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往事不可究
忆起元国退兵的原因——感念靖西侯忠勇,靖西侯夫人节烈!
梅疏桐不由顿住了声音,便是梅云涛,亦已是……一脸伤感。
书房里,一时寂静的可怕。
好在,梅疏桐并没有沉默太久。
他再度开口,俨然又是那个已用稚嫩之身,令西北八郡信服的,坚韧自信的掌权者。
他一字一句,不慌不忙地道:“涛叔,我认为,元国不一定会和田国联手。若元国有意和田国联手,那去年,元国便不会退兵。”
“但咱们还是要做好防范!从明日起,梅家军还是要加紧训练,随时做好应战的准备。西北各处边防,也要再度加强,以做到万无一失。”
梅云涛瞬间红了眼眶,刚才那一刻,他从梅疏桐身上,似乎看到了当年的梅闲筠。
梅家子弟,英勇果敢,保家卫国,永不怯战!
“是!”他躬身,心悦诚服地应道。
梅云涛退了出去,书房里,又只剩梅疏桐一人。
他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游走了一圈。长长的叹了口气,方小心翼翼打暗格中,捧出梅疏影留下的紫檀木盒。
世人都言,梅家钟灵闵秀,子弟皆少有大才。前有梅闲筠少年成名,光耀门楣,今有梅疏桐,小小年纪就用兵如神,颇有当年梅闲筠的风采!
可他……从来都不想要这样的夸赞。
他只想……大哥仍在,阖家团圆!
哪有什么一夕成才,少年成名?都不过是被逼得……不得不拿命去拼!
坐到了靖西侯的位置上,他才晓得,当年大哥,过得有多难!
他梅疏桐十四承继爵位,还深感吃力,时时被肩上的重担,压的不敢放松。
而大哥……
大哥八岁的时候,就已担起了梅家的重任。
而且那时候……梅家英才皆陨,只余妇孺幼儿。各方势力,都对梅家手中的兵权虎视眈眈!
细想来,大哥方出师门,就毅然挂帅出征,其实……也是被逼无奈,必须要用战功,来稳定梅家地位,重竖梅家声名吧?
可大哥……他为梅家呕心沥血,为越国数历生死……到头来却……天妒英才!
大哥他,他其实,从未曾有一时,为他自己而活啊!
家重不如国,国重不如民!
大哥这句教导,日日回响在他耳侧,让他不由生了一个荒谬的猜测!
或许那时……大哥的战亡,是大哥……蓄意而为!
以自己一人之死,换余下士兵和满城百姓的生,换元国撤兵,越国得保!
贺兰大哥……不,是元国掌权的贺兰天琼,他对大哥的情谊……非同一般!
大哥战亡,原本并不该出现在战场上的他,竟现身战场。强硬地令,当时士气正高,且占据良机的元军撤退。
这一不合逻辑的行为,令他不得不怀疑:大哥是不是,早就晓得了,贺兰天琼在元军营中?所以……他用他自己的性命,做了一场豪赌!
赌贺兰天琼对他有情,会因他之死,而无心再战!
男风之好,由来已久!便是大哥同陛下,数年来,关系不也一直令人揣测!
去年,在京城里,他看得分明,贺兰天琼对大哥……分明,情谊深重!甚至爱屋及乌,对他这个堂弟也好的离谱。
若是……若是贺兰天琼一直都在云军营中,那他,怎会忍心让大哥出事?
他既然肯因大哥之亡而撤兵,放弃夺取城池,一统天下的霸业。
那么,又为何不竭尽全力,救活大哥呢?
还有陛下,陛下与大哥师出同门,十年情谊,早已难舍难割。
他抛下大政,悄然携太医奔赴战场,不就是为了救大哥嘛?又怎会眼睁睁地……瞧着大哥不治身亡?
再有就是寒碧嫂子,她同大哥之间的感情,很多时候都更像是亲情。
而且她是那般洒脱坚强的性格,纵大哥战亡,她不也是该坚强的活下来,替大哥孝敬大伯母吗?又怎么会,轻易的殉情?还留下遗言,令人将她与大哥火化?
事情刚发生时,他只顾着处理战事和悲痛。
可待冷静下来,回头去看,这一桩一件,皆是疑点!
更甚至……在大哥战亡没多久后,他们梅家潜伏在元国的探子,就探到贺兰天琼有了未婚妻。而且那未婚妻,还恰恰好叫做梅疏影!
世间,真有那么多巧合吗?
巧合到对大哥有意的贺兰天琼,恰恰好就遇到了一个和大哥同名的,让他非卿不娶的人。
不管旁人会不会去怀疑,反正他是十分怀疑的。
怀疑的……让他脑中竟然产生了一个诡异的猜想——大哥,他会不会……还活着?会不会,贺兰天琼的那个未婚妻,就是大哥?
