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小鞯之变
第二天，已经很久没喝这么多酒的多热觉得头有些疼，不禁再一次感概岁月不饶人，年轻时候不管喝多少，睡一觉起来就生龙活虎的，快七十的他，嘴里念叨着时间啊时间。
女管家拉珍给他用热毛巾敷了敷，又喝了一碗热汤，这才觉得舒服了些，走出了庄园，去了大相府，拿上昨天就拟好的，对小鞯千户长及小鞯千户官兵的奖赏诏文，来到了达磨国王的寝宫。
达磨好像还没从王妃事件中缓过来，多热等了半天，才见他肿着眼皮走了出来：“大相，一早前来，有什么事吗？”
多热把诏文递了上去：“陛下，小鞯千户在班觉及东赞的事件中表现极为突出，应该予以奖赏。”
达磨只扫了一眼，并没有多看，就让内侍用了印，不耐烦的道：“大相还有什么事吗？”
“明天，在城外进行小鞯千户封赏仪式，还请陛下参加，一则让大家知道陛下对王国法令的推行力度；二则，近日桃花盛开，春和景明，请陛下前去赏赏桃花，散散心，去去最近的晦气。”
达磨本来不想去，一听到桃花开了，天气也好，不禁有些心动，毕竟窝了一个冬天，都没出过红宫的门：“好吧，那我就出去走走！”
“老臣代兵士们谢过陛下！”多热听达磨答应下来，心里一喜。
回到大相府，马上叫来了小鞯千户长：“对你们的奖赏陛下已经答应了，并且明天会亲自去兵营。城外就只有你们这一个千户，要确保陛下在城外的绝对安全，也要确保陛下身边每一个人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听我的命令行事，明白了吗？”
小鞯千户长看着多热脸下露出来的凶狠，心里竟然有些怕，忙点头答应。
“城内我会叫大鞯千户和红宫禁卫军负责，各个贵族、红宫及官员，都要一个一个盯的死死的，去准备吧。”
坐了一会儿，又觉得什么地方不踏实，把坚村叫来：“你派几个灵活的生面孔，盯着这几个人的动向，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立刻回来跟我说。”
说着递给了他一个小纸条，坚村一看，基本都是跟老爷来往最多的、最有地位、权力的贵族、官员，有将近二十个人，心想人这么多，得从城外的庄园里找人了，匆匆走了出去。
多热这才踏实下来，发觉从早上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端起泡好的茶，美美的喝了一口，万事俱备。
却听近侍在外面报：“外相求见！”
“请进来。”
外相脸上挤满了笑：“大相，这是东赞等人的最终裁决，请你过目。”
“人都处理完了，还要这个干什么，有这个必要吗？”
“人虽然处理完了，但这个是留察存档的正式公文。”外相陪着笑脸。
多热现在那有心思看这个，只是大概翻了翻，递了回去。
“那我给陛下送去？”
外相是越来越懂事了啊，可能叫东赞的遭遇给吓着了吧，多热有些满意：“去吧！”
多热走后，达磨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心里越来越怕，正想着找个什么借口不去，外相来了，一看他送上来的东西，心里不由得一怒，摔了回去：“拿走，跟大相说一声，身体不适，明天的奖赏仪式本王不参加。”
外相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他就怕达磨不参加，正是为此而来，又把那卷东西递了上去，眨眼道：“请陛下仔细看看。”
达磨不明白他什么意思，狐疑着展开，发现里面竟然有一个小纸条，见内侍都没注意这边，忙瞅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请陛下放心，臣知道陛下担心的是什么，一切有我，明天之后陛下一切烦恼尽去！
看完后，不动声色的卷起来，扔给了外相：“就这样吧。”
犹豫了一下又道：“明天的仪式你去吗？”
“封赏仪式由大相主持，臣也会全力协助，就请陛下放心吧！不过...”
