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回 一夕话款款续良缘 半江风匆匆送行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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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回 一夕话款款续良缘 半江风匆匆送行色

  原来这扬州地方,自从被那孟军统占领之后,城池虽不甚大,至于论他形势,却东扼运河,西连皖豫,巍然江淮重镇,为南北战争上,所必觊觎之点.论那孟军统手下的兵卒,号称两师,其实一师多人是有的,平时饷糈归中央接济.每逢缺饷时候,扬州居民便风鹤震惊,深恐有哗掠之变.尚幸孟军统声威素著,颇得军心,一共不曾出着变故.在这头一年夏秋当儿,军统忽的害了一场重病,几于一瞑不视.其时人民,已是心胆悬悬,镇日镇夜的打算迁居避乱.后来幸亏被一位医生诊治痊愈,大家方在额手称庆.但是那孟军统虽出身草莽,然为时势所趋,他一心却倾注共和,不以君主专制为然.当时党派纷歧,有钦佩他的,也有嫉忌他的.他对于保护人民,辅助公益,却还尽心竭力.又没有别的嗜好,只喜欢同一班骨董客人,研究金石,赏鉴书画.遇着宝贵的古玩,他是不惜重价,成千累万的银子将那古玩买他回来.所以他的那所住宅,别的点缀却没有,至于这汉魏碑帖,雍乾磁器,真个如入五都之市,光怪陆离,无奇不有.

    物聚于所好,以军统这样势位,谁不仰承意旨.是以那些掮木梢的伙友,往来其门,络绎不绝.这其中有两个人为军统所最亲信的,一个叫做吴臣杰,一个叫做艾二.单表吴臣杰原系许道权的朋友,许道权常常同军统研究古玩,所以特的将他荐在军统左右,他们两人,从春间便挟了军统的重资,向上海一带去购访珍异,平时也还通着消息,报告时价涨落,以及物品优劣.也是合当有事,这一天傍晚时候,阴雨,军统公馆门房里,忽然进来一个短衣汉子,行色匆匆,像是打远道来的模样,双手捧着一个小匣儿,郑郑重重,交给门房那位管家,又从怀里掏了一封信函,口称是上海姓吴的,打发我将这匣子赍送回来,呈给军统,内有磁瓶一只,价值巨万,须得军统亲手开启,免致损坏.那个管家因为军统出去宴会,便命那汉子将匣子和信,放在这里.那汉子得了这话,兀自大踏步走了.

    管家不敢怠慢,随即一道一道的,将这匣子和信递入,里面因为物品很是贵重,便藏放在军统一所密室,这密室别人是轻易不能擅自出入的.及至军统回来时候,已是夜深,别人虽然将这事禀明,军统不过略点了点头,也不曾进去瞧看,便自入寝.次日清晨,心里悬挂着这匣中宝贝,连盥洗都来不及,掖着衣服,趿着鞋子,匆匆直向那座密室行去,随在身后的,只有一个小厮,准备军统随时驱遣.军统见了那匣子,十分欢喜,亲手将外边包裹拆开,一重一重的,封得甚是坚固.再瞧那匣子,见方只有二尺来长,用手推了推匣盖,只是纹丝不动,一时性起,便分付那小厮,帮着开启.小厮真个走进来,使劲搡了一会,好容易经军统将盖子开了半边,只见里面一缕一缕的青烟氤氲而起.

    军统是个久经战阵,在江湖上磨练出来的人,有甚么瞧不出内中破绽,登时喊了一声不好,将匣子向桌下一推,掉转身子,便想避闪.说时迟,那时快,军统刚退得两步,那匣子早嘣然迸裂,一个极猛的炸弹,炸得窗格齐飞,栋梁倾折,可怜孟军统同那个小厮,便一齐遇难.这一场巨祸,不独公馆里上下人等,吓得魂飞魄丧,一面捉拿凶手,一面在火窟里寻检军统的肢体,消息顿时传遍全城.诸君试闭着眼想一想当时情景,何能怪那一班百姓们,男啼女哭,觉得大祸便在目前.俗说蛇无头而不行,军统既然身死,就保不住他的兵士不趁机捣乱.幸喜军统平素尚得人心,所有各营的军官,都感激军统待人好处,立刻聚在一处会议,先按着兵士不许暴动,又打了电报到北京政府,保举军统的兄弟代行职务.北京回电立即允许,因此人心才稍稍安戢.

