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高一尺魔一丈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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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高一尺魔一丈 4

  

    五、道高一尺魔一丈

    如龙苦矣!如龙难矣!如龙智矣!如龙勇矣!一十五年前,他怒闯骷髅岛,击毙罗三炮。一十二年前,他大战大内侍卫,擒获贪腐高官。可就是这样一名警界勇将,却在其后的十余年间,遭遇来自警界内部的排挤和各种极不公正的待遇,警衔一降再降。然而即使在最恶劣的环境下,即使马如龙不得不伪装堕落与其他贪腐警员同流合污,他亦无时无刻不以忠义自勉,卧薪尝胆,暗自搜集犯罪证据,以十年磨一剑的大决心、大勇气、大气魄,终于忍到今日,扬眉剑出鞘,将暗藏本埠多年的某大型军火走私集团一网打尽……香港各大报社的记者们本就妙笔生花,又有中环警署的明星探长罗伯特陈略做暗示,当下第二天的早报晚报上,全将马如龙吹上了天。

    “陈探长,好手段!”马如龙冷着脸将一叠报纸甩在罗伯特陈的办公桌上。

    “我认为你现在应该感激我,而不是冲我发火。”罗伯特陈跷着二郎腿坐在大班椅上,脸上挂着自信的笑,“第一,你应该感激我给予你一个升职加薪的机会。有了大破军火走私集团的功劳,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坐上我的位置。第二,你应该感激我抹平你所犯下的罪过。有了这些报道,从前你无论收了多少黑钱,办下多少坏事,都可以用自己是在卧底搜集证据来解释。至于第三,也是你最应该感激我的……”罗伯特陈站起来,凝视着马如龙,“是我给予了你一个重新成为好警察的机会。来吧,和我携手,我们一起扫除罪恶,还香港一个朗朗青天。”

    马如龙冷笑。果然,和十二年前的他一模一样的咄咄逼人,一模一样的盲目自信。

    “正义?正义能值几个钱?我不在乎,而且我想你也未必在乎。你在乎的只是,所有人都向你鼓掌,向你欢呼,然后享受人们称呼你为罪恶克星的风光。就像小说报纸上刊载的那些所谓的侠义故事,故事里的侠客们以为杀的人越多,名声就越大。名声越大,就有越多人称呼他们为大侠。可实际上,他们越想做大侠就越容易变成疯狗。要知道,坏人,根本就是杀不绝的!”

    像被踩中尾巴的猫,罗伯特陈再也维持不了泰然自若的风范,跳起来铁青着脸冷笑:“你的意思是说,我是个伪君子?好吧,就算我是个伪君子,也比你这个真小人高尚百倍!至少,为了我的野心我会抓坏人,我会做好事。而你这个真小人,礼义廉耻都抛诸脑后,收黑钱、包庇罪犯,还恬不知耻反以为荣。在我看来,你不但对社会毫无贡献,更是败坏风气的渣宰。如果不是要借助你对付葛力威,像你这样的败类早被我踢出警署!”

    马如龙挑眉而笑:“说你是伪君子,还是高看了你。实际上,你连做伪君子都未曾够格。如果你真要对付葛力威,就必须积蓄力量,窥准机会予以葛力威雷霆一击,这才能有两三成的成功机会。而现在,表面上看来你虽小胜一局,实际上却连葛力威的半根毫毛都没伤到。”

    罗伯特陈不屑地摇头。马如龙虽然号称中环的坐地虎、百事通,但论搜集情报的能力,又怎比得上他通过义父关系,从中情六处得到的情报更加全面?葛力威已将大半身家押在这次的军火走私上,截获了这批军火,就等于断了葛力威一臂。

    “你不信?”马如龙同样不屑地摇头,“这里是香港,不是伦敦!不如你现在就给鉴证科和赤柱监狱打个电话。鉴证科的同事会告诉你,除了你打开那只木箱的最上层是真的步枪外,其余都是木制的假枪。而赤柱监狱的典狱长亦会遗憾地跟你说,你送来的那些囚犯,突然在同一时间突发恶疾暴病而亡,而且为防瘟疫,连他们的尸体都烧成了灰烬。”

    同样的一件事情,不同的人往往会得出不同的结论。比如洗澡,有人洗完后一身清爽,可有人却偏偏能洗出阿基米德定律。又比如坐在树下被苹果砸中脑袋,有人会被砸出脑震荡,有人却能砸出关于万有引力的构思。不是因为一些人比另一些人更加聪明,只是因为有的人比其他大多数人对这个世界、这个社会了解得更加透彻。

