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刑之苦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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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刑之苦 十

  

    马太平泛起酒红的脸倏然转青,眼里痛心疾首,怒道:“你这糊涂小子!你本来会有大好前程,为什么不加珍惜?难道你不想有朝一日坐上金陵捕头、甚至天下总捕头的位子?”

    江浪道:“我干这行只图个惩凶除恶的快活,倒没有那么远大的志向,何况我已想通了,当真要惩凶除恶,连这捕快也是做不得的,吃了皇家粮,变了皇家狗,没准儿就做出些欺善害民的事来,你说是不是,马大人?”

    他是有感而发,马太平听来便是火辣辣的讽刺,神色一变,冷冷道:“我磨破了嘴皮,吴大人才同意让我先来劝劝你,此刻他已在堂上,他发下话来,哪怕你是块石头,今日也要叫你开口。”江浪竟然笑了笑,道:“我不是一块石头。”

    马太平叹了口气,起身出去了。两名衙役随即进来,将江浪拖上了堂。吴错问了几句碰壁后,发下了第一支签,令当堂杖责人犯江浪二百。两百大板打过,江浪的背、臀、腿部肿胀破烂,昏了过去。他被冷水泼醒后,高举、韩威亲自给他十指套上拶子,吴错一声令下,二人别开头去狠命一拉,江浪惨叫,年轻健壮的身体挂在一副细细的拶子间,抖得簌簌作响。

    大堂门口的马惜香掩住嘴,转身大步逃开。奔出数十步后,这才哇地哭了出来。她不明白江浪为什么要护着那些凶犯,难道他不想立功受赏,不想做上捕头,不想娶她为妻?

    “嘣”的一声,崩紧的拶子终于在良久的剧烈张弛后散裂开来,江浪失去控制,朽木般栽倒在地。那无色无臭的迷药令他失去了力量,既不能运功抵御,他所受的痛苦便与常人无异。吴错再次下令拶人,这次异想天开,拶的却是江浪的脚趾。动手的仍然是高举和韩威。在几乎冲破屋顶的惨叫声中,江浪痉挛着再次昏迷。愤怒的吴错走下堂来,扯过一条杀威棒,朝着江浪夹头夹脑击下,江浪头脸顿时鲜血四溅。

    眼见知府大人如此烦恼,七小名捕中的老六顾西献上一计,将人犯脱尽衣衫装入麻袋,只露出头脸,再以蛇、蜈蚣、蝎子、蜘蛛、蟾蜍五样毒物放入袋中,扎紧袋口,这叫“五宝朝圣”,口紧似铁浇的大盗李铁花在五宝还没入袋朝圣时,就吓破胆招供了。顾西津津有味地献计时,马太平的脸颊忍不住微微抽搐。他知道江浪已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必须放弃了。

    吴错采纳了顾西的五宝朝圣计,只是一时间凑不齐“五宝”,更扫兴的是,泼了几盆冷水,江浪都没有醒来。这一招的功效全在一个“吓”字,人犯既然昏死不醒,又哪里理会得怕与不怕?

    吴错又热又累又饿,吩咐等江浪醒转时升堂再审,叫过马太平,附耳道:“本府得到最新密报,大将军半月前便离了大部队,只带了小队亲信快马轻骑而来,说不准已近金陵,马捕头啊,咱二人的身家性命可全在江浪这厮身上了。”

    他摇头唏嘘离去,剩下马太平半身发冷,满脸黑气。

    

    当天夜里,昏迷多时的江浪终于醒了过来,吴错接报后,放下刚喝了两口的冰糖银耳汤,立刻摆轿进衙,这早晚也不用升堂了,便在监牢外院子里摆张太师椅坐下,乘着凉风,继续审问。

    江浪被拖出来时,一股又腥又臭的浓浓浊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熏得吴错掩住了鼻子,皱起了眉头。此时的江浪手脚肿大、肢体僵硬,全身破烂,身上哪里挨着碰着,都痛得嘴里咝咝吸气。他头上被杀威棒打破多处,黑血沾得乱发像个破草窝,口鼻脸面肿胀破损得像个烂柿子,一只眼睛被血封得不能看了,另一只眼睛翻起来看着夜空的繁星。无数绿头苍蝇钻进他头发里,叮在他伤口上,他也没有力气伸手赶一赶。

