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色眼睛的少年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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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色眼睛的少年 二

  

    唐谧再次被释鬼从丝茧中放出的时候,已经到了东湖边,慕容烨英正微笑着看向她。不知为什么,唐谧总觉得这人莫名地有些熟悉,便问:“请问慕容姐姐,咱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见过,我叫慕容烨英。”

    “啊!你就是当铺里那个会易容术的女子啊,原来你生得这么好看,为什么要扮成个丑八怪?”唐谧饶有兴趣地问,不料情绪稍有波动,刚才在茧中经过调息似乎平复的内息,又是一阵激荡。

    慕容烨英见她面色有异,一只手抵上她的背心,送出一道内力帮她稳定内息,口气带着疼惜:“你们两个孩子,刚才真是不要命。幸好佟敖还算磊落,没有使用剑魂的力量,你们只是被他的内力伤到。也亏得小斐的剑还算快,先一步刺中他,卸去了一半力道,要不然,你们两个还能站在这里么?怎么会想到要硬架一剑,宣怡是这么教你们的么?”

    接着,她又转向身边的慕容斐,责备道:“小斐也是。那一剑门户大开,要是这两个孩子没帮你守住,你也不准备要命了?你们三个,到底是怎么想的!”

    “没怎么想,我们讲好这样的,你见过头尾不顾的狮子么?”慕容斐几乎是重复了一遍唐谧曾经说过的话,眼光恰与她相对。两人随即默契地笑了笑。

    这时候,众人只听得远远有马蹄声传来,循声望去,原来是陆彻正带着寒江铁骑奔驰而来。转眼陆彻的马已到近前,他飞身下马,奔到白芷薇面前,关切地问:“芷薇怎么样?姨父在湖边已经搜了好几遍,再找不见你,就准备找你爹发兵搜湖了!”

    白芷薇本来也已在丝茧中平复了内息,可此时看到陆彻焦急关切的神情,心中莫名一动,内息顿时大乱,启唇未语便昏了过去。

    陆彻一把将她抱在怀中,大声命令道:“赶快备车!”

    唐谧和史瑞坐在一辆车中,她不时有些忧虑地掀开车帘,望一望前面那辆载着白芷薇与陆彻的马车。

    这时候,几乎一直沉默的史瑞突然开了口:“唐谧,我想今天就起程回赵国。”唐谧看着窗外,无心地问道:“哦,为什么?”

    史瑞根本没在意唐谧敷衍的态度,仿佛是在自说自话:“这一路上,我觉得自己就如一个废人。那个慕容斐,还有你和白姑娘,你们好像才是一个世界的人。那时,我看到你们三个人与佟护法比剑,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觉得担心,反而很是羡慕。你们蜀山的人,我、我……”史瑞说到后来,已不知该如何表达了。

    “没关系的,史瑞,你很有才的,学一学肯定就能赶上我们。”唐谧想着前面马车上的人,依然在随口敷衍。

    却不想,这一句话顿时点燃了本就自信心超强的史瑞胸中的那团火焰。他面露喜色道:“果然,你和我的想法一样啊!唐谧,我们明年蜀山再见。”说完,史瑞跃下并不算太快的马车,向前飞奔而去。

    “喂,史瑞,你什么意思啊?”唐谧探出车门,大声叫道,可是那少年已经隐入了街上熙来攘往的人群,不见了踪迹。

    忽然,正在四处张望史瑞的唐谧看到人群中有一道熟悉的人影。

    “大头!大头!张尉!”她叫唤着,可是那人在人群中越走越远,并没有回过头来。

    那人是张尉么?唐谧看着那道远去的背影有些疑惑。他似乎比张尉高了很多,头也没那么大。如果是的话,他来楚国干什么呢?更奇怪的是,那人身边还有个少女陪伴在侧,即使只是匆匆一瞟,唐谧也可以确定,应该是个美女。

    难道,大头交女朋友了?可美女怎么会看上他啊?