但这个怀疑一出,他自己就觉得荒谬。
忍不住嘲讽自己是魔怔了!想要大哥活着,想疯了!
他自小承大哥教导,对大哥的品性再了解不过。
以大哥的傲气,纵然是死,也断断不肯男扮女装,去做贺兰天琼的什么“未婚妻”吧!
可那些疑点,分明是存在的!
他的猜测,也不是空穴来风!
那么,事实到底是怎样呢?当初,绵城战场上,大哥中箭昏迷后,又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他曾悄悄派梅家的暗卫,去探查过当初的事,可却一无所获!
而且,梅家当初赶赴绵城增援的士兵,都亲眼瞧见过……大哥和大嫂的尸体。
但他,就是无法相信,那么强大,那么坚毅的大哥,真的已经为国捐躯了!
他情愿相信,当初在绵城,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让大哥大嫂不得不假死。
而他们,此时正在某个地方,好好的活着!
说不定未来的某一天,他们就会再度出现在他面前。
越国皇宫,霄晖殿。
赵熙奉命而来时,德妃蒋可欣正在侍奉应飞鸿进药。
“德妃,你先下去吧!”
瞧见赵熙进来,应飞鸿伸手拿过了药碗,一饮而尽,将药碗重新递给蒋可欣,他淡淡地道。
“是!”蒋可欣微笑而应。
赵熙冲离去的蒋可欣躬了躬身,这才往床前走去。
“微臣拜见陛下!”他恭恭敬敬,跪地叩头而道。
应飞鸿随意地摆了摆手:“起来吧!坐。”
“陛下的身体,可好些了?”起身,在小椅上坐下,赵熙关切而道。
眼前的人,斜躺在床上,一张脸苍白,眼底一圈郁色,就像是旧病缠身一般!
“无妨!”应飞鸿摆了摆手,“小病罢了!过几日,也就好了。朕今日寻你来,乃是有件事,想让你去替朕办。”
“那就好!陛下万金之躯,可一定要保重!陛下有何事,尽管吩咐。”赵熙舒了口气,回道。
这大半年来,他眼见应飞鸿身上威严一日重过一日。可面上,却少有笑容,眼底,更是时常一圈黑,似是夜夜难眠!
他隐隐明白,应飞鸿这是心病。可心病只能心药医,而那能医应飞鸿的心药,已然不在了。
应飞鸿抬眼冲着窗外看了好一会,才幽幽地道:“朕近日,格外想念净云师叔酿的桃花醉,你替朕去趟镜山,同净云师叔,讨两坛回来。”
“是。”赵熙颔首而应。
想了又想,他还是忍不住道:“陛下,您尚病着,还是莫要饮酒了!”
他自然晓得,最爱喝桃花醉的人,不是应飞鸿,而是梅闲筠。
往年冬日的时候,镜山都会特意送几大坛桃花醉来宫里,而应飞鸿或是让人将这些桃花醉送入靖西侯府,或是邀梅闲筠来宫中对饮。
若他没记错,去年冬日,镜山送来的桃花醉,又都……悉数被应飞鸿让人给送回镜山了!
喝酒的人已不在,那又要酒何用?
可陛下这个时候,要桃花醉,是……
“你只管去讨就是。”应飞鸿沉下脸来。
他抬了抬手,却又颓然的放下,只是哑声道:“讨回来了,也……也不必再送进宫里。直接送去靖西侯府,交给梅老夫人吧!告诉她,这是朕对闲筠的……一点心意!”
“陛下!”赵熙瞬间攥紧了拳头,他一脸怒色,厉声道,“闲筠已逝,您这时候让臣送桃花醉去交给梅老夫人,您这是往老夫人心头上,戳刀子吗?”
“朕让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应飞鸿猛地坐直,他白着一张脸,怒道。
“陛下,纵然您不念及同闲筠十年的情谊,也该念及闲筠是为越国而亡。梅家一门忠烈,老夫人年纪轻轻就送走了夫君,如今老了老了,却又送走了儿子。您断断不能再去戳老夫人的伤心事。这个差事,臣不能应。您要打要罚,臣悉听尊便。但臣答应过闲筠,会替他照顾老夫人,就一定得做到。”赵熙一字一字,说得铿锵有力。
“罢了!罢了!你去吧!”颓然跌回床上,应飞鸿无力地道。
“臣告退!”赵熙应道。
走出数步后,他突然顿住脚步。
他回头,神情复杂地望着应飞鸿,轻轻道:“陛下,闲筠已经走了许久了,您……放下吧!”
说完,他再不停留,疾步而去。
身后,应飞鸿一动不动地躺着,一双眼茫然地看着床顶。
他并不是想去戳梅老夫人的心,他只是晓得,梅老夫人一直同……梅疏影有联系。
所以他……他想让梅老夫人着人把这桃花醉,带给梅疏影。
也算,他送于她的,新婚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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