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因明大诵
仁真大师话音刚落,四周就传来了箭矢破空声。楮野大喝一声:
“小心!”
虽然上部经院早就有了准备,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对方会如此大胆,竟敢这么明目涨胆进攻,一时间也是手忙脚乱。一阵箭雨,倒下了几十人,大多是各个村子的信众。其他人一见,慌了,四下乱跑,大人、小孩的哭叫声此起彼伏,整个法会现场乱成一团。西部经院的人在箭来之前,早就钻进了羊毛大帐,冷脸看着这一切。其他经院的人也是自顾不暇,有很多人受了箭伤。
仁真大师见这一幕真的发生了,叹息一声,缓缓坐在了法台上,法相庄严,诵经声又起。上部经院的人听到了这个声音,不再慌乱,个个坐在了地上,捏决诵经。一时间,鹞龙寺又是经声环绕。众人慌乱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不再四处乱跑。
站在禁卫军旁的黑衣人朝千户长喝道:
“还不快点。”
千户长心想已到了这一步,不得不硬着头皮做下去,况且有上面的命令,就算出事也轮不到他受罚,心一横,喝令道:
“放箭!”
二百名弓箭手轮流放箭,一时间,箭雨笼罩了整个鹞龙寺。
上部经院的诵经声像每天从没间断过的那样一样,环绕在整个鹞龙寺,环绕在大经堂顶上那古老庄严的万字苯符上,环绕在大经堂顶上,环绕在每一间大殿里,环绕在每一座不知道从哪一年起就供奉在那里的苯教祖师像上。
法鼓敲起来了,配合着诵经声,“咚咚,咚...”
法号吹起来了,配合着诵经声,“呜呜,呜...”
诵经声、法鼓声、法号声,每一位诵经的法师,甚至大经堂顶上每天迎风站着的飞鸟,都和平日一样,没有什么东西能打扰到他们。漫天箭雨,在他们眼里,就像不存在一样。他们眼里看到的,是仁真大师庄严的法相。他们耳中听到的,是仁真大师的诵经声。
箭雨终于来到了大经堂顶上,眼看就要射到那古老庄严的万字苯符上,眼看那存在了不知道几百年的万字苯符就要被射毁,有些人不舍的闭上了眼睛。就在他们闭眼等待那声脆响的时候,却始终没有出等到。他们奇怪的睁开眼睛一看,箭雨竟停在了万字苯符上,没有射下去,甚至连站在边上的飞鸟都没有动,好像还在奇怪是什么东西停在了它眼前,看它的神情,甚至想伸出爪子抓一下还在抖动着的箭羽。
箭雨来到了法台上,大大的法台,只有仁真大师一个人坐在那里诵经。眼看着就要穿透他的肉体,有些人又不舍的闭上了眼睛,他们不想看也不敢看到这一幕。楮野本来准备跳上法台,保护仁真大师。但杨麦拉住了他:
“要相信大师。”
箭雨来到了大师头顶,仁真大师那睿智的脑袋看似是最好的靶子,但箭雨还是下不下去,一切好像停止了一样,就那么悬在了大师脑袋上,离着不到半寸。
就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箭雨又来到了众人头顶,还伴随着破空声,人们恐惧的浑身颤抖,闭上了眼睛,等着箭雨穿破身体的那一刻,因为实在是避无可避。并且他们觉得自己没有大师那睿智的脑袋,肯定不能幸免。但他们失望了,箭雨停在了他们那板结成一团又粘在头皮的头发上,还是没有射下来。就在他们失望着的时候,箭雨来到了他们的身上。又心想,他们的身体没有大经堂顶上的万字苯符古老,肯定不能幸免,便又闭起眼睛,等待着身体被射穿而亡。但他们还是没有等到,箭雨停在了他们的脏皮袍子上,不再往下。
箭雨来到了鹞龙寺的一草一木,一石一尘前,就不再往下,而是停着不动。其他经院的大师们、法师们看着这一切,即愤怒,又震惊。他们愤怒这场箭雨的制造者,敢于在大法会上公开下手,敢于把所有人都置于死地。他们更震惊于鹞龙寺的诵经声、法鼓声、法号声,和每一位诵经的法师,以及鹞龙寺的一草一木、一石一尘及一切,竟然有如此强大而神奇的力量。
这诵经声他们很熟悉,他们自己也可以诵出这样的经声,因为这就是他们的五部大论,是因明。但他们很怀疑自己的诵经能否有这么大的威力。不,不是怀疑,是肯定没有。他们终于从震惊中醒了过来,坐在了地上,加入了仁真大师,加入了上部经院诵经的队伍。
信众们看着停在他们身体周围,甚至他们眨下眼睛都可能触碰到的箭枝,他们相信自己找到了一生追寻的某种东西,不由自主、不约而同的爬在了地上,把自己的整个身体和鹞龙寺的一草一木、一石一尘,紧紧的贴合在一起。这一回,他们把自己真正交给了这一草一木、一石一尘,交给了鹞龙寺,交给了仁真大师。
看着或坐着诵经,或爬在地上虔诚祈祷的人们,杨麦二人心里很震惊,楮野久久说不出话来。
黑袍人看着寺里的人竟然好好的,暴跳起来,冲千户长吼道:
“冲进去,把他们全杀了。”
千户长没理他,只是道:
“放箭!”
黑袍愤愤的看了千户长一眼,带着他的人冲了进去,竟然有几百人之多。
千户长不屑的看着他的背影:
“我才没那么傻。”
西部经院的大帐也冲出了人,松巴带头朝天宝冲去,东巴大师也出来了,他冲待在大帐里没动的尕让大师吼:
“还不行动?”