    唐谧这样想着,不觉抱怨道:“唉,这些青春期的小P孩,都开始有感情问题了,真让我操心。”

    熙华公主下了命令,白芷薇必须在春节之前,也就是三天之内好起来。于是,珍贵的药材与名医流水一样进出白府。

    名医名药果然有用,除夕那天,她和唐谧两人又生龙活虎了起来。

    按规矩,除夕夜是要回白氏本家、也就是白芷薇爷爷家过的。唐谧便跟着白芷薇和她的家人,去了白氏一族地位最显赫的族长府邸。在陪着白芷薇拜见了数不清的老老小小之后,唐谧终于明白,为什么芷薇必须在春节前恢复过来,只因在这么大的家族过春节,实在是一件体力活。

    对于唐谧来说,印象最深的却是第一次见到了白芷薇的兄弟姐妹。那几个小孩如同白芷薇一样,都是绝顶漂亮的人儿,只不过满脸的天真稚气,神情活泼,模样讨喜,绝非如她一般,早熟得像二月提前绽放的玉兰,孤零零傲立在没有叶片的秃枝上,带着遗世独立的清冷。

    那几个孩子很有礼貌地拜见了熙华公主,再怯怯地叫了芷薇一声姐姐,便跑到白崇身边,叽叽喳喳地撒着娇。

    唐谧看着白崇微笑的模样,还有这娇儿绕膝的和乐场景,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白崇会将这些孩子放在芷薇的爷爷家教养。若我是熙华公主,每天看到这样的情景,一定会谋划着把这些孩子一个个干掉吧。唐谧如此想着,心里不由得有些难过起来。

    大户人家的春节是个漫长的过程,从宴席到祭祖,再到观看巫女们祈福的舞蹈……时间过得繁忙却缓慢。除此以外,白芷薇还要进宫拜见她身为楚王的舅舅。

    唐谧自然是无法进入宫廷的,便按照慕容斐留下的地址,去驿馆找他玩儿。

    慕容斐住在楚国专门接待外国人的驿馆内,看起来相当的豪华气派。馆役进去通报了没多久,慕容斐便走了出来。

    他没有穿蜀山袍服,而是一身锦衣玉带的贵公子打扮,脸上带着一贯的微笑:“已经全好了么?是不是过得无聊,这才想起我来了?”

    唐谧点点头,笑着问:“你可知道什么有意思的去处么?咱们一起去逛逛。”

    慕容斐摇摇头:“不很清楚,我和你一样是外国人啊。不过现在是过年,街上应该会很热闹,咱们一起走走去。”

    街上果然热闹,加上楚国身处南地,其风物在四国中最是不同,两个人看得颇有趣味。

    忽然,唐谧只觉背后有风袭来,没有回头,背手就是一击。慕容斐几乎也在同时出手,不想两个人的手一下都被人擒住。

    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哎呀呀,好一对两小无猜的璧人,被姐姐抓住了吧。”慕容斐一笑,腕上施力,将抓住他的手往前一带道:“堂姐偷袭的本领退步了。”

    慕容烨英顺着慕容斐这一带的力道一旋身,站到了两人面前:“我是故意想看看你俩联手出击的样子,嗯,果真是心有灵犀的一对。”

    慕容斐听了,假咳一声,放开慕容烨英的手,没敢看唐谧。

    唐谧对这样的调笑倒是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对慕容烨英的易容术更感兴趣。这一次,她扮作了一个老婆婆,眼睛被纵横的皱纹挤得只剩一道缝隙,好像永远眯着眼微笑的样子。

    “慕容姐姐,我太崇拜你了,可不可以拜你为师,学习易容术啊?”唐谧问道,一脸巴结的笑容。

    慕容斐一想,要是唐谧再会了易容术,那么离天下大乱一定相差不远了,便一本正经道:“易容术很费钱的,一般死人的家属是不会同意你去把他的面皮扒下来的,所以,你必须出大价钱才能让人家同意。而且因为人皮容易腐烂,你要买昂贵的药材处理扒下来的新鲜人皮。如果你不愿用人皮,也可以用猪皮或者羊皮加工,可据说处理这些皮革时,那味道活像腐尸。而且,经常戴猪皮或者羊皮在脸上,脸上的皮肤便会出现许多脓泡,变得越来越粗糙。唐谧,我堂姐二十多岁都没嫁人,还经常出入当铺……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学啊。”

