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恩公说的是,我是属牛的
“说一下，你错哪了？我为什么生气了？”霍怀荆的问话一落，简小七的心揪得更紧了，沉吟后，才道：“我不该去退衣裳。”
“不是这个。”
“我应该早些赔恩公衣裳，将埋在院子里的银子拿出来还给恩公。”
霍怀荆蹙了蹙眉，怎么就变成逼问这小姑娘的秘密了？她将银子埋在院子里，这能随便说的吗？随便说，她还藏什么？
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是这个问题，是那件衣裳被人弄坏了，你被欺负了，怎么没说？”
简小七终于抬起头来，有些纳闷地看着霍怀荆，衣裳弄坏了，跟谁说？不是自己倒霉，遇见了詹娇娇那疯子么？
霍怀荆看着她，突然觉得她有时候很聪明，但有时也是个榆木疙瘩。
他走到这个雅间的茶几处，直接拿起茶漏，然后从茶几旁盛泉水的石钵里舀起一瓢水，倒入茶漏。茶漏本就是漉水用的，如今霍怀荆直接淋上泉水，泉水穿过茶漏底下绢纱的漏下来了。
简小七呆呆地看着，不明白霍怀荆这是做什么？
一瓢水很快就淋光了，也从茶漏下漏光了，霍怀荆发问：“知道是什么意思么？”
简小七摇头，是真的看不明白，恩公这事做的有些奇怪，不，恩公不是奇怪，是自己笨，理解不了恩公圣人一样的深奥举动。
简小七在为自己差点说恩公奇怪这个字眼上纠结，她觉得自己怎么可以用这么不好的词来形容恩公呢？
不应该，要检讨，这是错误！
“水是无孔不入的。”霍怀荆放下茶漏，“而你呢？又是什么？自己扛着？詹娇娇为难你，你就想自己顶，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就这么任人欺压？”霍怀荆说到这边，又看向简小七的手背。
简小七不自在地把手背到了身后，又垂下了头。
“抬起头来，你跟人说话不用看着人的眼睛吗？”霍怀荆道。
“我不敢。”简小七这次倒是答得很快，甚至有些出乎霍怀荆地意料。只是她一答完，立即又是一个呃——呃——的开始打嗝。
简小七苦不堪言，她不想打嗝的，可是真的控制不出啊。再说，她跟简金钗说话，肯定是看着她的眼睛，跟恩公、段天湛甚至是詹大虎、何掌柜，这些人，难道她不是应该尊重这些地位高的人，说话时候低眉顺眼的，不能去看贵人的脸么？
霍怀荆蹙了蹙眉，走到门口，打开门，见到詹大虎在外头守着，还探头探脑的，想听雅间里的动静。
詹大虎这厢没想到自家将军会突然开门，原本他挺担心简小七的，刚才被欺负了，也不知这会儿将军在里头与她说什么。
詹大虎尴尬地扯了扯嘴皮子，“将军。”
霍怀荆哼了一下，淡淡瞥了他一眼，让詹大虎知错。
詹大虎知道自己做了不规矩的事，哪能听自家将军的墙根，认错道：“将军要罚的话，罚轻点，属下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倒是敢讲条件啊？”
“是请将军大人有大量，饶了属下一次。”
霍怀荆这会子没空理他，吩咐道：“去拿把琴来。”
詹大虎迭声称是，没被将军罚板子，已经算是走运了，哪里敢怠慢。茶楼里找琴很容易，不少客人来泡茶，会请琴师在一旁弹琴，清心品茶，再有舒心的曲子听听，那才是一个惬意。所以詹大虎到隔壁的雅间，就找到了琴。
霍怀荆拿过琴，命道：“去茶楼外守着。”
詹大虎面上讨好的笑容稍稍僵了一下，只能垂头丧气地，按着霍怀荆的命令，与另一名护卫走出茶楼。
霍怀荆回到雅间，将琴摆放在角落小案处，盘腿坐在蒲团上，径自开始抚琴。
他修长的指尖在琴弦上拨动，悠扬曲调，清清脆脆的。
简小七原本只是竖着耳朵静静听着，不知不觉间，竟听得入了迷。
直到琴音落下，霍怀荆把手搭在膝盖骨上，发问：“你听出了什么？”
简小七回神，还有些痴痴愣愣的，一个心目中神邸一样的高贵恩公，在你跟前清雅地弹琴，曲子定然是只有天上有地上无的。
这个画面，是简小七做梦都想不出来的。
她蹙眉冥思苦想起来，明明听得很仔细，很入迷，且入迷到不知听见了什么。
“好听的曲子。”简小七答。
“……”
缄默，整个雅间静悄悄的。
简小七又慌了起来，是不是答错了？可是就是好听的曲子啊。简小七拧着眉，愁得不行，一张脸儿都快揪成一团了。
霍怀荆这才语重心长地道：“这首曲子叫高山流水，乃是伯牙在山中遇见……”想想，与她说这些好像没用，她根本不懂，转而发问：“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句话该听过吧？”
“听过。”简小七老老实地回答。
“那你呢？”
简小七两眼懵懂地看着霍怀荆，一头雾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恩公总是那么深奥，她没法跟上他的想法啊。
“人家都争着往高处走，就像刚才我倒进茶漏的水一样，无缝不钻，一点点缝隙，水都会流淌而下。”
“恩公说的是对的。”简小七说道。
“……”
缄默，又是一阵的缄默，简小七手儿抓着衣摆，不停揉搓，这会儿已经不打嗝了。这是她脑袋里唯一的思想，幸好幸好，不再打嗝了。
而霍怀荆的想法却没她这般单纯，想了很多，最后喟叹道：“你今儿先辞工，然后走出去，是要跟詹娇娇拼命么？”
“这不是没法子么？是她揪着我不放的。”简小七嘀咕道。
霍怀荆无奈地笑了笑，“就像你被她弄坏了纱裙，你也憋着，或者说自己扛着？”
“不然还能怎么样，她是郡守千金，我……”简小七有哭腔了，本就委屈，被欺负了，她能怎么样呢？
不过她到底没在恩公跟前丢人，打嗝是没法控制自如，但是让自己不要哭出来，这点儿她还是做得到的。
霍怀荆摇了摇头，水往下流，那是顺势而下，会无孔不钻。人往高处走，必然要脚踩垫脚石，可简小七呢？明明认识自己这个守城将军，段天湛也有心栽培她做茶楼里的顶梁柱，詹大虎不是也与她相熟么？她怎么遇见难事就不懂求助呢？
升斗小民是恨不得巴结上身份高的人，背靠大树好乘凉，又可以挡风也可以遮雨。可这简小七怎么不能圆滑如水呢？跟个石头一样，什么都自个儿担着，哪怕斗不过詹娇娇，竟从来没想过寻求帮助？
她晓得让詹大虎去敲打简家，甚至还寻了地痞去简家要账，弄得简家家无宁日。
霍怀荆想到下午他去新安村寻詹大虎，瞧见简家被几个市井的无赖折腾，就猜到，定是简小七今儿出去，办的这件事。
明明挺有头脑的一个姑娘，开口跟他说一句帮她离开简家，不是更快么，偏生这丫头……
霍怀荆长长的嘘一口气，是真的无语了。
罢了罢了，她兴许与简家那些家人玩得开心，根本不需要他插手。
霍怀荆有些郁闷，觉得自己太无聊了，“没事了，是我对牛弹琴了。”
“恩公说的是，我是属牛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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