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左手
如果，一个谎言——把自己都能骗了，那这样的谎言才是真的可怕。
一番话说出之后，连周小舞自己都仿佛相信了，不由得抬头挺胸，站直了身躯，给人一种飘然出尘的感觉。
结巴男子不禁悚然动容，看着周小舞就这么矗立在草原之上，面对持刀而去的凶厉之人，竟然毫无惧色，亦不逃走，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惭愧来。
好一个不枉此生！想我阿呆本是一名到处流浪的无名猎夫，无意之间闯入一片诡异丛林，误食一种害人的野果，从此以后便厄运不断……
这一次，趁那二公子不在，我千方百计挣断锁链，逃了出来。不想被那些兵卒发现……若不是一条河流阻断了那帮骑兵，我现在已经被他们抓住，在返回的路上了！
唉……只是这个少女，怎么会有如此气魄！我本来就早早看到了她，故意引得追兵到此，借刀只是一说，她若不借，我定会强行夺取！
想那些族王贵女，抑或是普通兵卒，哪一个见了我不是一脸嫌恶！而这个长发飞舞、一身英气的少女，初次见面，就毫不犹豫地借刀于我！
这才是真正的侠肝义胆啊！我……算什么？！
英雄？哈哈……真是可笑，还说我是英雄！我特么就是狗屎，人见人厌的狗屎而已！
如果再被他们带回那暗无天日的地牢，定要遭受那二公子更加严重的折磨，那种日子……百倍难熬！
我也许还能活下来，可……我怎能去连累这个视我为英雄、视我为知己的少女！
要死，也是我阿呆死才对！我死……才是真真正正地不枉此生！
只因，她对我有借刀之情！
只因，她对我有知遇之恩！
只因，她那一句惺惺相惜！
更只因，能换回这少女一命！！
如果周小舞知道她的几句胡言乱语，竟引得阿呆如此思潮起伏，定会笑痛肚子。
阿呆浑身竟然轻微颤抖起来，喘息亦是加重了不少，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溢出体外，眼睛渐渐变得通红！
要魔化了么……来的真是时候啊！阿呆目光悄悄看向刚才掉落在脚下的长刀。
那矮小精悍之人来到周小舞身前，将弯刀缓缓举过头顶，见周小舞并无动作，就要一刀劈下……
周小舞最后时刻，竟然鼓起勇气，抬起电击棍，想要去挡弯刀……
远处的阿呆用脚尖勾住长刀，然后一甩，长刀倏地飞起，如一支大号的箭失，直奔精悍之人电射而去！
精悍之人弯刀尚未劈下，只觉胸口一凉，一柄长刀从其后心插入，刀尖透胸而出！
然后，一头便栽倒在周小舞面前，气绝身亡，双目死而不瞑！
另外两人见阿呆在刀架脖颈之时还能杀人，心中骇然，两柄长刀同时发力，一个抽割的动作，要将他头颅划下……
阿呆在踢飞长刀的同时，飞快地抬起双手，用手上捆绑的铁链架开喉前的弯刀，然后大吼一声，双臂猛然砸下，正砸在身前之人的头顶之上，铁链哗啦声和骨骼破碎声同时响起，那人惨叫一声，晃了两晃，仰天摔倒！
身后之人把架在阿呆后颈上的弯刀用力一划，以为这一下，定能将其头颅割下，却感到手中弯刀就像割锯在树木之上，只是划开了一道口子，只得再次扬起弯刀，向阿呆狠力劈去。
阿呆又是大吼一声，向前扑倒，就地一滚，顺手拾起一把弯刀，然后一个翻身，重新站起！
那人未劈中阿呆，见他重新站起，眼红面赤，青筋突起，冷冷的目光邪气凛然，仿佛凶神恶煞一般，吓得他裆内流出一股腥膻液体，慌忙调转身形，拔腿就逃！
阿呆并未去追，只是站在那里，直到那人逃得无影无踪，这才直挺挺向后摔倒！
周小舞真的愣住了，这一连串的变化，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最后一刻救她的，不是什么飞天剑侠，而是这个连说话都结巴的男子！
见阿呆摔倒，周小舞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俯身查看……只是，这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阿呆浑身是血，呈大字形躺在地上，四肢不停地抽搐，一张伤疤脸青筋突起，脖颈明显粗了一圈，憋成了黑紫色，就像是吹起的气球！
双目圆睁，呈现出诡异的红色，仿佛两颗血红色的宝石。嘴巴张开，发出“嗬”“嗬”“嗬”一连串的怪叫声！
那咽喉处还有一道新鲜的伤口，伤口皮肉外翻，只是并无血液流出！伤口处的血肉竟然在缓缓地蠕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愈合！
更让周小舞心惊胆战的是，从阿呆的七窍处，不停地向外溢出一缕缕黑色气流，黑气凝而不散，环绕在阿呆身体四周。
阿呆忽然身子一弓，怪叫一声，从地上跳将起来，面对着周小舞大声喝道：“又是你！二公子！我阿呆即便是死！也会变成恶鬼，喝尔之血！食尔之肉！”
阿呆在神志不清之下，反而变得说话流畅了。只是刚说完，双眼就是一闭，重新摔倒，再无任何动静。
周小舞先是吓了一跳，这家伙是回光返照，还是炸尸啊？呃……不动了，难道……是死了？
经历过这么多事，她的胆子也大了许多，蹲下身子，伸手一探鼻息，发现还有热气喷出。
周小舞出了一口长气，真是个怪物啊，生命力如此顽强……只是，必须要马上进行救治才行……盐水湾营地就有大夫，先把他驮回去再说。
想到此处，周小舞拍了拍结巴男子阿呆的脸颊，喊道：“喂！你……醒醒，快点醒醒……”
可是阿呆如同死人一般，无论怎么叫他，也不醒来。
唉！看来，只能由我抱你上马了。
周小舞双手插入阿呆肩下，把他扶坐了起来，下一步就要去抱他上马……
只是周小舞没看到的是，她的左手，在接触到阿呆后背的时候，手上的那个八角八边之形的刺青，微微亮了起来。
周小舞松开扶在阿呆肩后的双手，就要去抱他起身——
蓦地，阿呆睁开血红的双眼，一把抱住周小舞的左手，嘴里梦呓般地念叨：“手！手……手、呃手，不要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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