    此话一出,果然管用,唐谧犹豫地看着慕容烨英,问道:“慕容姐姐,真的是这样么?”慕容烨英恶狠狠地瞪了慕容斐一眼,可是偏偏他的话都并不是无稽之谈,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从他嘴里说出来,这好好的易容术就变得如此不堪,只得道:“他说的只不过是一个方面的事实而已。”

    “那、那你容我再考虑考虑吧。”

    中午时分,三人来到一家酒楼坐下,唐谧这才想起来问:“慕容斐,你们怎么会来楚国过春节呢?”

    “我是陪父亲来看武举,正月十五一过就要开始了。她却是一向四处游荡,不小心才撞到的。”慕容斐回答。

    唐谧一下就想起,陆彻也说是来看武举的,这已经是第二次听到有人专门来楚国观看武举,而且都是非楚国的大人物,她不觉有些奇怪:“武举很不一般么,怎么这么多人专程赶来看?”

    “嗯,各国的武举本来都是沿袭大周朝五年一试的传统。过去,咱们蜀山中人几乎囊括了各国武举的前三甲。后来日子长了,可能各国便觉得再办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就直接从蜀山选才了。所以,差不多各国都有十来年没有举行过武举了。因此,大家才对这次楚国的武举格外感兴趣吧。”慕容斐解释道。

    慕容烨英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事情可没有小斐说得那么简单。因为蜀山门人早已在各国占据要职,所以,现在蜀山人要想入朝为官,基本上只要去拜见同门,寻求举荐就可以了,如此一来,武举便很少有蜀山人参加。而参加的非蜀山之人,就算入朝,也不是蜀山派系,常常并不得志,这已是各国都默认的状况了。可是,此次楚国突然大张旗鼓地举办武举,其实就是要挑选非蜀山的人才。

    “你们知道的,楚国的大权是握在外戚手里,而朝野唯一能与之抗衡的,就是蜀山派系。这武举暗里正是在向楚国朝中的蜀山派系挑战了。所以,各国才如此关心此事。”

    唐谧没想到蜀山的影响大到了如此地步,皱了皱眉说:“堕天大人当年创立蜀山,是为了给各国输送人才,制衡天下,一定不是为了让蜀山门人结党结派吧。看来,他也不是神,不可能完全控制百年以后这世界的方向啊。”

    慕容烨英和慕容斐都讶异于唐谧如此品评堕天,但还不等他们说什么,唐谧看着酒楼下的人群,一拍桌子叫道:“哎呀,那人一定是大头!”话落,她转头对两人说,“我看见一个朋友,去去就来。”

    慕容斐看着唐谧急匆匆离开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漾起一丝异样的失落。

    慕容烨英拍了拍他的肩,问道:“大头是个男孩子吧?”

    “对,他们是一个组的。”

    “唉,那可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慕容烨英托着下巴想了想,认真问,“不过小斐,俩姑娘你究竟喜欢哪一个?”

    这句话一下问得慕容斐有些迷茫,这才发现,两个少女都在他心中留下了一道浅淡的影子,因为并非清晰分明,故而说不出好坏亲疏来,甚至连比较也无从比起,只是都这样清浅却又真实地存在着。

    慕容烨英看着他,摇了摇头道:“真是有点麻烦,你可想清楚了,别弄得越来越乱啊。”

    唐谧追出酒楼,却并没有赶上张尉,后来她回去,把这事告诉了白芷薇,推测道:“既然这么多外国人都为了武举来到楚国,张尉会不会也是来看武举的呢?记得他好像说过,希望参加武举然后当上大将军来着。”