    至于我叙的这一段情事,看似与我书中没有关系,谁知这事不但与我书中有着关系,而且与云麟同红珠的姻缘,还有极大的关系呢.若问与云麟同红珠的姻缘有何关系?我必再将孟军统死后的情形,略叙一遍,诸君方才可以明白.军统既死,这害军统的一人究竟尚无主名,推原祸始,同匣子一齐寄来的那封信函,原系吴臣杰的手笔,可想这件事必然与吴臣杰有关,或竟是吴臣杰同人通共来害军统,亦未可知.这个当儿,不但吴臣杰同艾二,迁入嫌疑犯中,便是推荐吴臣杰的那个许道权,也不能置身事外.先由代理军统孟老三传出命令,将许道权收入营仓,听候审讯.再派人向上海去捉拿艾二同吴臣杰两人.

    再说吴臣杰、艾二在上海得了这个意外的消息,又不敢逃走,只得硬着头皮转回扬州.刚刚抵岸,早被兵士们用绳索捆绑,一路押入军署.依各军官的主意,便要立时将他们两人枪毙,好报军统的仇恨.还是曾夫人有点主意,说如果他们是主谋,他们也不见得肯自投罗网,这其中恐有冤枉,益发等讯问确实,再行定罪不迟.自是以后,那个许道权便同吴、艾两人,羁身狴犴,性命尚未知何如,可想谋娶红珠的那件事,益发成了画饼了.再说鲍橘人夫妇,平日诈取许道权的钱财,已是不少.紫罗女士虽然百般的拿话去打动红珠,无如红珠她是个聪明不过的人,暗中也瞧出紫罗的用心,觉得她机诈百出,论其品行,与淑仪她们迥不相同,后来便渐渐远着她,不肯再同她洽.那个许道权又不时的跑来催促,夫妻俩正自没法,忽然碰出这样变故,听见许道权已就捕获,橘人喜欢不荆又因为外间谣言太甚,是凡许道权的亲友,都要按着名字前来缉捕.橘人便同紫罗商议商议,连夜卷包逃走,径自回他丹徒旧籍去了.

    再说云麟见了红珠之后,红珠只是愁眉泪眼,娇俏可怜,云麟早将先前怨恨之心,消融得干干净净,心里虽然害怕,却不肯露出声色,转拿话安慰她说道:"这样变故,很关系着安危大局,也不止我们一家一人的危险.况且我们是同病相怜,活固活在一处,死也要死在一处.你且将心地放宽了,母亲他们也还都住在城里哩.等一会再瞧,如若果然消息不好,我们走,自然也携带着你走."红珠略点了点头,又分付人将大门闭得紧腾腾的,深恐有兵士进来掳掠.捱至日落时分,再听一听外面,却还没有别的动静.云麟更耐不得,望着红珠说道:"等我出去哨探哨探,老躲在家里也不是事."

    红珠见他要走,转又落下泪来.云麟笑道:"你放心,我不过想到姨父那边走一趟,瞧他们得着甚么消息,立刻便来告诉你.我今天断不回家,在此陪你一夜何如?"小珍子接着笑道:"少爷是必要来的,不要叫我们盼望."云麟一笑,径自走了.到了晋芳公馆,家人们都是惊惊慌慌的,光景很不安静.云麟一直走上大厅,却瞧见晋芳背着手,不住的在厅上乱转.见了云麟,劈口说道:"你瞧这事可奇不奇,我们此刻可算都站在西瓜皮上呢,滑一滑便是个死,只好瞧全城百姓的造化罢."云麟忙问道:"姨父到不曾向司令部里去访问访问,看他们究竟有甚么举动?"

    晋芳叹道:"我是个投闲置散人员,平时同他们又不大洽,料想他们对这事,机密不过,便去访问,谁有确实消息把来告诉你.你家朱二姨娘他同县署里太太非常亲密,是她抱着奋勇,坐了轿子到署里去了.早间家母他们惊吓得要死,立刻逼着我同他们出城避乱.是我拿定主意,不敢妄动,等一会儿,她向署里回来,若是情形不好,再斟酌行止不迟.……"正说着话,外面已吆喝着二太太回来了.云麟伸长脖子,只管向外边张望,果然见朱二小姐笑容满面,走得进来,晋芳忙问道:"怎么?"朱二小姐笑道:"请放心罢,大局已经暂定了."晋芳忙道:"阿弥陀佛.宁可这样也罢."