    吴错捏着鼻子喝道:“江浪,你招是不招?”江浪理也不理。吴错连喝三遍没有回应,神情变得十分狰狞,冲顾西一摆手。

    顾西提着麻袋过去,放下袋子,先动手去撕江浪上身衣服。衣服被血沾在伤口上已经干了,这么一撕,江浪顿时痛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他独眼瞧瞧空的大麻袋和那只蠕蠕而动的小麻袋,心下明白,嗄嗄笑道:“五宝朝圣,顾老六的好手段!”

    顾西撕扯衣服之际,装着毒物的麻袋口松了开来,里面的毒物闻得浓烈的血腥气,纷纷爬出来游向江浪,顷刻间,二三十只蛇虫叮在了他身上。五宝提前朝圣,顾西一时乱了手脚,不知是顺其自然,还是捉它们回去按正常顺序进行。江浪倒帮他解了疑难,只听他一声怪叫,也不知哪来的狠劲蛮劲,伸手扯下一条小青蛇便往嘴里送。那小蛇被他咬去半截,剩下的半截摔在地上血淋淋地不住扭动。江浪发了性,一伸手,又是一条长毛茸茸的大蜘蛛,跟着又是一条须足支棱的红头蜈蚣。一时间,但见他口边污血横溢,浆汁四溅。

    蛇虫遭到反噬,忙松了口四下逃窜。吴错见一蛇一蜈蚣直奔他来,吓得嗷嗷怪叫着爬上椅子,慌张之下失了重心,连人带椅摔倒在地。马太平冲上前伸足踏死蛇虫,顾西等人忙也跟着将其余蛇虫踩死。吴错脸色雪白,心口突突乱跳,眼见那疯狂的人犯张着大嘴呵呵而笑,黑绿的汁液和着白花花的口沫直往外冒,胃里一抽一紧,撑不住扭过头哇哇呕吐起来。

    上官出丑,马太平只有装没看见,眼见江浪独眼上翻,身体一跳一跳,嘴里只有白沫没了笑声,便知他咬嚼蛇虫已经中毒。这个时候江浪自是不能死的,他忙摸出几粒家传解毒丹丸喂入他口中。过得一会儿,江浪的眼珠又能转了。

    马太平盯着他,眼里光芒烁烁,道:“为了旁人这般受苦,值得么?”江浪心道:“她不是旁人,她是九九啊。”一时间,仿佛林烟翠就在这院里看着他,看到他这么受苦,兴许也会为他掉下眼泪吧。他心中升起一股暖意,眨着独眼嬉笑道:“我是为了一口气,没人能逼老子说出不想说的话。”

    他口舌兀自僵硬,说话含混不清,马太平却也听得明白,心头暗怒:“当真冥顽不灵!”他脸色仍是沉沉郁郁的,淡淡道:“你年轻骨头硬,咱们瞧瞧老年人骨头硬不硬。”回身朝韩威道:“带两名从犯来!”

    不一会儿,从犯带到,江浪一见,一股寒气直冒上来,原来从犯便是老王夫妇。两人跪在地上不住发抖,王大婶认出了江浪,低着头不敢多看,嘴里喃喃念叨“不是人”,也不知是说江浪不是人,还是说折磨他的不是人。

    马太平道:“念你二人一把年纪,收监以来未曾动刑,现今主犯江浪不肯招供,你二人若不招来,立刻便各打五十大板。”他心里自知老王夫妇与此事并无关系,拷打二人,也不过是威吓江浪就犯。

    老王夫妇哭喊叫冤,早有如狼似虎的衙役过来将二人按翻在地,一板一板结结实实打将起来。二老的惨叫声从江浪耳朵利箭般直往脑心里钻,血嗖嗖地往头顶上冲。他仰天狂叫,声音如飓风在衙门上空呼啸。他挣扎着爬起来,被拶过的双足使他东倒西歪像个不倒翁。他还没有摇晃出半步,几名衙役挥起愤怒的杀威棒将他打倒。一阵砰砰乱响,江浪独眼上翻,死过去般一动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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