    “若真是他,倒有这个可能。”白芷薇答道,这件事让她想到另一件令人头痛的事来,“你知道么,武举其实是我母亲他们针对朝中的蜀山一党专门举办的。”

    “嗯,听慕容姐姐说了。其实,就此事本身而言,并不一定是坏事。我在外面听说,其实很多人对咱们蜀山人凭着同门关系占据要职,都很是看不惯,武举选才反倒更公平些。”唐谧宽慰道,“我想,这对你是不是在蜀山修习,并没有什么影响。”

    “就算此事没有影响,还有另一件却未必。我娘已经在安排了,十五我家要办灯会,请来的男宾都是我娘看中的王孙公子。”白芷薇简单地道。

    唐谧马上明白过来,这场灯会正意味着熙华公主安排的相亲活动正式开始了。按照唐谧原本的计划,她打算让史瑞扮演一个身份神秘的外国贵公子,再让白芷薇假装对他情有所钟,然后,让他俩装模作样地谈谈情,说说爱。

    她盘算着,到时候,就算白芷薇对史瑞没有感觉,至少也会因为和异性有所亲近,对男孩子的心态多少会有些变化吧。另一方面,熙华公主一定会派人调查这神秘贵公子的来历。这地界交通不便,信息流通不会很快,等她调查出来,怎么样也要十天半个月,到那时,自己和白芷薇应该已经走在回蜀山的路上了。

    “你瞧,本来这是一个多么完美的一箭双雕之计啊。”唐谧对白芷薇全盘托出自己的想法后,有些惋惜地说,“只可惜,那个史瑞脑袋不知道哪根筋动了,哧溜一下就跳下车跑掉了,害我白花那么多钱为他打扮。”

    “原来你不喜欢史瑞啊?”白芷薇恍然大悟道,然后,她有些不解地问,“你觉得我对男孩子有什么不对么?”

    “当然不对,你对他们根本没有好奇心啊。或者,我这么问,当他们在你耳边很近的地方说话时,你不会觉得心里有异样的感觉么?”

    “我为什么要好奇?还有,根本没有男孩子在我耳边很近的地方说过话啊。”白芷薇微笑着回答,一副全然没放在心上的样子。

    唐谧觉得脑袋有些大:“好吧好吧,咱们不谈这个,先解决相亲的问题。”

    “这个我已经想好了,到时候我就表现得蛮横无礼,吓跑他们就好了。”

    唐谧摇摇头:“不可不可。第一,这么做,你就和母亲正式翻脸了。她教导你多年,还不知道你是故意的?你要明白,你母亲让你见见那些人,已算是疼爱你,顾全你的感受了。否则,她本可以直接给你指一门亲事,对不对?”

    白芷薇听到唐谧如此说,愣在当场,许久无语。就算早慧如她,毕竟还是年少,并未懂得站在父母的立场替他们着想,只盘算大不了最后斗到底,鱼死网破罢了。而唐谧的一席话,说得她心中一涩,顿时迷茫无绪。

    “第二,那些人,可否会因为你蛮横无礼而不娶你呢?根本不会。人家要娶的是白氏嫡长孙女、熙华公主的女儿。你的性格好坏,形貌如何,根本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所以……”唐谧拍拍脑袋,有些为难,所以该如何呢?史瑞这家伙跑了,让我到哪里再找一个贵公子去?

    她想到这里,低低叫了一声:“哎呀,还有一个慕容斐啊!”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熙华公主答应,白芷薇可以请一些自己的朋友,而慕容斐也答应,和白芷薇假扮情侣。

    到了正月十五那天,白芷薇家的花园里张灯结彩,高朋满座。宾客大多是一些适龄的王孙公子和青年才俊,自然也有一些来做点缀、尚在闺阁的千金小姐。一时间,满院灯火流光异彩,俊秀人物往来如梭。

    唐谧为了不引人注目,和白芷薇一样换上了一般贵族千金的服饰,站在花园的角落里,看着尽职尽责地陪在白芷薇身边的慕容斐,心中甚为满意。慕容斐这样的少年,就算是熙华公主也应该挑不出什么不是吧。也许她会觉得慕容斐是一个外国人,对自己的助力不大,但至少看到这样的一对璧人,如此疼爱白芷薇的她,一定不会马上跑出来拆台。

