:“不过你点穴的功夫实在是差劲,那一指是否真的点死了我的穴道,你竟然不知道。”秦英的目光更冷,只有他知道为什么会失手,因为他已很多年没有点过别人的穴道了,他平时只杀人。霍天福此时看起来就像一只受捉弄的老鼠,他脸色铁青,道:“那么朱奇的穴道也一定是你解的了?”

    柳笑笑道:“你要我和他离得这么近,明摆着给我机会,我又怎能错过?”霍天福只觉得满嘴发苦,苦得难受。他瞪着柳笑,道:“你为何这么做,你不怕我当时就杀了你?”柳笑道:“我知道你不会的,你若是杀了我,就不会知道楼船的地方,也就永远离不了金陵。”霍天福道:“那你为何还要带我们到船上?”柳笑道:“因为只有到了船上,你才会让我有机会接近安平王,而我才能在你不注意的时候救出他,如果你将他放得远远的,又将几把大刀架在他头上,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动一动的。”

    霍天福气得脸都绿了。柳笑道:“可是你现在没有机会了。你不可能再用他要胁任何人。”霍天福慢慢恢复了平静,道:“我的确不能要胁任何人,我也用不着这么做了。”他大喝一声,“杀!”

    霍天福的话音方落,早有一个人蹿了出去。秦英一早就等着这句话。一个喜欢杀人的人,这种时候是决不会落后的。他的目标是柳笑,这个人骗了他,他的心里几乎要恨得发疯,如果不亲手杀了这个人,他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只不过他刚冲到一半,就已被人截住。

    朱奇看着他,冷冷道:“想不到你也是青龙会的人,秦玉堂真是瞎了眼。”秦英哼了一声,道:“不错,他已经看不到东西了。”朱奇道:“你杀了他?”秦英道:“哼。”朱奇道:“他该死,可你比他更该死。”秦英道:“只怕真正要死的人是你。”他手中已多了一把银光闪闪的短剑,一剑就刺了出去。

    段青枫迎向西门兄弟。他长剑一摆,当先刺了出去,竟是连着剑鞘一起刺向西门曲。西门兄弟的脸色立刻变了,四只碧绿色的眼睛仿佛升起了两团火,鬼火。他们虽然不是中原人,但也知道交手时剑不出鞘,是对对手最大的侮辱。因为对方认为你根本不配让他的剑出鞘。西门兄弟怒吼着扑上去,两柄弯刀如同雷电交辉,斩向段青枫。

    西门曲出手之际刀气纵横,招式大开大阖,好像手中不是一柄小小的弯刀,而是战场上用的青龙偃月刀。而西门直的刀法则辛辣诡异,难以预料,正可以弥补西门曲刀法中的不足之处。两柄弯刀配合得已接近天衣无缝。西门兄弟本是孪生,彼此之间心意相通,而且并肩作战不下数百次,刀法相辅相成,实已组成了一个刀阵。段青枫一支剑左遮右挡,身形飘来荡去,却始终也无法冲出这刀阵,而刀阵的圈子正在逐渐缩小。

    柳笑看着霍天福,霍天福也在看着柳笑。两个人都没有动。霍天福道:“你为何不出手?”柳笑道:“我在等你出手。”霍天福冷笑道:“你不出手,是因为你已无法出手。如今你的手中已没有武器,还有取胜的把握?”

    柳笑道:“有。”霍天福冷笑,柳笑道:“这并不可笑,正因为你夺了我的兵器,我才有取胜的把握。”霍天福冷哼一声。柳笑道:“我故意让你夺去我的兵器,只不过是让你心里认为我已不能杀你。”霍天福道:“你根本就杀不了我。”柳笑道:“轻敌乃兵家之大忌,你已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所以最后失败的一定是你。”

    霍天福冷笑,但却已显得有些发虚了。柳笑道:“你若以为我杀不了你,就不妨先出手试试。”霍天福道:“你能杀我?你用什么杀我?”柳笑道:“你现在连我用什么杀你都不知道,可见你对敌人非但轻视,而且一无所知。你已经犯了几个不该犯的错误,这一战的结果如何,你我想必都很清楚。”霍天福冷笑:“手无寸铁,居然还大言不惭。”

    柳笑道:“我手中虽无杀人的利器,但心中却有杀人的胆气。你手里有武器,我没有,你要是有胆量,不妨就上来把我杀了。”霍天福忽然觉得他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山,一座推不动,撼不倒的山。

    柳笑道:“你为何还不出手?”霍天福咬牙道:“你以为我不敢?”柳笑道:“你不敢,你只要动一动,我就立刻让你死。”霍天福大笑,笑得好像很得意,他是借此来掩饰心中的不安。柳笑冷冷地看着他,道:“你现在可以笑,因为再过一会儿,你就再也笑不出了。”