“不过什么？”
“如果能把所有的贵族官员都叫去，更能显示陛下的威风，想必大相也会很高兴的。”
“噢？”达磨略一沉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当着所有贵族官员的面，到时候效果一定会更好，更能震摄人心。
“行的通吗？”达磨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他对多热的手段实在是太怕了。
外相暗道，如果多热要动手，就算你躲到那里都必死无疑，还不如坦荡一点，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杀，还可能落个勇士的名声，嘴上却道：“肯定行的通！”
“那你可一定要协助好大相，确保一切周全。”达磨心里虽然还是很担心，毕竟大相基本掌握着王国所有的军队，重要的官员也都听他的话。但外相给他的那个诱惑，是他无法抗拒的。他隐忍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虽然早已计划好的事正在进行中，但能早点去掉这个毒瘤，他很是赞成。
“另外，跟内相府的人准备好金帐，所有的一切就由你负责。”
东赞死后，整个内相府群龙无首，基本没人主事。悉勃野国王出行，从不住臣民准备的地方，都是住在自己的金帐。听到内侍传来国王的诏令，叫所有贵族官员都参加明天的奖赏仪式，多热不禁冷笑道：“以前真是小看他了，还有这样的小心思！”
看着还等在那里的近侍：“照国王的诏令行事。”
第二天，天气很好，街上满站了官兵，贵族官员们也都等在红宫外面的广场上，东赞、班觉等人的几百颗人头还挂在一边，地面上也是血迹班班。不过，没有任何人往这边看一眼，就算是曾经得到过东赞恩惠的人也是这样，他们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说着昨天晚上又赢了多少钱，舞女跳的舞有多好看。
不多时，禁卫军鱼贯而出，后面跟着国王的车驾。东赞死了以后，竟然是外相伺候在国王的车驾旁，大相骑马跟在后面，众人纷纷跟在队伍后，朝城外小鞯军营而去。
杨麦也跟在大相的队伍里，他是跟坚村磨了半天，才让去的，并叮嘱要躲在后面，不要抛头露面。
达磨国王先来到了自己的金帐。金帐离小鞯军营有五里路，以栅枪为垒，每十步赞长槊百枝，中间建有高大旆旗，共有三道门，每道相距百步，都有禁卫军守护，门口设了传声鼓，每个进去的人都会遭到严格盘查。说是帐，其实就跟他在红宫的宫殿一样，能容纳一百多人，有外室，有内室，有国王的宝座，周围环以宝盾，整个金帐镶满了黄金珠宝，富丽堂皇，跟红宫没什么区别。
达磨进去后，外相伺候在旁边，这种受万人注目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甚至连多热都有意无意的多看了他几眼，怪不得人人都追求权力，自己醒悟的有些迟了呀！
封赏仪式很热闹，先是由多热宣布了国王的诏书，接着小鞯千户长代表所有的兵士谢恩，最后是小鞯千户的武艺操演。
坐在高台之上的达磨，看着这由多热一手主持的热热闹闹的一切，却总是不踏实，不时的看向立在身边的外相。他倒是镇定的很，跟平时一样，见了谁都是笑眯眯的。这么一个人能靠得住吗？他有些后悔答应了外相来这里，想早点回去。可这时候小鞯千户长正跪在前面谢恩，自己不能走。好在接下来的武艺操演时间并不长，一千人的步操和马操，几盏热茶的功夫就能结束，就是不知道外相是怎么安排的，自己不会刚出虎口又入狼窝吧？
就在达磨的胡思乱想中，步操开始了。小鞯千户身着新甲，骑棕色黑鬃马，打着黑色吉祥旗，耀武扬威的整齐列队从台前走过，贵族官员们发出一阵阵赞叹。多热看了看达磨，又看了看他旁边立着的外相，叫这么多人来有什么用，我一样可以杀人。
小鞯千户长策马奔来，向着台上大声道：“陛下，马操开始！”