    云麟见晋芳忽然念起佛来,兀自暗暗好笑.又向朱二小姐问道:"大局怎生平定的?"朱二小姐笑道:"依你姨父,老坐在屋里着急,又有何益呢.我这一去,可是探出好处来了.我来告诉你们罢,周知事今天随着盐运司长在司令部里列席会议,首由宪兵营长,担任兵士不至哗乱.惟最紧急问题,只要军饷,当由盐运司长,担任军饷三个月.这三月之中,军饷由司长负责.……"

    晋芳皱眉说道:"三个月后怎生办法呢?这个还不很妥洽,你且休如此高兴."朱二小姐冷笑说道:"亏你也还在政界里干过事的,怎么这一点点过节儿,都不清楚.有司长维持三个月,你还怕三个月后兵士们重行哗乱么?兵变的事,只防在仓猝发生.有三个月的延长,自然又有别的办法了.我不想你的见识,转不如我.……"几句话,说得晋芳也笑起来.朱二小姐又望着云麟笑道:"还有一句话,却不可不告诉你,叫你益发快活.原来军统这次被炸的缘由,全关系在古玩上面.如今是同军统在古玩上有影响的人,都逮捕入狱了.听说同你做对的那个许道权,也在其列.我笑他白虎业已当里,那里还能彀红鸾照命呢.你想可喜不可喜!"

    云麟诧异道:"真有这事吗?这真是我意外造化了.既这样说,便请姨父这边打发一个管家,向舍间去走一趟,好让家母他们放心,我此刻便到红珠那里报告她这事去了.……"说着又将今天早间,红珠分付珍子来约他的话,说了一遍.晋芳笑道:"恭喜恭喜,老贤甥可再不用顾虑了.我常说像你们这种姻缘,是也再拆散不开的.你们平素同过几多患难,天老爷他也不容你们拆散.拿我翠儿做个比喻,她的境遇不是也同你们红珠仿佛,只可惜翠儿的福命,不如你们红珠罢了."说罢不觉从丹田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朱二小姐见他提这旧事,不觉冷笑里狠狠望他眨了一眼,径自走入内室.红珠一直等至晚饭时候,方见云麟到来.云麟将外间事迹,告诉了她,红珠方才将心上一块石头放落下来.可怜她整整一天还不曾进着饮食,此时觉得心神略定,便笑着命珍子将煨的莲枣粥端上来,同云麟对坐而食.云麟倒有好些时不曾享这艳福了,无意中便向红珠问道:"你近来同那紫罗女士往来很密,她的学问是好的,你想该也有些长进了."

    红珠冷笑道:"我常说男人家有了点学问,品行便不甚好.谁知女人家有了点学问,那品行也就不好起来.怪道古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呢.我同她往来不过想长长见识,她公然拿那些不入耳的话,同我纠缠着,我如今也有些远着她了."云麟笑得合合的说道:"你还睡在鼓里呢.我告诉呢,她们不但光拿那些不入耳的话同你纠缠,她将你的身价银子都付过一半去了.我今天若不是会见珍儿,知道你并没有这事,我还不肯说呢."

    红珠听到这里,登时粉颊绯红,怒道:"当真有这事么?这姓鲍的夫妇,简直不是人,是狗彘了.我还要怪你呢,这紫罗女士,当初不是你介绍来的,亏你介绍得这样好人.我以后除非不会见她,若是会见她,看我饶得她过,到要问问我几时允许她去嫁人的"云麟笑道:"好呀,我也替你想,便是嫁人,也该嫁个好好的人.也不该嫁这许老头儿.我益发说了罢,这许老头儿便因为这事性命已活不成了,你万一误信他们的言语,岂不白白误了你的终身."

    红珠急道:"你说的是些甚么话?我听了一点也不明白.甚么姓许的,我知道这姓许的是谁?不错,有一次紫罗同我闲谈,说那姓许的家道怎生富厚,为人怎生和气.我只望着她笑了笑,也不曾说别的话,她如何白白诬蔑我?她们诬蔑我也罢了,亏你也忍心跟着她们将我诬蔑.…"红珠说着,眼眶已红起来.云麟笑道:"罢罢,你也不用为这闲事生气,千不怪,万不怪,总怪我这些时同你疏远的不好.若是像从前常常厮守在一处,也不至闹出这许多笑话."

