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心伤
陆小芙想着，自己第一次见无庸公子的场景，她的的确确被这样的男子吸引，但是，也谈不上马上就心动得要死要活的。
她从小长在人员简单的家族，陆家有四十无子才可纳妾的传统，可是她娘即使过了四十只有她一个女儿，她祖母也没有干涉过他爹的纳妾事宜。
因此在她成长的十七年里，他们家那么大的宅子，平日除了下人，主子们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她长在爹娘的疼爱里，未曾见过任何负面的事物，他爹宠着她，惯着她，就算她早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她爹娘除了每日做做样子，也全凭她自己野着，未曾责怪过她。
直到那日她来西市，见到了不按常理出牌的，那个年轻的说书先生。她未曾在同龄人里，见过如此按照她的选夫要求长成的男子。他如此无害，又朝气蓬勃地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
那日见到有黑衣人要杀他，她隐约已经知道他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但是出于一种愚蠢的豪情侠义，她跑过去帮他。后来她跟鸣玉诉说的时候，也毫不掩饰地直接说自己是真的蠢。
“鸣玉，你知道么？那种仿佛见到最熟悉的人的惊讶和渴望；那种仿佛就算是我们相拥，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尴尬的感觉；那种一觉起来，他就理应睡在旁边的契合。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仿佛已经看到了一辈子。你知我不是流丹，我没有见过那么多话本子，可是我见过许许多多不幸的姻缘，我看到过西街的赌徒为了还债，卖了自己的妻子；我见过我爹的同僚，身份高贵的大人，为了一个毒害了自己亲子的女人，将自己的发妻掐死；我还见过我的闺中好友，十月怀胎，发现自己的新婚丈夫接连纳了十房美妾，含恨难产而死。你看，”她苦笑着，坐在窗边，泪水像最贵重的珍珠，一颗一颗滑下来，她笑着摇头，“你看，我并不是对姻缘这件事有什么美梦般的期待，我见过这么多薄幸的男人。可是那个人，却与这些男人都不一样，他不是落叶，他是吹落叶的风，这满江湖的悲欢离合，他都是过客，不会吝啬一眼的过客。”
许鸣玉用手包住她寒凉的手，为她暖着。
陆小芙拒绝了她爹要将她接回去的恳求，在逍遥楼住了已经半月，但是当日的剑气不仅仅毁了她的脸，她的全身都已经体无完肤。卧床半月，她每日要换五次药，每一次都痛得默默地咬着枕头，从未哭出声过。
无庸公子虽然走了，可是他的苗医第二日上门，听了他家主人的命令，为陆小芙继续治伤。陆小芙并未有什么异议，很是配合，却也未曾跟他询问过那个男人的一切。
反倒是鸣玉有一日拉了苗医，黑着脸询问：“你家主人可有带过话？你家主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至少让我们知道他是谁吧。”
那苗医像个假人，没有表情，没有呼吸，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没有起伏，他只是机械地回了一句：“没有带话，无可奉告。”无论谁问，都是这句。可是他也尽职尽责地每日给陆小芙换药，配药浴。
冬扇有日抓着他的袖子恳求：“小芙身上能不能不留疤。”她婴儿肥的脸蛋以可以看得见的速度变得清瘦下来。
苗医顿了顿，继续面无表情回答：“尽力而为，但是希望不大。”
鸣玉整日里都花半日时间去陪陆小芙，她又十几天都不曾说过一句话，后来有一天，鸣玉抱着阿诺去看她，阿诺非常乖巧地在鸣玉的耐心教导下，喊了陆小芙一句软软糯糯的“姨姨”。她才像是活了一样，放声大哭。
直到今日，她似乎是想通了，才与鸣玉说了这么多。
鸣玉觉得她是心伤至此，但是看着陆小芙慢慢恢复光彩的眸子，她又有些不确定。
陆小芙认真地望着她说：“我不会对无庸公子有什么要求，我只是，失望于他与我们是那么不同。他，似乎并不在乎我曾经想要保护他。这是我这几日都无法接受的。鸣玉你说，人怎么可以如此不同呢？”
鸣玉咬牙：“他就是个渣男！”
陆小芙疑惑：“渣男？这是什么意思？”
鸣玉怒气冲天：“就是坏男人！”
陆小芙扑哧一笑：“你别这么生气，他确实没什么义务要对我又什么男女之情，这是强求不得的事。我这几日，只是惊讶和心伤于，我都这样了，他未曾觉得我的心意是有意义的。”
她看鸣玉还是义愤填膺的，就换了话题：“我看你这几日，有别的心事？说吧，一定是因为男人。”
鸣玉想着，陆小芙是这么爱看热闹的人，让她转移视线也好。于是跟她说了与江炎海的事。
“所以，你与那江家的小将军有一腿？”陆小芙诧异。
鸣玉苦笑：“而且我恬着脸无数次地追着人家表明心意来着。”
陆小芙抚掌叹笑：“我就说你这个女人是多么不同，同样的事你给其他的任何一个女子，都不会这么做。不过他多次拒绝，我只能劝你绝了这念头吧。”
鸣玉面上闪过一丝伤感：“可是，我确是感觉到他是喜欢我的。”
陆小芙摇头，给她递了杯茶：“若是他喜欢你，他应该亲口告诉你，可是他总是亲口拒绝你，无论如何，你都不该折磨自己。”
“话是这么说，”鸣玉喝了一口热茶，用面巾擦了擦旁边阿诺留了口水的嘴角，他自己打着滚儿，玩自己的小脚玩得欢。
她低着头低声说：“可是，他前些日子中了箭，生死不明，他的的兄弟，大老远从西南赶来，就为了让我做些菜带去，还说他总是无意识地喊着我的名字。我，如何呢？”
陆小芙轻笑着压着茶盖：“你如今身在逍遥楼，你还想要怎样呢？我给你个衷告。”
“嗯，你说。”鸣玉点头，正襟危坐，肢体动作非常明白地传达着她的严肃，以及对陆小芙建议的重视。
“若是他醒来的消息，未曾有他亲近之人，或者他自己，亲自传达给你，你就该死心了。当然，若是他醒不来，你就更要死心了。”
鸣玉低头看着茶杯上的蒸汽，愣怔了一会儿，抬起头，笑了。
陆小芙眼中欣慰：“懂了？”
鸣玉苦涩：“我心疼你，你原来没心没肺地闹腾，哪里需要这么通透呢？”说完觉得悲伤入了心肺，抱着陆小芙就放声大哭。
陆小芙无力一笑：“鸣玉，你这是在哭我呢？还是哭你自己呢？”
鸣玉抽泣着：“都哭！你别拦我。”
陆小芙眨眨眼，转头就看到坐在床上的阿诺，皱着小眉头，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看着他娘。她对着小家伙拿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
小家伙眨眨眼，低下了头，还软糯糯地嗯了一声。
看小说就用200669.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