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
数匹健马在官道上迅速奔驰，马背上是身披斗篷的黑衣武士，护卫着马队中央的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马速飞快，留下身后飞扬的尘土。他们的目标，是位于大秦王朝西北边陲的县城，武阳县。
武阳县是个大县，因为地处王朝的西北边陲，邻国众多，各国商贾往来密切，更兼大秦王朝大气，包容，开放的对外政策，武阳县便成了各国商贾往来中原的中转站。
因为武阳县商贾云集，往来密切，因此人口众多，鱼龙混杂，曾经确有一段时间各种冲突，暴力，命案屡有发生。然而最近的十数年间，因为两个人，武阳县出现了一派歌舞升平的繁荣景象。
这两个人，便是年届五十的县令魏书生和刚过四十的捕头金大刀。
魏县令是二十年前官任武阳县令，来的时候，只带着捕头金大刀一个人。那时候，一个书生义气，一个武功高强，两人一文一武，正是建功立业的壮年时候。风风火火，很是给武阳县带来一派新的气象，几年下来，将个武阳县建设成了今天这个模样。
今日知县接到京城的公文，言明旬月之后，将有京中大员尚书刘辅君刘大人亲临武阳县考察政绩。而今已是两鬓斑白的魏知县看完公文，喜道：“金捕头，你我二人共事多年，多赖你的辅助，本县才能将县务打理得井井有条，百姓安居，生活富足。不日京中就有刘尚书亲临我县，只要你我二人得保尚书平安，县中无事，升迁也就指日可待了。”
二十年，谁愿意一直都只是个县令，只是个捕头？
从县府出来，金捕头特意来到府衙对街的藏香酒楼。年过四十而依然健壮的金捕头因为升迁有望，特意要了壶酒，炒了两碟小菜。
对于县中的治安，金捕头毫不担心。二十年下来，金捕头的一身本领，已经叫周围的所有恶霸毛贼心惊胆战，特别是那手朴刀绝技，已让他们闻风丧胆。这次尚书亲临，本身就有京中内卫贴身保护，再加上一县捕快的辛勤，保得平安，并不是什么难事。
“二十年了，终于……”心中这么想着，金捕头便像看到了升迁的文书，满怀欣喜。
“金捕头，您要的酒菜来了。金捕头人逢喜事，恭喜贺喜了。”小二拿了酒菜上来，见了金捕头，边将酒菜放下，高声问好。金捕头生有一个女儿，取名金雨桐，从小乖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长得花容月貌。加上其母早亡，于是金捕头简直将其视若掌上明珠，万般宠爱。桐雨今年刚满十八，正是花样年华，不久前刚与本县大户文老爷二十岁的长子文瀚定下婚约，下月初八就将成亲。文老爷长子文瀚，也是一表人材，又是新晋的举人，前途将是不可限量。双方郎才女貌，简直是天作之合。小二说的喜事，正是如此。
“同喜同喜。来，小二，坐下一起喝一杯。”人逢喜事，金捕头也十分豪爽。
“多谢金捕头，只是还要招呼别个生意，多留不得。今天看到文老爷亲自将聘礼给您送上门，到成就好事的时候再向捕头讨杯酒喝。”
“哈哈，一定一定。”
听得小二的话，酒楼中的食客一一都向金捕头道贺。金捕头越发欣喜，连连道谢。
是夜，县府后院。
“魏书生，二十年来，就真的没有想成为殿前大员吗？”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说。男子的周围，是数个黑衣武士。黑衣武士将中年男子和跪在男子面前的魏县令一家人围在了中间。
“不瞒大人，下官确实是朝着这个目标努力。”魏县令跪在地上，头埋得很低。
“魏大人好志气啊！”中年男子笑道。
“不敢不敢……”
“再过几日，尚书刘大人就要到了，”中年男子打断魏县令的话，接着道，“魏大人政绩突出，这可是个机会啊。”
“大人过奖了，下官只是尽了自己的本分。”魏县令的头稍稍抬起。
“魏大人谦虚了，看大人的成绩，就是取代尚书刘大人，也是绰绰有余的。大人自己怎么看？”中年男子退后几步，坐在椅子上，饶有兴趣得看着魏书生。
此时，魏县令稍稍抬起的头，埋的更低了。
“我家主公说了，只要大人能够替他做点事情，一切都好说”说着，中年人拿出一封密函，放在手里摩挲，继续说道，“只要大人能够把事情办好……大人才华出众，定不负我家主公之望吧。”