尕让大师心里有些后悔,无奈回头已晚,遂带人跟了上去。仁真大师好像对一切毫无查觉,依然闭目诵经。天宝也是如此,上部经院的法师们也是如此。
眼看着松巴的刀就要落在天宝头上,楮野不由得吸了口凉气,忙准备替他抵挡。松巴一脸狰狞,手中的刀全力砍了下来,那力道,就算是一头牛也得给劈成两半。楮野正准备出手,他忽然发现,那刀跟箭雨一样,停在那儿再也砍不下来,不管松巴怎么用力,纹丝不动。黑袍人和其他西部经院的人一样,手中拿着的不管是刀还是棍,都悬在了空中,拿刀的砍不下去,拿棍的挥不下去。就在他们准备撤回手中的武器,再下手时,诵经声变了,变得沉重起来。法鼓的节奏也随之一变,咚,咚,就好像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震的心一颤一颤的,诵经声趁机而入,渗了进去,把里面的血肉挤了出来。他们就这么直直的倒了下去,在法号的长鸣声中,倒了下去,再也起不来,手中还抓着刀棍。
东巴大师落在后面,却躲过了这一劫,满脸震惊:
“难道传说中的因明大诵是真的?”
顾不得想别的,也顾不得手下法师们的死活,转身狂奔。云登大师看着这一切,极大的愤怒让他的脸有些扭曲,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一直盼着仁真早点死去,可惜却功亏一篑。仁真喜欢修行,杂事都推给他,他不怕辛苦,把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上部经院也是蒸蒸日上,可他得到了什么,最后竟然还不如一个毛孩子。他愤怒的冲上法台,朝仁真大师冲了过去,杨麦看着情况不对,也奔了过去。
诵经声又是一变,高亢起来,就像早上穿透云雾、射在万字苯符上的阳光一样,光茫四射。闹得最凶的松巴等人,在这光茫下竟然消失了,没有留下一丝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其他还在往进冲的人看着这一幕,吓的魂飞魄散,扔掉了手中武器,爬在地上不停的祈祷、求饶。
云登大师感觉自己行走在火堆里,好像要被焚化了一样,但他还是不服,凭什么,凭什么自己什么都得不到。近了,离仁真更近了,他聚起了全身的力量,聚起了所有的功力,挥掌朝仁真攻了过去。
那光茫焚烧了挥舞着刀棍的人,焚烧了西部经院的羊毛大帐,焚烧了停在空中的箭雨。
千户长见壮,一挥手:
“撤。”
几百个禁卫军刹那间走的干干净净,他们没有回军营,直接朝镇外的大道奔去。
那光茫来到了天宝跟前,包围了他,楮野正要提醒他躲避。天宝却道:
“楮大哥,阿爸要离开我了。”
楮野斥道:
“胡说,有你杨大哥保护,谁能伤得了你阿爸?”
天宝落下了眼泪:
“是我阿爸自己要走了。”
那光茫温柔的穿过了天宝,和诵经声,法鼓声,法号声一起,绕过了绕在大经堂顶上,绕在大经堂顶上那古老庄严的万字苯符上,绕在整个鹞龙寺,鹞龙寺的一草一木、一石一尘,绕在每一间大殿里,绕过了不知道从那一年就供奉在那里的苯教祖师像上,有些留恋,久久不愿离去。
云登终于来到了那张脸前,他就要触碰到了,碰到了。突然,光茫更盛,慢慢像诵经声一样笼罩了鹞龙寺,继而又冲上了蓝天,像彩虹一样挂在了天空中。
而云登大师在这光茫大盛中灰飞烟灭,跟那些人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杨麦、楮野二人耳中传来了仁真大师依旧平和的声音:
“请帮我照顾天宝,照顾天宝阿妈,照顾梅朵。”
笼罩着的光茫慢慢敛去,仁真大师还端端坐在法台上,法相庄严,浑身发着金光,依然是光茫四射。
众人无不膜拜。天宝阿妈却放声大哭起来,奔上前,抱着仁真大师不放。随即又跪倒在杨楮二人面前:
“请两位小兄弟照顾天宝他们姐弟两个,我来生再报答你们。”
说完又冲到了仁真大师身旁,倒在了大师腿上,天宝声音有些抖:
“杨大哥,楮大哥,我阿爸阿妈走了。”
二人相视无语,杨麦正欲上前查看,上部经院围上来的众人纷纷挡在了前面,那两位一直守着仁真大师的老家人喝道:
“大师有令,两位小兄弟无论想做什么,都不得阻拦。”
杨麦走到仁真大师身前,大师没有一丝鼻息,面相却没有一丝变化,已离开人间而去。没想到的是,就像天宝说的,他阿妈也陪伴大师而去。她早就想到了,如果活着,会成为天宝他们的牵绊,还不如随大师而去。
看到杨麦摇头,楮野重重的跺了跺脚,一把把天宝弱小的身子搂在了怀里。
那两位家人却跪在大师身前,大声喝道:
“仁真大师获大圆满虹化光明身成就。”
上部、下部、东部经院的法师们齐齐膜拜,成千上万名信众醒悟了过来,也是齐齐膜拜。所有人都看着挂在天上的彩虹,看着大师庄严的法相,莫名欣喜。今日经历的一切,就像老人们一直念叨的那些传说中的故事一样,也会成为他们日后永远津津乐道、代代相传的故事,他们幸福的见证了大师获得大圆满虹化成就,他们相信,大师会保佑他们一生平安。
法鼓齐敲,法号长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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