    唐谧这样想着,发现自己原来已是在算计熙华公主对女儿的母爱了,暗道自己果然不厚道,可不知不觉还是狡黠自得地笑起来。

    “姑娘可是姓唐?”正当唐谧暗自得意的时候,一个清朗的声音忽然打断了她的遐思。

    唐谧抬眼一看,只见面前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年正半含笑意地看着自己。与此刻园中那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不同,眼前的少年有着被阳光熏染过的麦色皮肤,身形消瘦精干,就算是这样闲适安静地站着,整个躯体也因蓄满劲力而呈现出修健之姿,一看就是个会武之人。

    少年容长的面孔,削颊高颧,所以虽然面貌英俊,却让人觉得不易亲近,倒是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通透明澈,让唐谧一时无法移开目光。

    片刻对视之间,她心中忽然有一些恍惚,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这少年仿佛可以看到自己的心里去一般,看过来的目光直接而大胆,含着一点侵略,竟让唐谧心中生出一丝慌乱来。

    “我是姓唐,我们好像不认识吧。”唐谧答,不知为什么,她对这少年,竟然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认识,但也许见过。在下李冽,在蜀山剑宗修习。”琥珀色眼睛的少年答道。

    原来如此,唐谧想。她原本正觉得无趣,不想却见到了蜀山同门,顿时来了兴趣:“我说怎么会觉得有些面善呢,你是芷薇请来的朋友?”

    “不是,我是熙华公主的客人,家母是平原郡主。”李冽答道。

    唐谧点点头。她在御剑堂学过四国地理,知道楚国多丘陵,而平原郡拥有全楚最大的平原,乃是楚国的粮仓。这样说来,李冽的身份的确是很符合熙华公主的要求。

    “既然是蜀山人,就互道一下名字吧,我叫唐谧。”唐谧微笑着说。

    “好像你在这里呆得很无聊啊?”李冽问道。

    “是有些无趣,这些人大都没什么意思。”唐谧坦率道。

    “可不是,在蜀山呆惯的人,再看这些人能不觉得乏味么?”李冽也道,“要不,我带你出去看看?今天是正月十五,外面的灯会一定比这里还热闹。”

    “好啊好啊!”唐谧一听,立时高兴地答应下来。

    “你要去哪里啊?”白芷薇在唐谧和李冽聊天的当儿走了过来,身后跟着的少年,自然是慕容斐了。

    “我想出去看看。我猜,外面的灯会一定比这里有趣得多。”

    “那我也要去,这里真没意思。”白芷薇道,转向慕容斐问,“怎样,一起出去吧?”

    慕容斐看着两个并立于淡金灯火下的少女——她俩为了凑趣,穿了一模一样的绿萝裙,虽然样貌不同,却犹如双生的花朵般同样的娇俏鲜丽。他心下不觉有些茫然,随口应承道:“好啊。”

    四人溜出白家,沿着无人的深巷往最热闹的大街走去。远处,灯火通明的街市在浓沉的夜色中明亮如昼,遥遥传来的嘈杂人声混着时隐时现的管乐丝竹。俗世的靡丽如海市蜃楼般展现在悠长暗巷的尽头,繁杂斑斓,五光十色,引逗着少年们的脚步。

    说不清是谁最先用上了轻功,四人并未交谈,却同时开始默契地疾走起来,眼睛里映着前方的火树银花,脚下的步子便越来越快,像要甩掉身后沉沉的世界一般,发足力气向黑色甬巷尽头的那片绚烂奔去。

    即将走出巷子时,李冽突然说:“我们跑吧!”