    红珠此时向他微微瞟了一眼,叹气说道:"你这话转叫我听着难受,我岂不知道你这话的用意,不过我有我的见解,彼此亲爱,原不系乎同衾共枕.起先我想接你们老太太同太太,一齐来住着,好尽我一点孝心,这便算我以你的外室自居了.偏生老太太要讲究名分,一时不肯过来.那一天遇着你那姨娘,拿话同我取笑,我自从受这激刺,想着一个女人家,真不该同男子混在一处.我说一句不顾羞耻的话,我虽然远着你,论我心里,何尝有一时一刻忘却了你.谁知因这上面,便动了外人觊觎的心,疑惑我孤身独处,将来总不免有个下落,因此百般来引诱我.这番魔障便由此而生,其实我也不是个黄花闺女,难不成还怕人玷污了我的名誉.不过想起来,真个叫人寒心.罢罢,薄命的人,原不容我长享这样清福,此后听凭你们要怎样办便怎样办罢,否则延挨下去,外间的飞短流长,不但你不能相信我,或者连我还不相信自己呢."说到此不觉媚眼流波,香腮渐晕,将瓠齿微启了启,对着云麟嫣然一笑,诸君试想云麟听见这话,当然是个甚么情形,怕我这支拙笔,便去描写他,也还描写不尽,转不如请诸君自去思索罢了.这时候偏生有那小珍子,真是玲珑不过,见他们已交头接耳,谈至夜深,忽然向她姑娘床上,将衾褥铺陈下来,请姑娘同云少爷入寝.红珠向她微说道:"你忙甚么呢?转眼天色已要发亮了,坐着谈一会到不好."

    珍儿噗哧一笑,老实她自睡觉去了.至于这一夜云麟是否同红珠睡在一处,作者不曾身当其境,却不敢替他武断.不过隔了一个多月,外间消息,一天安静是一天.只见秦氏同她媳妇居然迁移到红珠住宅,大家同心合意的过起日子来.红珠又大开筵席,是凡云麟的亲戚,都备了喜帖,请来宴会.外边男客,里边女客,整整热闹了几日,这且按下不表.再说孟军统身死,将近有一个年头.偏生上海那位簇崭新鲜的真都督,忽的也被人暗杀.说出来谁也不肯相信,孟军统一死,成就了我这红珠、云麟.真都督一死,可又成就了我这似珠、柳春,岂非咄咄怪事.至于真都督若何被人暗杀,暗杀他的人,毕竟有何用意?我却不暇替他细细叙述.因为真都督一生事迹,自有国史纪载,他又比不如孟军统与我扬州有绝大关系,少不得据实表彰一二.

    明似珠当那真都督未死之前,两人爱情已不及先前浓厚.真都督少年气盛,借着自己势位名望,屏后金钗,原不止十二之数.初时见一个爱一个,过久下来,也就视若土苴,置之高阁.明似珠他却不以为嫌,好在柳春在都督府里时常出入,似珠平时出外游玩,都叫那柳春追随鞭镫,风气既开,女孩儿家尚且讲究一个开放,何况他们是姨太太的身分.别人姘识的左右不过是那些戏子马夫,似珠姘识的却是柳春,比他们毕竟高得多了.说也好笑,真都督在外间拿出手段来敲诈商民的财产,明似珠便在里面拿出手段来敲诈都督的财产.甚么珍珠钻石,白璧黄金,攒凑起来,大约也有十数万金的积蓄.所以真都督只管死他的,似珠却一毫不感痛苦.

    当那匆遽当儿,他早同别的姬妾们,开了一个会议.有愿意守节的,便在府里等候办法.有愿意出去的,便都纷纷掳掇自己行囊箱笼,向大栈房住下来,预备各奔头路.别人我不知道,似珠住入栈房之后,第一着便命柳春,将那个朱成谦请来商议.明似珠当时便告诉朱成谦,说这上海不是可以久住的地方,我已打定主意,依旧要回扬州去享福.我母亲久已不通消息.此番劳你先行回去,便同母亲在扬州替我们买一处大大房屋,等我回来时候缴价.此处有五十两银子交给你做一路盘费.朱成谦异常欢喜,连连答应,次日真个搭了火车上扬州去了.

