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残兵
村里的喧闹声还在持续发酵，似乎越来越多的人加了进来。隐约间，她似乎能听见金田特有的尖细声线。
金田？他怎么会在村尾出现？
想到某种可能性的林琅手一送，刚刚拿起来的衣服就那么掉在了地上。她赶紧从地上抓了点灰抹在脸上，然后用手弄乱了头发，再换上一身破烂衣服出了门。天才刚刚亮，一出门她远远地就能看见小河对岸的茅草地里点了不少火把。
看着那个熟悉的地方，林琅的心情有点紧张。
“打死这个敌国奸细！这不要脸的臭娘们也一起打死。通敌叛国，其罪当诛！你这下贱女人，是想把我们全村都往火坑里头推吗？！”林琅顺着小路，绕进林子里头，刚进林子她就看见村民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什么东西。
其中还有一个老头，嘶哑着喉咙大声在指责什么人。
她躲在林子里视野本身就不算好，加上她个子不高，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周围吵得她也听不见什么有用的东西，她担心被围在中间的人是祁天临，顾不上太多她搂着一棵树的树干爬了上去。
爬上树之后，林琅看见一男一女被捆了双手跪在人群之中。等看清那男人的样貌之后，她稍稍松了一口气。这男人宽脸短发，个子要比祁天临矮上一截。可能是因为村里人动了私刑的原因，这男人模样很狼狈，薄薄的布衣被扯出好几道口子。因为天寒的关系，这男人还在不停地发抖。
而跪在旁边的女人她有点印象，这女人是住在靠河边的寡妇家的女儿秋梅。平时待人向善，从未做过恶事。可这样一个在前身记忆中都是这般品质的人，如今被人摁在地上，头发凌乱。
有金田这群龌龊人在搅浑水，不知前因后果的村民也被带起了情绪。不过才一会儿，喧闹的人群开始整整齐齐地喊起了号子。
他们想要秋梅跟这个陌生男人投河，死之前还要把他们吊在村口挂上三天。闻言林琅抓着树干的手紧了紧。听这些人的口气，他们是真的想让秋梅跟那男人死得彻底。
“打死这个臭娘们！”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原本蠢蠢欲动的村民们突然冲上去开始撕扯起秋梅的头发跟衣服。
边上的男人一看这状况，立马扑过去用身体盖住了秋菊头。
“你伤势未愈何必逞强，放开我罢。”秋眉冷着一张脸，拨开那男人护住她的双臂。
她对着人群里大声说道：“人是我救的，也是我先生的情意。你们想出气就打我，我毫无怨言。”
“你这不知耻的婆娘，怎的还把这糟心的事说与大家听！”金田把手里的火把丢在地上，伸手给了秋梅一个响亮的耳光。秋梅被金田丝毫不手下留言的耳光打得脑袋偏向一边，嘴角隐隐渗出一丝血液来。
接着围观的村民跟受了蛊惑似的，你一拳我一脚的对秋菊二人用私刑。
林琅在树上看得心酸，若要再打下去那秋梅二人估计都撑不上三天。她不懂，胡村向来民风淳朴，村民宅心仁厚。现在不过听了金田胡诌的三言两语，竟变得如此无情冷酷。
等那群人打够了，他们才架着秋梅跟那男人的胳膊，把他们往村子里拖。看那方向，林琅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村子里有一颗非常大的樟树，似乎约定俗成一般，每年都会有三两个在这樟树上吊自缢的人。照理来说，这样的树村民应该敬而远之。可偏偏，这树在村民的心里位置还不低。
每逢节日，都会有人用现杀的鸡血浇在树根。若是在这树上自缢的人，周围的百姓都不会给他们收拾好尸身入土为安，反而就地埋在树根下边，用来祭树。林琅摇了摇头，她不敢继续往下想。
秋梅被打得那么严重，若再被吊在树上三天，肯定是活不下来的。再者，听秋梅刚才话中所言，那男人应该也身上带着伤。
林琅赶紧从树上下来，抄小路跟在那群人的后边。果然，村民们带着秋梅二人去了樟树下边。一到树下面，很快就有人找来了绳子。他们几个人围成一团，把秋梅他们跟捆粽子一样捆了起来。
樟树下边有个非常特别的枝丫伸出来，无论是位置还是长宽都恰到好处。他们把人捆好之后，把绳子丢上枝丫，然后再把人一点一点地往上拉。成功把人吊上去后，金田似乎觉得不解气。他从腰间抽出了他特地带过来的鞭子，把吊在树上的人狠狠地抽了一顿，才大摇大摆地带着一大群村民散开。
