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二十六章 重逢
“元,元朔十年?!”
我不敢相信般地重复了句,愣了几秒,看着这络绎不绝的香客,有几个财大气粗的已经掏出银子想去摸那秃了毛的扫帚了。
这扫帚,我自认,章启诚那位皇帝肯定没有摸过,唯一摸过而有可能的……
那不就是,那不就是……
我抑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不确定地问了句:“图彦现在在哪儿呢?”
“嘘——”高个子和尚赶忙伸出一根食指挡在了嘴前,“早就该改口了,那可是当今圣上。”
圣上……
“来,”我看着他,目光出奇的平静,“你打我一下,我可能还没睡醒。”
“不对,”我想了想又道,“应该是被抛的这一下把脑子给摔坏了。”
在我还对这一事实有点儿接受无能的时候,那门里又走出个人。
他眯着两只眼睛,脸颊松弛,像是垂在嘴边的两个肉袋子,额上的皱纹不消抬眼便清晰可见。
而他右手上,还拿着一串糖葫芦。
这个怀着童心的老人,亦未曾被岁月所宽恕。
可他还是当年那个老人。
思及此,我竟有些热泪盈眶。
“师父,龙师弟怎么又下山去买糖葫芦了?”那高个和尚说的有些着急,看得出是真的担心,“您牙齿三年前都掉完了,怎么还是戒不掉这东西呢?”
说着,高个和尚就要去抢。
“这牛骨磨得不好,总是硌着舌头,忒麻烦!”
“师父,您安这假牙可多亏了圣上,莫要再胡来了。”高个和尚有些无奈道。
“到了我这年纪你就明白了,”空辰大师说得高深莫测,“有些东西比命重要。”
“糖葫芦么?”
“甜头。”
“那不还是糖葫芦?”
“吃了一辈子苦,总要换换口味的。”空辰大师抬起了头,不知在看着什么。
“大师,”我看空辰大师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出来的意思,便小声地开了口,“我,您还记得我么?”
“怎么不记得。”他说得理所当然。
我不由得松了口气。
“你是当年那个骗吃骗喝的小丫头。”
“。。。。。。”
无话反驳。
我顿了顿,又道:“那您能跟我说说,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事么?”
时间流得太快,快得令我恐惧。
“大事没有,杂事一堆。”空辰大师一挑眉,“你想听哪件?”
“那就……”
“傻珵的。”
我的手心起了一层薄汗。
空辰大师斜着瞟了我一眼,打了个哈欠,“站着太累了,进去说。”随后也不等我回答,径自转了身。
我跟着大师进了后院的一间屋子,曾经,我也坐在这屋子里的矮桌旁听梅妃的故事,那好像还是在昨天。
而今一转,便要听郁珵的了。
“我没亲眼见到,”空辰大师喝了口桌上冷掉的茶水,“不过这事也还是知道些的。”
我赶忙为大师续了半杯热茶,恭恭敬敬地等着他的下文。
“据说你消失了之后啊……”
“真出现了一位神仙。”
我心里一顿。
空辰大师端起桌上的茶杯又饮了一口,才缓缓说道:“那神仙突然现身,浮在半空中,周身都闪着金光,文武百官见了,纷纷跪下去磕头。”
“那郁珵呢?郁珵也磕头了么?”我不自觉地问了出来。
私心是不认为他会这么做的。
“没。”空辰大师果然如我所想这般开了口。
“他哭了。”
我说不清心里是种什么感觉。
“随后那神仙可能是说了些什么,便让他们相信了你真不是什么妖怪,恭恭敬敬地把郁珵送出了宫。”
我松了口气。
“可他不走。”空辰大师捋了捋自己垂到胸前的白胡子,又说道,“他说,要等你回来。”
等我回来?
我甚至都可以想象到他杵在大殿上,任凭那神仙拉着他的手臂往外走也不移动分毫,只是哭,一边哭,一边叫着“姐姐,姐姐!”
我听到了。
哭声传到了我的耳边,好不委屈。
那神仙也不敢用蛮力,唯恐伤了这天上唯一的太子,二人只得站在大殿上,僵持不下。
“随小仙回去?”
“我姐姐,我姐姐是不是已经死了?”
“非也。”那神仙高深莫测地道了一句,“死是魂体分离,而那狗尾……咳,”他假咳了一声,又改了口,“你姐姐她只是凭空消失了,不会是死。”
“时机到了自然就出现了。”
“什么时候是时机到了?”郁珵脸上挂着泪珠,一张小脸亮盈盈的。
“小仙是神仙,时机到了自会跟您说的。”那神仙也有点儿着急了,“不如咱们先回去?”