“大人，下官只是……”
中年人走上前，用双手扶起魏县令，打断了他的话，道：“魏大人啊，本官家小久闻大名，都想见你一见，可大人公务繁忙。这样吧，不久大人定能升迁，我就先带着大人的家小进京，在我家小住几日，也算圆我家小的小小盼望，等到大人进京，到时候小别重逢，如何？”说罢，也不待魏县令回话，黑衣武士便将颤抖着的魏书生家小尽数带出县府。
“魏大人，本官在京城，恭候啊！”中年男子握着魏县令的手，小心翼翼的将密函放入县令的怀里，拍拍他的肩膀，随着黑衣武士，一道走出了县府。
中年男子走后，魏县令拿着密函，痴痴望着黑夜，已经是一身冷汗。
一个不眠之夜啊！
武阳县城的西面，有一大片高大的白桦林，枝繁叶茂。几百年来一直守护着武阳县不受风沙的侵扰，守护着武阳县的安宁繁华。
可是最近几日，就是这保护神一样的白桦林中却出现了一伙强匪。打家劫舍，劫杀过往客商。而且个个武艺高强，身怀绝技，更兼手段残忍，从不留活口。短短几日间，便有数十人命丧于此，在县城中引起了极大的恐慌。
武阳县府大堂。魏县令端坐高堂，给立于堂前的以金捕头为首的一帮捕快下了最后期限。两天之内，一定要将白桦林强匪归案。因为，尚书大人马上就要到了。
捕快们领命离开。
魏县令望着金捕头的背影，轻叹道：“二十年啊……”
白桦林真的很大，白桦林真的很茂盛。
有四个商人背着大袋行李，急急地在被树枝遮盖下显得有些窄小的官道上往林中深处走去。远远的，又有二十几个身影，随后也消失在了白桦林中。
商人，是金捕头带着三个捕快假扮的，还有那二十几个身影，也都是捕头亲自调教出来的捕快。他们要吸引强匪的劫道，然后将强匪一网打尽。
越是树林深处，越是死气沉沉。没有风，树木都静止着。
然而，远处却传来“呼呼”的风声。
树，依旧静止。
那，不是风。
是箭雨，一阵密集的箭雨！
箭雨迅速袭来，箭雨的目标，是金捕头假扮的商人，还有其后远远跟随的二十几个捕快。
中埋伏了！
不等金捕头下令，所有人都熟练地寻找掩体，躲避箭雨。他们是金捕头亲自教授的捕快，个个身经百战。然而箭雨实在太突然，太快太密集。饶是捕快们的身手有多矫健，依然有数人在瞬间中箭受伤。
长箭钉入树木，钻入肉体的“噗噗”声，伴随着伤者的惨号，此起彼伏。
中埋伏了，中埋伏了！
箭雨一直持续着，就像永远不会停。
很久，箭雨终于停了下来。可是捕快们依然躲在自己找到的掩体后面，没有人出来。因为这场箭雨，已经让他们失去了两个兄弟，还有五六人受伤，谁也不能保证，下一波箭雨，不会再出现。
捕快们在等待着。
时间好像是静止的，那么漫长。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箭雨并没有再次袭来，不过这次变成了声音，一个死气沉沉的声音。
“金捕头，我们恭候多时了呢。”
捕快们慢慢从各自的掩体里走了出来，伤者互相搀扶着。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袭黑衣的蒙面武士，将近百人。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金捕头警惕地打量着黑衣武士。
“呵呵，金大捕头真会开玩笑，你们不是要来消灭这白桦林中的强匪吗，我们就是。”还是那个冷冷的声音，可是却看不到人，只有黑衣武士那一双双冷冷的眼镜盯着那二十多个捕快。那眼神，就像饥饿的猛兽看着自己送上门的食物。
“既然知道，怎么还敢寻衅，现在就放下武器，或者我们还可以不赶尽杀绝。”金捕头扫视着每一个黑衣武者，心里明白，今次，绝对是要有来无回了。他这么说，只是在壮自己的胆气。
“呵呵呵……金捕头好气度啊，不过那样一来，那两个小捕快岂不是白白死掉了？唉，可惜呀可惜！”
这戏弄的声音，激起了剩下的捕快血性，他们同仇敌忾，齐齐地拔出了佩刀，准备拼死一搏。
黑衣武士依旧没有动，像座座雕像，立在那里。仿佛，他们本身就是雕像。
“金捕头，有个机会，不仅能让你和你这帮兄弟活着离开这里，今后，还能够飞黄腾达。金捕头要不要考虑一下？”
金捕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后的二十几个捕快，没有说话。