作为一个旁观者，林琅浑身都在发抖。她一点都不害怕，她很心寒。秋梅懂些医药，围着她的人群里不乏曾经被她救治过的人。可如今……
光是这么一想，连她这个旁观者都已经是泪流满面。再看看被吊在树上的秋梅，林琅握紧了拳头。
她转往家里走，刚到大门外便撞上了一堵墙。抬头一看，祁天临手里拎了几只兔子正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林琅看着祁天临就想起今天早上的事。她抿着唇，红着一双眼睛瞪了祁天临一眼，转身便要走。
“你这是去哪了？”祁天临把兔子丢自己之前编好的笼子里，伸手便抓着了林琅的肩膀。他语气有点沉重，似乎夹带着一丝火气。
“与你无关。”
许是早上的事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冲击，林琅的语气不由自主地不好了点。
祁天临叹了口气，他闪身来到林琅的面前，粗糙的指腹贴上林琅红红的眼角。他放缓语气开口问道：“怎的出去一趟回来这副委屈模样，是谁又欺负恩人了？”
他这般语气让林琅心防一松，拼命忍着的眼泪哗啦一下就流了下来。她不出声，就是盯着祁天临身后的某个地方不停地流眼泪，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恩人……林……林琅你别哭，有什么事你告诉我便是。”祁天临很少碰见哭成这样的女子，一时间手足无措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抚。他先是叫了一声恩人，见林琅没有反应，只得又喊了一声林琅的名字。
可林琅这眼泪就跟溃堤坝一样，若是涌了出来，一时半会儿也消停不了。
祁天临只好耐心地站在一边等林琅回复过来，看自己恩人哭得眼泪鼻涕齐流，只好去洗了布巾给人擦拭干净。他粗手粗脚的，给人擦眼泪也琢磨不好力道，一下手就给林琅两颊擦得红彤彤的，顺便还把林琅早上抹在脸上的泥巴也给擦干净了。
等哭得实在是没有眼泪往下流的时候，林琅这才吸了吸鼻涕停了下来。
“如何，哭爽快了吗？”祁天临见林琅两眼通红，不免不林琅跟今天早上抓的兔子做了个对比，一下子又开始打趣起林琅来。
林琅难得没给祁天临吃眼神，她找了个木墩坐了下来。秋梅那么好的人，也不过二十出头，难道真的没人能救得了秋梅么？她伸开双手看了看，瘦弱无力。如果任由事态发展下去，那她是不是也会有这么一天。
“你做什么！”就在林琅皱着一双细眉在心里想着秋梅的事时，祁天临突然把脑袋凑过来，用手在她眉心使劲地搓来搓去。
祁天临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他拉着林琅脏兮兮的脸往两边扯了扯。随后厚颜无耻地说道：“当然是想让你开心点。”
“你这样我才不会开心。”林琅拍掉祁天临的手，用衣袖使劲擦了擦自己的脸。祁天临的手上一股兔子味，臭臭的。
“说吧，早上你出去遇见什么人了？”祁天临把另外一个木墩搬了过来，放在林琅的面前。
“……残兵。”林琅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这么快就来了吗？”
看见祁天临微微沉下来的脸，林琅马上开口解释：“不是你说的那种残兵，那人应该是个好人。”
“怎么说？”祁天临皱着眉头看着她。
“早上我听见村子里有很大的动静，我一开始以为是残兵就去找你。你不在，我以为他们抓的人是你。然后我……”林琅把早上看见的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祁天临。望着祁天临越来越不好的脸色，她的心也有点慌。
沉默了片刻之后，祁天临突然出声安抚。
“你不用担心，今天晚上我过去看看。”说着祁天临像是想起什么一样，他抬头问：“我给你的匕首要好好带着，不太平的日子只要一开始，就不会那么快结束。”
说完他起身把放在笼子里的兔子拿了过来，“这个你先养着，到时候把他们放进无人之境。”
林琅看着笼子里的几只兔子，愣愣地点了点头。不知为何，祁天临马上要走的感觉在她心里越放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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