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栈 七
那小山坡上独立的却是一个锦衣的青年,衣领袖口裹着一层华贵的裘皮。他那身短袍本来是蒙古人骑马的装束,可他身形极其修长,却多出一股飘然俊逸,此时微微一笑,手持一支金秕长箭击打着自己手心道:“明尊教五明子,泉州妙水堂主人,大师小心。”
他这声回答有如废话,可他镇定的声音传来,一众喇嘛居然都心神平复。风红心里一动,她已经觉察出那个青年似乎全无武功,他能帮七个修为惊人的僧人安稳心神,完全是凭了自己的镇定。他无疑是这里的领军之人,虽然自己极其虚弱,但是有他在场,喇嘛们却多了强助。可惜风红此时要杀他,却难比登天了。那一招她和喇嘛间似乎只是各自用气劲弹开对方,不过喇嘛们那股沛然大力已经占了上风,只是水部所谓“流水千山”的劲道层层叠叠,喇嘛以为她后劲无穷,所以才不敢追击。此时她在地上画下“缚露那阵”,乃是明尊教传于西域所谓“水阵”,已经是全力自守的阵势。她自身功力绝非远超叶羽,但是那日在船上借漩涡的水劲同时施展缚露那阵,一举封住叶羽“十万风雷”的极刚剑法,才得以一招擒获叶羽。
“吱呀”一声,客栈的门却开了。喇嘛们和风红的身形仿佛都一震,就要出手,却又生生压住。风红眉头一皱,领头的枯瘦喇嘛狠狠地看向了从客栈中走出的叶羽和谢童。叶羽手上被蛇咬伤,疼痛外更有种冰冷的寒意,谢童手忙脚乱,急于带叶羽去看蛇医,又急于离开满是死人的客栈,却没料到出门就撞见了双方对峙,正在生死关头。
此时一个身披明光铠的军士悄悄走出树林,附在青年的耳边说了几句,青年目光还在叶羽和谢童身上,只是微微点头。
“是官府的人!”谢童眼见那个军士的装束,忽然惊喜起来。
“哦。”叶羽淡漠地应了一声,犀利的目光扫过,仿佛刀子割在青年脸上。
谢童看他的神色,心神一动,恍然大悟。客栈里的人并非风红所杀,那么就只有这批身份不明的官家人物,能够为了缉拿一个明尊教首领而横尸一片,官府的手段和明尊教的手段,只怕也分不出什么高下。叶羽纵然不自比侠客,不过眼见这幕惨剧,却是不能不怒火攻心。
“这两个是什么人?”青年低声问道。
“尚未查明,”那军校道,“只是一路和明尊教逆贼同行,应该也是邪教的叛逆。”
那青年沉吟片刻,军校看他眼色,缓缓抽出腰间的铁臂弓。此时叶羽已经折断墙角倚着的一张竹片,大约三尺,正是一柄长剑,他名家弟子,持剑在手,即使没有剑气也别有一股气势。那青年对着军士点了点头,他已经下了决心,无论叶羽是谁,总不能破坏他的大事。
一声凄厉的箭啸,那军校张弓搭箭转瞬射出,箭已经到了叶羽的眉心。他似乎是久经沙场,一两条人命根本不在话下,所以出手不留一点儿余地。谢童一声惊叫,却无可奈何地看着那支黑翎箭就要透穿叶羽的额头。
缚露那阵和喇嘛们降魔本愿阵的对峙终于崩溃,风红竟然自破阵势,束衣刀的青气一颤再颤,在空中夭矫如蛇,同时束缚在缚露那阵中的水相之力全部倾向守护在一侧的两个喇嘛。那两个喇嘛大喝一句梵文,全力结印守护的时候,风红从二人中间穿过。她居然比黑翎箭的去势更快,束衣刀仿佛一条蛇,在空中衔住了那枚长箭。但仅一瞬间,随后她背后的五个喇嘛攻势如山,逼得她不得不回身守御,束衣刀在五个喇嘛的法器间急震,一阵金铁交鸣,火星在夜里分外耀眼。
谢童眼看风红只差一瞬就可以截住长箭,最终箭还是钉在了叶羽眉中,眼前一片漆黑,仿佛整个天地间再无一点生机,人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一只胳膊忽然揽住了谢童的腰,有人抱着她猛地闪到了一旁。
“叶羽!”谢童竟然来不及挣扎,只是伸手出去似要挽住什么,极其凄厉地唤了一声。
“是我!是我!”那个抱住她的人居然毫不避讳地把她搂在怀里,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那股熟悉的感觉让谢童忽然明白过来,她死死地掐住那人的肩膀,抬头就看见叶羽那双清亮的眼睛,刚才竟是叶羽自己带着她闪开喇嘛兵刃上的锐风。谢童怔怔地看了他半晌,忽地“哇”一声大哭起来,死死地抱住了他。叶羽此时闪在墙角,扭头一看原来所站的地方,地下竟有一支断为碎片的黑翎箭。他眉心垂下一丝鲜血,却只是轻微的皮外伤。风红那一剑虽然没有留住羽箭,剑锋的锐气竟已经把羽箭摧毁,那支羽箭看似射到了叶羽的眉心,可是就在箭镞要扎进去的时候,箭杆和铁镞都忽然崩裂。
叶羽暗自惊叹风红那一剑的绝妙时,扭头看见八条人影无数的剑光锐风交集在院子中央。生死一线的时候,居然是明尊教的妖女救下了他,眼前闪过那夜风红在船里弹琴的神态,不知怎么,他竟微微叹了口气。
此时的风红正在无边的苦战中。那仓猝间的一剑,虽然绝妙,却也是绝险,枯瘦喇嘛在喇嘛中的修为最高,手中一对混铁的降魔杵,他持杵挥拳,拳上的劲道凌空射出数尺,就在风红截住羽箭的时候,她背后也被拳劲扫中。喇嘛“摩诃龙王神通”在楚布寺中名列第一,他持杵完全是为了观想,毕生神通都在一双拳头上。
风红被他仿佛空虚却又浑然无破的拳劲击中,只觉得那股拳劲直侵到经脉中,出手的力道竟然难以为继。而那个枯瘦喇嘛一招得手,降魔本愿阵威力更盛,那七个喇嘛无一不是出手锐风如刀,一应钟、棰、剑、金刚轮、血骷髅碗等法器施展,就如七个十臂金刚。风红受伤之下,防守依旧滴水不漏,此时她一柄束衣刀展开,刃上画出的一道道青痕连绵不断地封住喇嘛的招式。本来她手持长兵分明不利近身恶斗,可是喇嘛好不容易得到一个机会逼近她怀中,却又被她以真气弯曲束衣刀,刀锋反折回来杀敌。更何况风红艳色倾城,本愿七金刚中尚有几个中年喇嘛,都是自认修为还不到,不敢舍身逼近女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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