    霍天福道:“你知道我在笑什么?”柳笑淡淡地道:“无论你笑什么,我都不会觉得你可笑,因为你是一个快死的人。”霍天福冷哼道:“你可知道我是谁?”柳笑道:“我只知道要杀你,无论你是谁都一样。”霍天福怒道:“我就是……”柳笑截道:“你不必报字号,你死了我也不想给你立石碑。”

    霍天福一张脸变得铁青,阴森森地道:“我不出手,是因为我从不用别人的武器杀人。”柳笑道:“哦。”霍天福道:“我杀人只喜欢用自己的武器。”他的手向袖中一缩,再伸出来时,手中已多了一把钢骨折扇,而那柄惊神斧已被他藏到了衣服里。扇子打开,灯光照耀之下,那扇子一面全为白色,另一面则全为黑色——阴阳扇。

    霍天福折扇一翻,忽然斜斜削了过去。扇子的边缘精光闪耀,仔细一看,竟是一排利刃,这扇子无论削谁的脑袋都不困难,此时霍天福正想用它来削下柳笑的人头。可是他的扇子刚出手,耳边就传来了一声闷哼。

    朱奇向秦英步步进逼,秦英用的是短剑,此时竟已完全施展不开。用短剑的人都是拼命的狠角色,但不用兵器的人呢?朱奇双拳如风,一轮急攻之下,已将秦英迫到了船舱死角。两人现在几乎是贴身肉搏,秦英的短剑已被封在外门,再也无力进攻。朱奇突然深吸一口气,双拳连环击出,秦英的短剑立时被击飞,再一进逼,已抢入秦英怀里,双拳闪电般擂向秦英两肋。秦英身处死角,退无可退。

    哪知秦英不闪不架,左肩一沉,左手中已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刺向朱奇心脏。这一招转守为攻,攻敌必救。朱奇的拳头若还是照样打出去,只怕还未沾到秦英衣服,自己的心脏就已被刺穿。他不能不救。就在刀尖几乎刺破衣服的一刹那,朱奇左拳突然一圈,撞在秦英左臂上,刀尖立时被震偏,刺入了朱奇右胸。朱奇一声闷哼,刀尖刺入一寸六分,便无法再进。就在同时,朱奇的右手已变拳为爪,闪电般掐住了秦英咽喉。秦英牙关一咬,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野兽般的嘶吼,手中匕首又进五分。朱奇右手也突然加力,五根钢钩一般的手指已捏碎了秦英喉结。

    喉骨碎裂的声音甚至盖过了嘶吼。秦英的双眼一下子像死鱼眼一般凸了出来,头颅软软地垂下,鲜血已顺着嘴角流出。然后他就像一段被砍倒的木桩般倒了下去。朱奇靠在舱壁上不住地喘息,匕首还留在他身上,他没有拔,也不敢拔,这一刀虽不致命,却伤得很重。他看了柳笑一眼,仿佛在微笑,然后慢慢软倒。

    而此时,另一边也发生了变化。刀阵的圈子越来越小,刀光越来越绵密。段青枫像是暴雨中的海燕,身形穿插来去,躲避着比暴雨还要猛烈的刀光。剑,仍未出鞘。西门兄弟声声怒吼,步步紧逼,刀刀夺命,恨不得一刀将对手斩为两段。段青枫已被逼入绝境。西门曲突然一声大喝,连斩七刀,刀刀都是拼命的打法。而西门直却蹿到段青枫身后,目光闪动之间,似是在捉摸段青枫的退路。段青枫不能拼命,他拼不起。因为对方有两条命,他只有一条。

    果然,段青枫以退为进,一声长啸,身子向右方弹出。而他的身形方动,西门直已一刀斩下,刀光化出一道妖异的彩虹,疾斩段青枫后脑。段青枫身子凌空,无可闪避,何况西门直蓄势而发,早已看准了他的退路。这一刀没有失手,就斩在段青枫后脑上。却只听“叮”地一声,如同砍中玉石一般,声音清脆,仔细一看,原来砍中的不是脑袋,而是剑鞘。剑鞘上镶金嵌玉,也不知是斩在什么宝石上。

    西门直一怔之下,眼前青光一闪,一柄长剑从段青枫胁下反刺而出,刺入了他的心脏。西门直只觉心头一阵刺痛,然后就什么也感觉不出了。西门曲看着自己的兄弟倒下,一张脸突然扭曲变形,两只鬼火般的眼睛仿佛要爆裂开来。他号叫着扑上,自然也很快地倒下。兄弟死了,他也不想活了。等西门曲倒下的时候,段青枫身上也多了条血口,对付不要命的人,他也只有拼命。