“金大捕头，过两天尚书大人就要到了，这尚书大人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也是皇子们的老师。我家主公说了，只要你能够帮助主公做点小事，等到尚书大人消失之后，你就等着平步青云了。”那声音，竟显出了少有的柔和。
“保护尚书大人是本捕头的职责！”
“看来金捕头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
“来吧！”金捕头打断那个声音。
“看来是我们的下马威还不够大呢，那只好对不起了。”声音变得很柔美。
黑衣武士拔出了刀。
金捕头慌了，他是真的慌了。二十几个捕快对付上百个普通人已是不易，更何况是上百个身怀绝技的武士。
这些黑衣武士的战力简直可以说是恐怖，而且配合默契。金捕头之下的捕快就如草芥一般，难以在他们的手下走上几个回合。仅仅是几个罩面，竟有将近半数的捕快丧失了性命，而且活下来的也个个挂彩。然而黑衣武士却只有三人丧命。
剩下的十几个捕快背靠背围成一个圈，在金捕头的带领下苦苦支撑着。
金捕头的呼吸越来越沉重，仿佛被一块千斤巨石压住了胸口，让他喘不上气，身后同伴的惨叫声也越来越远，双眼也变得越来越模糊。一开始金捕头便遇到了最强最猛烈的围攻，仗着自己的朴刀绝技，但也仅仅杀了两名黑衣武士，而且自己的背上还被深深地砍了一刀，血流不止。现在的金捕头，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两把刀朝着金捕头刺了过来，一把朝着胸口，一把刺向腹部。金捕头想挡，可是手中的朴刀仿佛突然之间增加了千斤重量，无论怎么使劲也提不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把刀没入自己的身体。
“留下几个人，”黑衣武士中走出了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人，之前的声音，就是来自他的口中，“把他们埋了。做干净点，不要留下任何线索。”
“是！”站在中年人旁边的黑衣武士躬身回道。
“可惜呀可惜……”中年男子蹲下身子，拍了拍躺在地上的金捕头的尸体，言语中满是嘲弄的惋惜。
中年人拿出手帕，擦了擦手，又吩咐了句：“麻利点。”站起身，兀自离开。
只是几十年来武阳县从没有过的热闹，街市焕然一新，人们喜气洋洋，在一县捕快的约束下，等候在武阳县城通往县府的中央大道两旁。更有甚者，千方百计地挤到人群的前排，或者爬到沿街楼房的屋顶上。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能够错过？
尚书大人的到来，让整个武阳县沉浸在节日的喜庆当中。
乾都，大秦王朝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整个大秦王朝的象征，所有武人士子梦中向往的庙堂，大秦皇宫就坐落在乾都城的中心。
大秦皇宫完美地体现了大秦王朝的气派，整个皇宫成四方行，意为地方；皇宫周围正好三十八里，四面高达二十米的围墙都达到了九点五里，取九五之尊之意。巨大的皇宫正中是高大的圆形正殿——崇德殿。正殿金碧辉煌，贴金瓦片，玛瑙地砖，连墙壁也抹上了朱砂，还有各种奇珍异宝装饰其间。大秦王朝每日清晨的早朝，便是在这一派珠光宝气之中进行。
正殿之后有一道横贯东西的矮墙，说是矮墙，其实它的高度也达到了十米，只是与十五米高的皇宫围墙相比，才显得矮小。矮墙将正殿与皇帝家眷所住的后宫分隔，只有两扇将矮墙分为等长的三段的红木大门连通前后。
当今的大秦王朝皇帝秦穆帝已近暮年，穆帝生有二子，大皇子太子秦扶稷，二皇子赵王秦匡国。为秦穆帝所欣慰的是，早年大皇子便被立为太子，二皇子封为赵王，然而兄弟之间依旧和和睦睦，从没有因为王朝继承人选的原因而出现争风吃醋，落井下石的情况。