看见多热点了点头，回了一个坚定的眼神，拨马而去。小鞯千户一千人马，分做两队，相互冲杀起来。这次的操演，为了更真实，在多热大相的建议下，用的都是真刀真枪。看着长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贵族们一阵阵大叫，这比他们平时的玩乐游戏刺激多了。达磨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刺激，而是一阵阵心惊。更惊险的是，连箭头都是真的，看着一枝枝飞来飞去的利箭，达磨国王似乎能看到它们都向着自己飞了过来，他再也坐不住了，起身要走。
多热冷脸旁观：现在才想到走，可惜迟了。两队操演的兵士快要在台前相遇，前队官兵已经收起了弓箭，准备拨刀。突然，后队的几枝箭似乎射偏了方向，直冲台上的贵族而来。有些人还以为这也是操演的一部分，更激发了他们追求刺激的心里，大声叫喊。
多热大相看到箭射了过来，心跳加速，这些神射手都是他专门挑选的，像今天这样的距离，可以说是百发百中。他好像看到了达磨倒下，自己又一次站在台前，眼前再毫无阻碍之人，掌控着这个王国的一切。就在他沉浸在幻想中的时候，这箭却直直朝他而来，坚村离的较远，看到情况不对，忙大声喊叫，想提醒多热。
可这个时候，整个台上的贵族像疯了一样，喊叫声一个比一个大，这比他们喝酒、赌钱有意思多了，疾射而来的箭让他们感觉到一种身临战场的激情，全身血脉膨胀，激发了他们西地高原的男儿血气。
坚村的喊叫根本就没起作用，多热只觉得被什么东西猛的一撞，脸前一黑，朝后倒了下去。这不应该呀，倒下去的是达磨才对，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他眼睛挣扎着朝上看，外相的倒影模模糊糊的出现在他眼眶，依旧笑眯眯的。这终于在这张笑眯眯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不同的东西，那种东西很熟悉，也是他毕生所追求的，就是对权力的渴望，对达磨那个正中位置的渴望。
他想苦笑，可是这个表情却没有完成，只皱起了眉而没有笑出来，嘴里含混不清的念着：
在大地之中心
山高水洁
地域美好...
没有念完，张开的嘴便没有了声音。多热最后留下的就是这样一个皱眉张嘴的表情。达磨在混乱中一直注意着多热，看到他竟然被射倒了，心里狂喜，祈求多热再也不要站起来。
又有几枝箭射了过来，这回却是朝达磨而来。杨麦从开始，就觉得情况不对，便悄悄摸到了台上。多热、外相他们各有心思，其他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台下，根本没人注意到他。多热一死，虽然知道忠叔死因的人很可能就少了一个，但关键的并不是他，而在苯教身上。多热的死并不是十分要紧，如果他活着，王国的军队官员全部听他的指挥，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端，说不定对忠叔死因的追查还会造成重重困扰。再说，多热万死不能辞其疚，手上不知道染了多少人的血。
可是，当杨麦发现有人想乘机连达磨也一起杀害时，不能不出手。达磨暂时还不能死，他死了，王国只会更加混乱，造成的死伤也会更多，不能给像多热这样有野心的人机会，藏在背后的这个人比多热更阴险，隐藏的更深。竟然连老谋深算的多热也给瞒了过去。杨麦乘人不注意，一脚踢倒了台上的大案，正好挡在了达磨面前，只听几声响，射向达磨的箭全部盯在了大案上，达磨躲在后面，吓的浑身颤抖。
小鞯千户长一直注意着台上，那几枝箭一射出去，他就发现了不对，朝那几个人奔去，可是那些人几乎是在队尾，离的有些远，等他靠近，他们已经射出了第二技箭。他二话不说，直接拿刀劈了过去，跟着他的兵士也发觉了不对，把那几人围了起来，这些人见没有逃出去的希望，直接拨出刀，自尽而亡。他们知道，活着不知道要受多少罪，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反正家人都已经安排好了，不怕追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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