    霍天福一扇挥出,脸色却已变了。他已经看到周围发生的事,而这些事对自己好像都很不利。他手下的人都已倒下去,而本来守在门口的几个人也不见了踪影。他现在已完全孤立,好像是一只被围在人群中的老鼠。这里的每个人都盯着他,仿佛正刺透他的身体,霍天福突然觉得自己是****的,完完全全的****。柳笑看着他的扇子削过来,并没有动。因为这一扇只是削到了一半就收回去了,霍天福目光闪动,仿佛在找退路。

    段青枫站在门口,手中的剑还在滴着血。霍天福不敢走过去,他此时已经胆怯,虽然他明知段青枫已受了伤。

    柳笑盯着他,缓缓道:“你不用看了,你逃不掉的。”霍天福没有说话,突然手臂一动,阴阳扇当胸点来,柳笑还是没有动,嘴里发出了一声冷笑。扇到中途,突然“咯”的一声,从扇子的钢骨中打出十三点寒星,直取柳笑胸口。与此同时,霍天福的身子像箭一般射了出去,直撞向舱顶。他志已不在伤人,而在于逃走。就算那些暗器伤不到柳笑,也能将他阻一阻,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瞬。

    暗器小而且急,决不容易躲过。柳笑没有躲,只是用长袖一挥,那十三点寒星就不见了踪影。虽然他没有受伤,却已无法阻挡霍天福了,而段青枫离得更远。霍天福的身子已然撞上了舱顶,柳笑动也不动地看着他,眼里带着一种嘲笑的神色。

    只听“砰”的一声,舱顶已被撞出一个大洞。霍天福的身子就从洞里飞出去……却没有完全飞出去。他竟已忘了,整个船舱外面都已被罩上了一层铁网,带钢钩的铁网。这正是他自己的命令,想不到却害了自己。他的身子刚撞到铁网上,就被上面的铁钩挂住,好像一只要被吊入烤炉的鸭子。

    霍天福的脸色大变,还未等他叫出声来,那十三点寒星又从柳笑的袖子里原封不动地飞出来,飞入了霍天福的胸膛。他似乎还想挣扎,但已不会动了,血从他的身体里流出来,还未滴到舱板上,就已变成黑的。柳笑看着他挂在那里,口中喃喃道:“这是你自己的暗器,你杀别人喜欢用,杀自己也一定喜欢。”

    不知何时,阳光已照进船舱。这间充满鲜血与尸体的屋子,此时已不再显得阴森可怖,甚至变得温暖起来。是什么引起的这种变化?是阳光,还是人们自己?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在意,他们只知道他们都还活着,而且会好好地活下去。

    而柳笑却不见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正像没有人知道他是怎样来的一样。金陵城的人们便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个很爱笑的小老板,人们都说他娶媳妇去了。

    安平王站在船头,珠妃悄悄走过来,将一件披风披在他肩头,安平王将她轻轻揽入怀中,两人一起举目远眺,望着这浩瀚无际的长江。

    长江滚滚东去,江上扁舟如叶,有人在倚舷作歌,歌曰:白云飘,烟雨遥,舟如叶,鸥如潮,散发独身去,歌声何寂寥,人生同一梦,天地任逍遥。

    安平王道:“他走了?”珠妃轻轻道:“他还能留下么?”安平王道:“如果他真的喜欢你,他就不会留下。”珠妃闭上了眼睛:“我又一次欠了他的,我欠他的已太多了。”安平王轻轻用手捧住她的脸,深情地道:“他离开你,是希望你以后过得快乐,我拥着你,也是希望给你最大的幸福,这对我来说,是幸运的,而对他来说却是痛苦的。他是个真正的好男儿,重情重义的好汉子。”

    珠妃睁开双眼,道:“王爷你……”安平王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她的樱唇上,道:“我不会强迫你的意愿,更不会反对你的选择。”他点手叫过一只随行小船,对珠妃道,“如果你要去找他,就可以坐这只船去,我不后悔,如果想留下来,我也很开心。”

    安平王说完,对她笑了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慢慢走回舱里去。

    珠妃独自一人呆立在船头,看着这小船,又回头看了看船舱,只觉得天地间茫茫然一片,脚下那江碧水轻涌,涌动着阵阵春潮,而她的心头也像是这连绵无际的波涛一样,翻腾起无数才涌又碎的浪花。

    

上一章 下一章

看小说就用200669.com

字号

A-

A+

主题

护眼 旧纸 桔黄 纯黑 实木 淡紫 浅灰 灰蓝 暗灰 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