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0 厦门行三
昨晚睡得晚,今早起得早,若雅说等一会要去连江琯头镇。
我无所谓,但仍然好奇怪:“去伊面搭做啥?昨日就听到侬跟田子燕讲了,好像伊面勿属于厦门市,是福州市了。”
“是啊,去看看阿拉爷老里八早当兵格地方。”她说,“我小辰光伊老是交我讲伊当兵格事体,伊还一直想回到伊面看看,但终究唔没去成,我想……”
我理解了,就像自己思念一直牵挂在母亲身上一样。
黑色蕾丝单领扣开刀长袖花边中裙套装,黑色宽条纹暗纹吊带连裤袜,黑色羊皮珍珠压舌尖头低跟鞋。
田子燕还是准时守候在大堂,他对我们说:“今晚徐总请你们吃饭。”
若雅说:“不要了吧,徐总那么忙。”
“已经订好酒店了,还有上海公司的成总也回来了,晚上也会来。”
“哦,那么成总的夫人来么?”若雅问。
“听说没有与成总一起回来。”
我知道若雅与成总的老婆是好朋友,两人经常一块逛街吃饭。
厦门去琯头镇有近三百公里,要经过晋江、泉州、莆田、长乐等地,车子要开四个多小时,够呛。还好这辆车性能不错,我倚在位子上打瞌睡,接着就放倒了呼呼大睡,倒是大大补了一觉。
等我醒来,发现车子停靠在一个小镇上,若雅与田子燕不在车上。
“他们人呢?”我问唐妈。
“太太,他们去问路了。”
“走,下车看看。”
小镇上灰扑扑的到处是尘土,沿街的屋子基本上都破败不堪,但仔细看去就能看清楚那些掩盖在蛛网与灰土之下石刻的门楣、雕空的窗棂、挑起的屋檐等好些都非常讲究,曾经的光彩失去了,曾经的繁华不在了。
路经的当地人看着我都露出奇怪的眼神,特别是一些年轻的女人,仿佛我是外星球来人,而我也觉到了时间和地域差别带来的对视。
一个穿着还算比较清爽的女子突然挨近了我问:“你们是哪里来的?”
我想笑,但没有,“上海。”我说。
“噢,上海,我去过。”她想了一下说,“那时我还很小,跟我阿公去的。”
“嗯。”我对她微笑,却不知怎么回答。
“我这双袜子就是上海的。”说着她撩了撩裤脚管。
“嗯。”这个声音是表示看见了,同时我看见前面回来的若雅与田子燕。
“侬醒转来了啊?以为侬会得困一整天来。”若雅说。
“寻到了伐?”我问。
“唔没,勿勒了搿搭,还要开一段路。”
车子又在大路小路上转悠了半个小时,问了三四个当地人,终于停靠在一个小土丘下。下了车,有一条两三米宽的石板路弯弯曲曲通向土丘上面,然后消失在树丛中。
“勒嗨搿格上头?”我疑惑地问。
“当地人讲搿格上头老早是个炮兵部队军营,阿拉爷讲过伊是炮兵,我想应该就是搿搭了,勿管哪能上去看看再讲。”
若雅要寻找父亲三十几年前当兵之地,其情可原,但这么多年来各地大兴土木,哪里还找得到几十年前的“遗迹”?
走了有一两百个台阶吧,中间还歇了三四次,登到顶上依旧累得够呛。
上面有什么呀?一座衰败的两层楼房子,灰白色的墙壁已经剥离了一多半,窗户上没有一块完整的玻璃,屋顶上长出了几十株茅草,在风中摇来摇去。房子周围有一圈锈蚀得称不上是铁丝网的铁丝网,许多石柱或倒塌在地,或断成几截。离开房子不远有一口水井,井圈上长满了青苔和不知名的植物,完全看不到井口了。
“大概就是搿搭了,勿晓得有人伐?”若雅说。
“搿搭哪能好住人啦?勿要吓人噢。”我说。
若雅还是围着破房子转了一圈,甚至还探头进去看了看。
“是唔没人,忒破了,里厢一眼家什还唔没,草到长得蛮多咯。”
“几十年前头格事体了,哪能还会有啥么事留下来!”我的语气里明显不满。
然而若雅猛然想起了什么:“大榕树!”
“啥么事啊?”我一点没听清楚。
“阿拉爷讲过咯,搿搭应该有棵榕树,伊拉老早一直勒了树底下乘风凉,搿棵树现在应该老大了,——寻寻看。”
连田子燕都帮忙寻找了,接过居然找到了,在上坡的路边,的确有一棵两个人手臂合拢都够不到的大榕树,这棵树郁郁葱葱生机勃勃,树身上爬满了藤藤蔓蔓,在坡的那一边,裸露的树根比人的胳膊还要粗。
“就是搿棵树了!”若雅肯定地说,同时小心翼翼地摘下一片幽绿的榕树叶放进包里。
我不能再说什么,找到了记忆中依稀可寻的大榕树,其余什么都无影无踪,心理上的得到安慰而已。
其实有些东西不必去苦苦追寻,特别是一生中无关举足轻重的经历,再有就是留给你痛苦的过去。
不去寻找,或是希望让它渐渐淡去;不去追寻,或能够让它保持在你心目中的美好;不去追寻,或可以使你永远留有一种神秘。
回到酒店已经是五点四十分了,觉得浑身灰尘连忙沐浴,若雅进来说:“徐总等一歇要请阿拉契饭,侬稍微快一眼。”
我说:“介契力,勿想去了,侬一家头去好伐?”
“勿来事咯,阿拉要集体行动晓得伐!”
我只得匆匆更衣:一件深蓝色桑蚕丝印花前门襟扣长袖包臀连衣裙,一条粉灰色双面羊绒长款大披肩,卡其色压纹牛皮金色金属饰品高跟鞋,以及HelenaRubinstein蓝色羊皮简约信封包。
赶到厦门佳丽海鲜大酒店时徐总已经在了,还有上海公司的成总作陪,依旧是鲍鱼、石斑、海参什么的,较可味的倒是一条清蒸的新鲜白鲳,其肉质之嫩无可比拟。
今天几乎一整天泡在路上,坐着都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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