    罗伯特陈开始有点坐立不安了,他想伸手去取电话,但又怕掉了面子。好在用不了多久,他便不用再为此而烦恼了。有人轻轻叩响了办公室的门,在他不耐烦地叫了一声“进来”之后,赵得利像幽灵一样笑眯眯地飘了进来。

    “你……你是怎么越狱的?”罗伯特陈惊得跳了起来。相比之下,马如龙类似事件见得多了,只嘴角扯扯,便再无表示。

    “陈探长,别误会。鄙人赵双利,面貌与赤柱监狱内病卒的重犯赵得利虽有八九分相似,但却没有半点关系。若是不信,鄙人可以将港督府颁发的合法证件交给探长检验。相信探长您决不会冤枉良民。”赵得利笑得洋洋得意。

    “混账!”罗伯特陈愤怒地按响桌面下的电铃,要召警员来逮捕赵得利。只是电铃响了半晌,却没有一个人进来。

    “拿着长矛向风车冲锋,失败是常态,成功才是偶然。”马如龙幽幽地说,然后把脸转向赵得利,“你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何贵干就请干干脆脆地说个明白吧,我懒得与你猜谜。”

    赵得利脸色一肃:“好吧,明人不说暗话。葛先生想约二位一起喝早茶,若是二位有胆量,不妨跟我走上一遭。至于会过面后是敌是友,全凭二位一言而决。”

    罗伯特陈和马如龙相互看看,同时站起身随着赵得利往外走,上了停在警署门口的黑色轿车。一路跟他们擦肩而过的,全是些生面孔的警员,对他们明显异常的举动视而不见。仿佛有人开闸放出大水,将整个中环警署清洗了一遍。洗得极认真、极细致,没给罗伯特陈留下半分机会。

    “我的人呢?”汽车开动后,罗伯特陈压抑着怒气低吼。

    马如龙脸也有些白,勉强挤出一丝笑:“运气好点的,估计调去守水塘了;至于运气不好,又随你得罪了太多人的……”

    马如龙重重地咳一声,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罗伯特陈张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是很快也沉默了下来。轿车开得很快,一直向城外开去。等到了葛力威的别墅,天色已经全黑了。别墅的院子里,还停着十几辆汽车,清一色锃亮漆黑。车盖上,反射着惨白的路灯光芒,透出一股子森冷气息。有几个洋鬼子模样的人,大摇大摆地挎着枪在树木笼罩下的黑暗里来回走动,似游荡的魂。

    赵得利带马如龙和罗伯特陈走进别墅空荡荡的大厅,然后退了出去。隔壁的书房里人声鼎沸,只是大厅和书房之间,用毛玻璃和一个个方格组成的木墙给隔开,他们用尽目力也只能看到书房里坐满了人,却看不清那些人的模样。从他们脑袋转动的方向,马如龙发现他们的视线都集中在一张椅子上。椅子就放在背对客厅的位置,椅背很高,从马如龙的方向,看不到椅子上有人。但他知道,椅子上坐着的,就是太平绅士葛力威。

    椅子上的人含糊地说了一句什么话,其他的声音立即都消失了。所有人站起来,从另一侧的暗门潮水般退下。椅子后终于走出一个人,拉开书房的推拉门走进客厅。这个人很老,光头,又黑又瘦。马如龙和罗伯特陈一起愣住了,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人的模样像渔村里以打鱼为生的老光棍,表面上看不出半点威严和气势。唯一能表现出他与众不同的,是他随时握在手中,足有一人多高的斩马长刀。

    “二位警官,快请坐。”葛力威大笑着拱拱手,马如龙看到他满嘴的金牙,不自禁又眨眨眼。

    “好吧,我葛某人喜欢快言快语。过去的事情,我们都揭过去不提了,就算是不打不相识嘛。往后,二位若愿意替我做事,我葛某人绝对亏待不了二位。当然,若是看不起我葛某人,你我之间也大可以井水不犯河水,你们升你们的官,我发我的财,咱们各不相干。”

    罗伯特陈将双手插进口袋,仰起下巴:“一只老鼠,居然奢望和猫谈条件,太过狂妄了吧?”

    葛力威苦恼地用右手摩擦着光头:“我不是普通的老鼠,当然,你也不是普通的猫。否则,我也不用安排这次会面。有你那位义父在,我不能杀你,甚至不能通过官面上的力量打击你。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你不答应我的提议,那么从今以后,你每办完一件案子,都会因为突然出现或消失的证据,而变成冤假错案;你的下属总是会惹上莫明其妙的麻烦,令你这做上司的疲于奔命;报纸上会隔三岔五地出现你的花边新闻,你就算往地下吐一口痰,也有记者会以道德和正义的名义骂遍你祖宗十八代。如此一来,最多一年,你就得带着一身骂名黯然调离香港,你日后的前途也会因此大受影响。我相信,陈探长你不会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出现吧?”

