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难是一人
“你不知道吧?朕这些天不止一次想过,若是闲筠能变成梅府的大小姐,那该有多好!”
烛台上,火焰摇摇晃晃,应飞鸿的话徐徐出口,在寂静的夜里挑起万丈波澜。
梅家的大小姐,身份、地位、样貌、名声,不管是哪一条都当得起“中宫皇后”这四个字!
赵熙腿一软,当即跌坐在地,好不容易整好的奏折再度洒了一地。
他微微抬头,错愕的瞅向应飞鸿。
椅座里那人,明黄加身,分明世间顶顶尊贵。可他表情自嘲,让人,让人莫名觉得凄凉,千言万语尽堵喉中。
“觉得荒谬?”身子略动了动,应飞鸿嘲弄的开口。
喉咙里梗的很,赵熙就着跌坐的姿势,直接在地上盘起了腿,他微微摇头,极是郑重:“不,陛下的心思臣都懂,也都理解!陛下,陛下您同闲筠,你们……”
剩下的话再难说出来,赵熙攥紧了拳头,他微仰头,一双眼酸涩难受。
缓缓站起来,应飞鸿背过了身,烛火在他身后,将影子一点点拉开。
赵熙听得他幽幽的道:“闲筠是闲筠,梅府的大小姐是梅府大小姐,他们终究不是一个人。”
不论多么的相像,他们终归是两个人,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梅疏影成不了梅疏瑶,梅疏瑶也做不得梅疏影!
“是”赵熙点头认同,似是除了这个字,再也说不出其他的字来了。
“你且去告诉闲筠,若是,若是他不想在京中呆了,可以先回西……”地上的影子绷的僵直,应飞鸿极艰难的将话说了大半,却突然停住,他抬起手,很是无力,“算了,什么都不用和他说,就这样吧!”
“其实,让闲筠先回西北也是一种方法。”一骨碌打地上爬起来,赵熙急急忙忙的说。
汴都眼下是是非之地,不说马上的大选之景,看在闲筠眼里必是不舒服。便是京中如今的流言,也着实不太好听。
元国的那两位皆是贵客,对闲筠又偏偏都……暂时离开,避一避,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如今并无战事,元国的小王爷又特意开口请求过——让闲筠负责他在京事宜。此时,又如何再让闲筠离开?”应飞鸿僵硬的回身,他直视赵熙,眸中原本的疲倦已然不见,转而被一种坚韧所取代。
流言不可怕,可人一旦开始逃避,那么流言也就变成了有心人手中的利器!如今的情形,若是不动,那么流言也就慢慢真成了让人一笑而过的“流言”。但一旦动作有所不当,那流言可就能如洪水猛兽,在他们身上冲出重伤来。
“可……”赵熙欲言又止。
应飞鸿摆了摆手,轻道:“你且去忙吧!”
他招赵熙来,招的匆忙,让他走的,也匆忙。到底是要招赵熙说些什么,其实他也并不是很清楚。
只是……偌大的天下,能听他胡乱言及闲筠的人,也不过赵熙一人,罢了!
不,他心中真实的想法,或许连对赵熙也并不能完全言及。
“是。”无奈的垂头应了,赵熙向外的步伐很是沉重。
“陛下”快走至殿门,他突然回过头来,咬了咬唇,他张口,“您要不,要不随便寻个什么由头,放闲筠回西北吧!”
“由头?你说个由头来听听?”淡淡张口,应飞鸿潜意识竟希望赵熙能为他找出来一个理由,一个他不得不将闲筠放回西北的理由。
赵熙显然未料到应飞鸿竟会将这么明显的问题抛给他,但他拗着头想了一下,还是试探的道:“京里流言纷纷,回西北避避嫌,算吗?”
“流言从来都没断过,若要避嫌,朕同闲筠早就不必见面了!”冷哼一声,应飞鸿沉稳的说出这话。
“但……”指甲狠狠扎进掌心,赵熙挺直了背,他慢慢回头,朝应飞鸿走近,停在应飞鸿面前一寸之地。
仰头望着应飞鸿,赵熙嘴唇动了又动,低低的道:“陛下,您就不怕元国的小王爷对闲筠……他,他对闲筠是当真的吗?”
“他当真又如何?闲筠会回应吗?”应飞鸿不答反问。
“不会。”赵熙果断摇头。
以闲筠的性子,有些事错过一次就够了,绝对不可能错第二次。
而且……
若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可以将已经住进心房里的人赶出来,换成其他人的话。
那闲筠和陛下,他们,他们怎么也不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啊!
身子放软了些,应飞鸿眸中不复原来的冷硬,他慢慢坐回椅子上,一双手按在椅子扶手处,摩擦了一会,他眼里渐渐竟有了笑意:“赵熙,你也相信闲筠他不会,是吧?”
赵熙怔怔的,但他仍是极快、极坚定的答道:“是。”
“那你觉得,这贺兰天琼对闲筠,究竟是何心思?”应飞鸿仿佛是漫不经心的问道,偏偏话音还未落,他又严肃的加了几个字,“说实话!”
几乎是瞬间,赵熙脑中就浮过了贺兰天琼那日凑在梅疏影耳侧打趣的场景。
不知是不是先入为主的缘故!他那日本就是怀着打探情形的目的去的,于是瞧见了两人这般场景,下意识的就将之归咎于,归咎于“那样”的事情上。甚至于那贺兰世子对着闲筠的一举一动,都会让他想到“温柔,耐心”这样的词来。
“这,这,臣真的不知道!”在应飞鸿灼灼的目光之下,赵熙表现的极是茫然,就好像他心中对于这件事真的毫无定位一般。
应飞鸿叹息一声,摆手言道:“罢了!你且去吧!”
“那臣先告退了!”再行一礼,赵熙转身往外走。
打开那厚重的殿门,他慢慢走出,守在门外的江郁清慌忙投了询问的眼神过来。
“江公公,你进去伺候着吧!”赵熙并未多言,只是这般交代道。
天阶夜色凉如水!踏着月色,赵熙行走在这悠长的宫道上,心头竟慢慢松了口气。
伴君如伴虎!
不管他们是多好的朋友,现在那位已然是高高在上的君王,担着举国的重任,手握生杀大权。他在他面前,再不能如从前般随意,便是讲话,亦不敢太过直言!
闲筠同贺兰天琼,同他那夫人,到底是何情,何意?都不过是他的随意猜测,若贸然告知陛下,也不过是徒然添乱。
终究感情这种事,只有当事人自己最清楚。他这个做朋友的,也只有看着的份!
能不添乱,就不添乱吧!
“陛下,喝这杯吧!”江郁清端了热茶进来,应飞鸿正抄起那杯已然凉透的茶欲饮。
“无妨!”淡淡说了这么一句,应飞鸿将那已凉的茶送入口中。
茶已凉,心亦凉。
明亮的烛火下,他的表情甚是玩味。
“这个位置上的,到最后,哪个不是孤家寡人?”
耳边听得这么一句,江郁清捧茶杯的手一抖,险些将一杯热茶洒了。
“朕从前总以为朕不会,如今,怕是也不远了……”
“哈哈哈哈……”
烛火轻摇,青烟徐徐,笑声幽幽,月光仿佛漫进了这富丽的殿堂,凉意席卷每一个角落。
天子依旧明黄着身,却似是,难掩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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