    似珠便偕着柳春在上海痛痛玩了几天,将平时一班女朋友约在各餐馆里饮宴.声名浩大,谁也不知道她是真都督姨太太,如今重又出来嫁人,引得那些浮荡少年,嘴里馋涎,足足流出三尺来长.不幸又听见她身边有个柳春,恨得人牙痒痒的,都想同他拚命.柳春也知道他们的意思,但凡在那游戏热闹场中,挨着似珠,转昂昂的卖弄他的艳福.似珠玩得腻烦了,便向柳春商议动身日期.似珠身边最宠信的姨娘名字叫做小冯,本是淮北人,此番也跟着似珠出来,照常伺候.似珠当晚提着这话,又笑望着小冯说道:"我们的什物,委实太多,单拿箱子而论,到有十七八双,其余更不消说.我想火车轮船,总觉得不大方便.要图舒服些,必须雇一只大点帆船,沿江上驶,还可以顺拢焦山、金山两处地方,游览游览,你们不知道,我在这地理上面是很研究过的,自从进了都督府里,所有以前的学问,大半忘记了.若不趁这时候去实地试验试验,不是白辜负了此行吗!"

    柳春当时还未及答应,那个小冯早拍手笑起来说道:"太太这话,真是一点不错.自家叫的船只,要住就住,要行就行,省得受那火车轮船的呕气.再巧不过,我家丈夫冯大,他原有一只五官舱大的船,往来长江上下,他不久将船停泊在黄浦江口,等我明天去瞧一瞧,若是他不曾兜揽到生意,叫他过来伺候太太,那是万无一失,比较雇别人的船头生面不熟的,总算高得百倍."似珠笑道:"好极好极,就这样办."又望柳春笑道:"你心里觉得怎么样?如何一共也不开口?"柳春咕哝着嘴说道:"火车轮船何等爽快,不上两个日子,稳稳到家了.这船若是碰着顶风,一般会耽搁半个多月."

    似珠呸道:"家里有热粥等着你去喝吗?巴巴的忙回去则甚?便在船上多耽搁几时,那一路上的风景,也是轻易瞧他不见的.你至今还是这冒失鬼的样儿,叫人心里总不快活.……"一顿话,骂得柳春无言可答,躲在一边睡觉去了.这里似珠便同小冯拿定主意,小冯早向黄浦江那里去了一趟.从清晨前去,一直等到午后才回栈房.似珠便嗔着她迟慢,小冯拍手打掌笑道:"太太不用生气,这件事费了周折呢.我好容易在江口打了几个磨陀,才瞧见我家那只大船,湾在码节南首,上了船向冯大说知此事,冯大急得了不得,说可巧在昨天揽了一个客人,是向湖州贩卖鲜茧的.既是太太要叫我们伏侍,少不得要去回覆这笔生意."

    似珠笑道:"这可自然呀,贩鲜茧的客人,他有多大身分,知道都督太太叫船,他难道还敢违拗?"小冯笑道:"不是这样讲.民国时代,商人的身分不比从前了,听见冯大前去回他,他那里肯依.经冯大一再说项,又愿意加倍赔偿他的定钱.闹了好半开,方才讲得妥洽."似珠蹙着额头说道:"着赔偿定钱,算得甚么?随后多赏你家丈夫百十来洋,便不至叫他吃亏了."小冯又笑道:"太太待人,不消说得,自然是宽厚的了.冯大如今已跟着我来拜见太太,太太还是见他不见?"似珠笑道:"我也没这闲功夫,叫他回船去罢.我的性子,是你知道的.说走便走,千万不要误事."小冯趁势问道:"就请太太的示,约莫在甚么日子动身?"似珠将指头掐了掐说道:"明天后天,一准便是大后天罢.头一天分付他来发行李."小冯连连答应,下楼去同冯大接洽了一会.似珠的女友,知她有了动身日期,轮流着替她送行.到了临行这一天,大一担,小一担的什物,足足有百十来件,将一只船上,都压得满满的.似珠同柳春坐着汽车上船,小冯忙着替他们拧手巾,泡好茶.锣声三响,船便开行.不知他们一路上有无变故?欲知后事,且阅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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