    不及反应,唐谧已经被他紧紧握住了手,在往来如流的人群中,如游鱼一样闪躲穿行,大步飞奔。

    街道两边的各色彩灯,光华交织成绚丽的一片,铺天盖地呼啸而来,恍然如奔跑于灿烂星海。喧闹的人声急速退向身后,化作纷乱不清的背景,唯有心跳和呼吸声清晰可闻。

    我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像个顽童一样在街头飞奔?唐谧这样想着,感觉到牵着自己的那只手,微微有些****。

    唐谧被李冽牵着手在人群中飞跑一段,蓦地拐进一条漆黑窄巷。李冽拉着她纵身一跃,翻过一道高墙,轻轻落在地上。

    两人贴着墙根静立片刻,唐谧才发现还与李冽保持着手牵手的姿势,略略觉得有些尴尬,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

    “芷薇和慕容斐不知道怎么样了。她母亲派出来跟踪咱们的人轻功平平,大概追不上来。”唐谧稍稍平复呼吸后说。

    李冽一挑眉,打趣道:“哦?凭你的武功也能发觉在巷子里有人跟着我们?我还以为你就是跟着我和慕容斐瞎跑起哄呢。”

    唐谧鼻子一皱,不服气地说:“好歹本姑娘也是御剑堂一次就通过两殿大试的天才剑童,区区一个武功稀松的跟踪者,还能发现不了?”

    “你一次过两试?”李冽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就凭你?胡混过去的吧,要不就是运气太好。”

    按唐谧的脾气,原本该继续吹嘘一下自己的光荣战绩,只是那次地宫中所遇复杂,不足为外人道。

    她笑笑地敷衍道:“嗯,就算运气好吧。”话落,她发觉处身之地似乎是一个花园的僻静角落,远远地有丝竹管乐和男女说笑的声音传来,便岔开话题问:“这是哪里?”

    “同春阁。”李冽说着,拉起唐谧向外走。

    唐谧一听“同春阁”几个字,再想想那些隐约传来的调笑之声,便猜出了这是什么地方,好奇心大盛:“是青楼吧,看看去!”

    李冽看着她一脸向往的神情,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让你失望了,只是歌舞坊而已。”

    对唐谧来说,歌舞坊自然要比青楼缺少吸引力,但她没办法向李冽解释,对于一个掉到异时空的人来讲,去青楼就像到中国旅游必定要参观长城一样,应该是行程中必经的一站。

    为了不显得对青楼抱有太高热情,她假装颇有兴趣地说:“歌舞坊也不错啊,看看也好。”

    “明明没兴趣还这么说,你这姑娘不老实。”李冽淡淡说了一句,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唐谧有点生气,使劲儿一甩手,挣脱他道:“就算看出来也不用讲出来吧,你这小子很恶劣。”

    李冽看她一眼,又把她的手抓回来,强硬地往前一拉:“跟我走近一点儿,这种地方,你一个小姑娘可不能落单。”然后,他狡猾地放出诱饵,“今晚,场上献舞的可是楚国第一美女,这会儿可能刚开始吧。”

    美女,特别是“第一美女”对女性的吸引力绝对不亚于男性,唐谧一听,马上安静下来,由得李冽拉着自己,往里面走去。

    两人转过一座角亭,便听到有环佩叮当之声由远及近,只是这声响有些特别,绝非是两三只压裙玉佩可以发出的动静,倒像是浑身都系了铃铛的小猫走了过来。

    李冽听了,唇角勾笑:“颜尚来了。”

    被唤作颜尚的女子出现在唐谧面前的时候,她只觉眼前一晃,好像看到一道强要挤入眼睛的光亮一般。

    只见那女子赤着脚,白皙的裸足上戴着一串串五色铃铛,一条绣着暗金花朵的黑色襦裙潦草地挂在身上,露出半只雪色的肩膀。此时,她涂着鲜红丹蔻的手中正握着一支长烟斗,略抬着狐狸一样尖削的下巴,眯起眼睛打量着唐谧。

