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奶奶就是这样的人，自己东西搁得长了毛，搁臭了，也不一定想着给我们吃。小的时候我们没有保质期的概念，等大一点的时候，奶奶再把东西拿出来，我首先看看东西的生产日期，保质期。
“奶奶，你看，过期了吧，还老搁，老搁，自己不吃，又舍不得给别人迟，现在倒好，只能丢了吧，倒是便宜了苍蝇了。”
“你们又不在家，我一个老太婆又吃不了多少。只是过期了就有点可惜了，真过期了吗？”
“真的奶奶，你看，保质期是半年，已经超了两个月了。”
“还真是过期了。”
奶奶识字不多，没上过学，可能连夫家的姓也不会写。从小到大，没有见过奶奶握笔的。
我问奶奶，刘孔氏是谁，她说，俺不知道。我拿出她的身份证，“这不是你的名字吗？”我笑嘻嘻的。
我原本也不知道奶奶名字叫做刘孔氏的，有一次，奶奶家糟了贼，把奶奶的百宝盒里的宝贝物件都偷走了，盒子掉在地上，摔的不成样子，一些东西散落，还有一张身份证，我捡起来一看，上面是奶奶的照片，名字是刘孔氏。
当时，奶奶指定伤心极了，她攒了很多圆形方孔的志钱，一个也没有了。我们以前总拿她的圆形方孔的钱，挤毽子，用两三个，分量重，踢起来特别有脚感。自然不知道那是宝贝物件的，给奶奶糟蹋了不少。再加上贼惦记，奶奶家就再也找不到一件古物了。
所以我看到奶奶身份证的名字，也就没有敢多说话，怕激怒了她老人家。
过了很久，大约，一家人都把那个贼人从大脑里删除的时候，我才问的奶奶。
奶奶说不认识，不知道。她在梳头发，她的头发很长，很黑，长发及腰，那年奶奶还年轻，几乎没有白头发，不像爸爸，30岁不到的时候，几乎是头发白了一半了。
奶奶梳头都要梳很久的，她并不是天天梳头，平日里，盘得低矮的发髻，隔一周洗个头，彻底梳一下，然后用篦子挠下来一大堆虱子、虮子。让我们帮她弄死，我和姐姐头上也有，衣服上也有，所以我们也喜欢用奶奶的篦子。一挠一大堆，挺有成就感。
大中午的天，天气不冷，太阳底下，娘仨，三个头发，一道风景，一起挠虱子。
我又想起来那个刘孔氏，奶奶，你再看看，她是谁。
奶奶已经把长长的黑发盘起来了，“俺不认识，”她笑，绷着嘴，皮笑肉不笑。
“就像爸爸，姓刘，名玉良，奶奶姓孔，名孔氏，孔字辈吗？”
奶奶只笑不吱声，姐姐说“怎么可能，奶奶姓孔，她弟弟都姓孔，她自然也姓孔。”
“那奶奶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呀？”
奶奶没说，她也许早就忘了她的闺女，奶奶在我们家族里，是老大家的。小辈们叫她“大娘，”“大奶奶”，平辈们叫她“大嫂”，在高一辈的叫她“玉良他娘”。她的弟弟妹妹们在她年轻的时候叫她“姐姐。”在她老的时候叫她“老姐姐”。很难有机会听到她的真名，闺名。
后来我上学了，识字了，学了关于姓氏。我才明白过来，奶奶小的时候有闺名的。只是嫁过来以后跟了夫家姓，身份证也就写成了刘孔氏。估计奶奶那个辈的，重名的很多，很多叫刘孔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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