    “你敢威胁我?”罗伯特陈脑门上青筋一跳。这个威胁实在太有力,可身为名探的骄傲,又使得他不愿就这么向葛力威低头。

    罗伯特陈看看四周,偌大的别墅里,似乎只剩下他们三人。葛力威所有的保镖都在外面的院子里警戒着。他心中忽然一动:如果和马如龙联手,有八成把握在保镖反应过来之前制住葛力威。至于证据什么的……他是中环的明星探长呀!他有一个在伦敦警界担任高官的义父呀!抓住葛力威之后,炮制证据这种小事,需要他操心吗?

    “没用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面前这位现在名叫‘葛力威’的人,就是当年纵横七省无人能制的白狼。以他的身手,我们一起上也未必能敌得过他。”马如龙叹息着制止住罗伯特陈的冲动。

    “其实我一直就很奇怪,在大英帝国任何一处殖民地,政府才是当地最大的黑社会。可是唯独在香港,港督府却默认太平绅士葛力威掌控着超过七成的****势力,不但不予以打击,反而或明或暗地施以保护。嘿,一夜之间,换尽中环警署所有警员,连警务处处长都不敢这么做,除了港督之外,我不觉得在香港谁还有这种权力。”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罗伯特陈脸色铁青。

    “你还不明白吗?葛力威能屹立香港三十年,从未被击败,那是因为香港政府需要葛力威这样一个****总瓢把子协调和平衡东亚各势力的关系。当中国人势力太大的时候,他就支持东洋人;当满清政府势力太强时,他就支持革命党。所有的坏事,全是太平绅士葛力威所为,与香港政府乃至大英帝国,没有半点干系!陈探长,我早告诉过你,坏人,是永远也杀不绝的,因为我们最大的上司——香港政府,它的使命就是源源不绝地生产坏人!”

    “所以你们杀了我也没用。”白狼葛力威总结,“我已经是第七任葛力威,我的前任,或死于黑帮仇杀,或因为想摆脱港督府自立门户而横死,但只要香港政府需要,葛力威就永远也不会死掉。”

    白狼之所以能成为第七任葛力威,是因为他善于观察。他喜欢通过观察人的表情和动作,发掘出对方心灵深处的思想活动。他知道自己的话,每个字都带着常人无法承受的压力,他毫不怀疑这两名“神探”会屈服,因为他们的身子正一点一点地蜷缩起来,透露出精神上的萎靡。

    “不需要立刻就做出决定,你们可以回去以后再好好考虑一番。”葛力威做个请回的手势搭出下台的梯子,反正大局已定,看在伦敦那位的分上,多给点面子倒也无妨。

    马如龙和罗伯特陈恍惚地站起身,恍惚地走出大门,与恍惚游荡在院子四周的保镖一样,恍惚成为游魂。威廉从阴影中走出来,右手吊在脖子上,冲着马如龙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

    “中国人,你欠我一拳。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是不闪不避地站在这里,让我揍你一拳,从此我们两清。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继续欠着,等到我心情好的时候,再把这一拳的债讨回来。”

    第二个选项无疑要加上利息,马如龙只好苦笑着站直。疯子威廉满意地点点头,左右看看,忽然左拳呼地一下就招呼过去。用的架势像西洋拳击,但直拳不像直拳,摆拳不像摆拳,沿着一种弧度打过去,拳头里还裹着古怪的旋劲。威廉的目标是马如龙的太阳穴,如果这一拳打中,后果决不止是昏死过去那么简单。

    马如龙好像吓坏了,想往后退,但左脚退的时候却绊在右脚上,整个人仰面摔倒。

    “我说了不准躲!”一拳击空的威廉愈加兴奋,立刻冲上前,想要再给地下的马如龙补上几拳。但这个时候马如龙的双脚忽然抬起来,抵住威廉腹部。手短腿长,威廉几下攻击都打在空气中。正焦躁间,马如龙双腿突然一分一合,夹住威廉腰间,整个人挂在威廉身上。然后“哈”地喝一声,以一种类似于仰卧起坐的动作,一个头槌重重撞去。

    砰!二人脑门同时迸出鲜血,只是马如龙是有备而来,威廉却是猝不及防,两人虽受到的伤害相当,他脑子还是一晕。马如龙紧跟着又是一记重拳打在威廉太阳穴上,再次硬生生将他打晕。

    “现在我欠你两拳了。”马如龙掏出手绢擦擦拳头上的血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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