    “三娘,可有位子好的雅间,给我一个。”李冽说话的口气相当熟稔。

    “小爷,正月十五最热闹的时候,到哪里给你弄雅间去?”颜尚同李冽说着话,眼睛却仍瞄着唐谧。

    “你是老板娘,总有办法的。”李冽笑着,貌似阿谀的口气里竟带着三分无赖,似乎是赖定了颜尚必须有办法一样。

    颜尚把眼光转回李冽,略显无奈地摇摇头,一勾细长的烟斗:“跟我来吧。”

    安排给唐谧的这个雅间离舞台有点远,第一美女的容貌看得并不是很清楚,可是,她的舞姿摄魂夺魄,足以迷住任何人的心神。

    唐谧看着看着,不觉有些意驰神迷。这时候,一种奇异的感觉袭上心头,她不觉侧过脸去,发现李冽正在安静地看着她。

    唐谧对上那双琥珀色眼眸的刹那,觉得好像心中有什么东西被抓住了一般,几乎无法思考。她一阵失神,远处舞台上的琴瑟之声萦绕在身边,却似乎寂静得可以听到心跳。

    待回过神来的时候,唐谧被方才自己难以言喻的感觉吓了一跳,一咬嘴唇道:“我们走吧,不想看了。”

    直到重新回到热闹的街市,唐谧仍然觉得歌舞坊雅间中的那个瞬间奇异得令人困惑。

    我不会是对这小子有感觉了吧?她自问着,难道,我也应该相信一见钟情么?想到这里,她刻意向侧面挪了一步,与李冽拉开些距离。

    李冽倒是再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见她没说话,便默不作声地走在一旁。街边的灯火映在他的脸上,变幻着明暗的色彩,让那张面孔愈发显得有些神秘莫测。

    唐谧静静地走了一段,开始闲闲地四处打量起路边的彩灯来。没走多远,一对熟悉的身影跃入眼帘,她心中一喜,叫道:“芷薇。”

    白芷薇和慕容斐回过头来,见是他们两个也很是高兴。

    白芷薇走上前来问道:“你们两个躲到哪里去了?”

    “没去哪里,就在歌舞坊看了一会儿歌舞。”唐谧简单地说,不知为什么,声音有些心虚。

    白芷薇刚要再问,忽然指着唐谧身后说:“唐谧,你看那是谁!”

    唐谧扭头一看,只见一只硕大的玉兔灯下正站着一对少年男女,那男的虽只看到一个侧脸,可那样的眉眼,除了张尉还能是谁?

    “大头!”她叫了一声。

    张尉回过头,面带迷惑地四下望了望,待目光落在了唐谧和白芷薇身上时,先是一愣,然后咧开嘴,笑着大步跑过来:“哎呀,是你们啊,伤全好了吧?真是太巧了,我本打算明日就去拜访芷薇呢。”

    唐谧看到张尉,刚才恍惚的心境终于一扫而光,打趣地问道:“大头,怎么两个月不见,长高了这么多?还有美相陪,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张尉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着挠挠头:“什么有美相陪,她也是你们认识的人啊。”

    说话间,那和他在一起的少女已经到了张尉身后,就听一个清甜的声音说:“嗯,我们应该见过的。”

    唐谧一看那少女,几乎惊掉了下巴。

    ——那少女她的确是见过,不过,想来只有她们知道她是谁,而她却不会知道她们是谁的,只因这少女,便是御剑堂公认的第一美女君南芙!

    “客气了,我们见过你是真,你却不一定见过我们,就算见过也记不住才对。”白芷薇先一步答道。

    君南芙甜甜一笑:“我有印象的,唐谧、白芷薇是么?张尉一形容你们,我就想起来了。”

    唐谧心想:我们对你何止有印象,都准备参照你的五官来整容了。可是嘴上却说:“是么,我们对你也有点印象。不过猛一看到,还是要想一想才对得上名字。”

    张尉显然没听出面前的三个少女在几句话之内,已经过了三四招,仍旧笑着说:“今晚能碰到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可好?唐谧,你会猜灯谜不?”的一剑,而慕容斐的剑则深深刺入佟敖的右肩胛骨中。只听锵的一声,佟敖右手一松,长剑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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