“身体是越来越不行了，两个皇子倒是令人省心，扶稷宅心仁厚，宽于待人，是治国的大才，匡国孔武有力，行军打仗，是一流的好手。他二人一文一武，大秦王朝！朕就是死也安稳了。”秦穆帝近几日身体已很是虚弱，除了每日的早朝，其他时间基本上是在寝宫调养，军政要务也都交予两位皇子接手。现在，秦穆帝正躺在床上，向着坐在床沿照顾自己的皇后说道。
皇后端着刚刚煎好的药，说道：“皇上多虑了，您就像这天上的太阳，大秦王朝哪有一天是少得了你啊！”
“呵呵，一天到晚被人叫着万岁，”秦穆帝喝了口皇后喂过来的药，接着说，“自己的身体只有自己最清楚了。”
“不许胡说！”皇后嗔怪道。
“好好好，不说了，吃药。”秦穆帝微微一笑，那双眼睛，却久久地望着窗口。
皇后顺着秦穆帝的眼睛，看到窗外，落日正红。
“皇上，皇上不好了，皇上……”老太监李公公跌跌撞撞地跑进秦穆帝的寝宫，跪趴在秦穆帝床前，急急道，“出……出大事了，皇上！”
“李公公，什么事不能好好说，没个样子。”李公公伺候了秦穆帝几十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个样子。皇后有点不悦。
“什么事，慢慢说。”秦穆帝拍拍皇后的手，对着李公公说道。
“皇上，尚书刘大人，尚书大人出事了……”李公公的身体还在颤抖着。
在通往大秦王朝秦穆帝寝宫的天桥上，大皇子太子秦扶稷和二皇子赵王秦匡国急急地赶着路。
咋看之下，两位皇子并不像是兄弟，虽说都是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但是大皇子面色明显白净，人也是清瘦高佻，像个儒雅书生，而二皇子面相粗犷，而且自小习武，相比更加强壮魁梧，肤色也更深些。武人打天下，文者治天下，这也是秦穆帝挑选大皇子为太子的一个重要原因。
两位皇子是在天桥入口处的广德门相遇的，还没有顾得上说句话，两位来催促的太监就到了。这是从来没有过先例的事情，大秦皇帝在夜间同时召见两位皇子，并且再三派人催促，就算是当年匈奴人南侵，边关告急，也仅仅是让太监告知两位皇子在次日早朝时拟出对策。两位皇子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明显的不安。
“尚书大人出事了。”秦穆帝明显苍老了许多，坐在椅子上都显得有气无力。见到自己的两个儿子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吃力地摆了摆手，免去了繁复的礼节，直截了当地说道。
李公公捧着一牍文书递到两位皇子面前。
“这是武阳县来的八百里加急，你们先看看。”秦穆帝说道。
由于事发突然，文书并没有详细记明事发经过，只是简单地写明何时何地尚书车马遇刺，导致尚书下落不明。
“尚书是你二人的老师，将来朕百年之后，大秦王朝的江山社稷还要多赖他的辅佐，”秦穆帝用手揉了揉太阳穴，接着道，“这帮贼子竟然连朕的尚书都敢劫，简直是胆大包天！”
“父皇，”太子秦扶稷将看完的文书递给赵王秦匡国，躬身向秦穆帝说道，“武阳县是大治之县，民风淳朴，治安优良，况且尚书大人又有大内侍卫随身保护，一般人想要近身绝不想简单。这事背后定有更大的谋划！”
“皇兄说得对！”赵王秦匡国也已看完文书，道，“父皇，那帮贼子竟然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时劫持尚书大人，可恨之极。”
“朕也是不放心,所以这么急着将你们叫来。朕想让你们二人亲自去武阳县一趟，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儿臣遵命！”
“匡儿，出去一路不免风险，有事你要多听你皇兄的，你皇兄不谙武功，也要多多保护他。”秦穆帝对着赵王，语重心长。
“是，儿臣一定谨记。”赵王秦匡国躬身领命。
“皇上，该喝药了。”老太监李公公端着药碗，就要伺候秦穆帝喝药。
“好了，你们先下去吧，”皇帝向自己的两个儿子挥了挥手，道，“朕也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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