好在,郁珵没有再问,拉上了他的袖子。
离开之前,那神仙又转了身,对着龙椅上那位说道:“逝者已逝,切莫强求。”
话说得在理。
章启诚愣了愣,反应过来他是在跟自己说话后,嘴角微勾,露出了个嘲弄般的笑,“我强求过么?”
好像也没有。
图彦在旁边一直未说话,直到郁珵路过他身边时才开了口:“你保重。”
“不会,”郁珵刚哭过,嗓子还有点儿沙哑,“我一直都瘦的。”
“。。。。。。”
“后来呢?”我两手交叠着摆在桌上,弓着腰趴在手肘里。
“后来的事我怎么会知道。”空辰大师显然对我这话颇有异议,“人家是神仙,干了什么事还要向我报备么?”
是不需要。
“不过啊,”大师又开了口,“雷打不动的。”
等了会儿,却未再听到下文,我不由地问了句:”什么?”
“算算时候也差不多该到了吧。”大师没由来地道了一句。
“你还记得,自己当初的屋子是哪间么?”
我直起了腰,目光有些呆楞,心里隐隐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空辰大师说:“你不如去看看。”
我身子倏的一顿。
这一路上几乎没什么香客,吵闹声都是从前院传来的。
一堵墙,两个世界。
墙外繁华喧闹,墙里寂静而冷清。
我缓缓走到了自己当初住过的那个屋门口,木门年久失修,裂开了几条缝隙,看着总觉得摇摇欲坠,一点儿不比前院里那些铁门装修的好。
可那是我熟悉的木门。
我的每个清晨与黄昏,都有它的参与,那是历史与时间所赋予它的厚重。
我站在门外,久久未动。
“大仙,算出来了么?我姐姐到底什么时候出现?”声音懒懒的,带着几分天真,可又有着成年男子特有的低沉,到底是不一样了。
毕竟过了十年。
“作孽啊!小仙跟太子殿下纠正过多少次了,可不敢这么叫,小仙身份可不比您高,这要是传到了天上……”那神仙说话很急,我以前该是没听过。
不过我以前在天上,听过说话声的神仙也没几个。
“我姐姐到底在哪儿啊?”郁珵仿似没听到那神仙话里的着急,又问道。
“这,容小仙算一算,今天早上确实是算出来了……”
听这话声,我猜测这神仙怕是要捻追踪诀了。
他要是算出来我就站在门外听墙角。
我的老脸往哪儿搁?!
思及此,我也顾不得什么近乡情怯了,直接闭上眼睛推门而入。
“姐,姐姐?”郁珵猛地见到我,好像有些不敢相信。
而那神仙果然在捻诀,交叉的两手僵在了半空中。
“姐姐?”他又叫了一声。
“傻,傻珵。”我心虚地摸了鼻子,抬起头来看他。
郁子风。
是郁子风。
长开了以后简直一模一样。
可郁子风不会乖乖地坐在木椅子上,一手撑着头等我回来,不会见到我就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只能确认般地一遍遍叫着“姐姐”,更不会,在叫完了之后,冲上前来抱住我……”
他竟然已经比我高出一个头了。
明明几天前还是个小豆芽菜的。
真不可思议。
“姐姐,姐姐,姐姐……”我听他在我耳边叫着,不由地伸出双手环抱住了他,闷闷地开了口:
“傻珵,你这十年是不是没怎么说话啊?”
“怎么来来回回都这么一句?”
他又不说话了。
可那时我草生里最真挚的一个拥抱。
无关□□。
这不是天帝老爷的太子,而是我养的弟弟,终于长大了。
“你们……抱够了么?”那神仙杵在一旁,似是有些尴尬。
“怎么?看不得我们姐弟团圆?”我嘴上这么呛着,还是松开了手。
“你是?”尾音拉长,为了听他的回答。
“姐姐,他是神仙!”郁珵话里隐隐有些兴奋。
彼此彼此。
不,咱仨都是。
我正暗忖着,那神仙开了口:“酒仙长陵。”
“幸会幸……”我正想客套两句,突然一顿,“酒仙?”
“那个,酒仙?”
他顿了顿,脸上隐隐浮现出黑气,最终还是咬着牙道了句: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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