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针叶林社会·冰冰凉的信心
计划顺利，一切如我所愿。
不久，外界纷传的“诺亚之子”金童8度开始收徒，将‘诺亚’的影响范围进一步扩大。
即将融为一体团结抗敌的诺亚也派给我许多新的“传教士”，诺亚完全理解了我行动的意思。新派来的人四个人种人数比例均衡，大家和平相处，为着同一个目标而奋斗。
最近有很多人劝我，说我如今作为兴盛的“诺亚”的代表人物，应该换个名字。随着“诺亚”的兴起，展现“诺亚”精神的方式也应运而生，最突出的一种方式就是改名字。
自己给自己取一个名字，抛弃元老院强加给居民的名字，让自古流传的四百个名字消失，质疑元老院的权威。
我却始终没有作出回应。
于是来劝我的人越来越多，玄武告诉我，我的这种行为已经让一些地方的信徒不满，民心动摇。
我哀叹，不得不答应。
其实走到这一步，名字本身已经不重要，只要心里明白是向往自由的就够了。可我不是孑然一身，我的行为牵扯到人数庞大的“诺亚”信徒，我只能妥协。人们还是停留在表面上，我有些担心，担心居民们突如其来的热情和盲目崇拜会将“诺亚”过分燃烧，接着缓慢侵蚀，让其变成邪教。M世界并没有开创宗教的先例，我是第一例，没有任何的资料供我参考，未来很有可能步履维艰。
取名这件事让我头疼，最后楚鲁来信，说他给我想了一个，就叫金元宝。我无语凝噎，忍不住掐指一算楚鲁的年龄——真是越活越小！
我对外宣称我将名字改成了金童，与原来唯一的区别就是去掉了小尾巴似的跟了我四十多年的纬度数。
做了这么多事，我也该启程了。
海洋社会位于T大陆西岸四十到六十纬度之间，我快进到针叶林社会，就是直接从四十来岁蹦到六十岁去了。巨大的时间跨越让我心生畏惧，到那里，我就真的成了老头子，而七岁时攀上零点山开启一生注定不平凡岁月的时候，仿佛清晰如昨。
第一个感觉是冷。
如毛毯般覆盖山岭的针叶林映入眼帘，都是高大的雪松，树冠戴着着皑皑白雪，在阳光照射下反射出七彩颜色，往下的叶子如细针一般，厚重的墨绿凝在其上。
我没有看见接应我的人。
在森林里行走一月有余，饿了跟着松鼠吃坚果，困了藏进树洞睡觉。悲哀的是，我受伤了。那天找树洞时不小心惹了一只熊，它对我穷追不舍，最后是我爬到一棵极高的树上才得以逃脱。
我明显感觉到体力不足，看来是真老了。即使心还很年轻——由于快进，我没有过够应有的年岁——但身体却逐渐告诉着我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你老了。
我不禁产生怀疑，我能活到九十岁吗？
如果活到了那个年龄，我就是整个游戏的最大赢家，如果没有，诺亚还有另外的接班人，我会如一个普通的居民一样平凡地死去。
略有些绝望地想着这些漫无边际的事情，我在寒冷的雪地中坐下，居然开始尝试用自己创立的宗教开始安慰自己。
我燃了火，木柴烧断的噼啪声，不断将我从浅浅的睡眠中惊醒，我会发愣，再任由头脑昏沉，继续睡去。身边一个同伴也没有，跟我同度的伙伴们来不及接受“诺亚”的新思想，还是留在了后面的十度社会，他们失去了享受生活的机会……
又一次惊醒，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我面前，是玉女，她现在只能用和蔼慈祥来形容了，在她的面庞上依稀可以看出原来清秀俏皮的样子。她拉我起来，牵着我的手不知道去向哪个方向，我由她拉着，突然觉得心好累，当好人好累。
玉女拉我去了针叶林社会的诺亚分部。
目前形势严峻，祭坛房间里只余寥寥数人。我意识到，这里已经是高纬的十度社会了，没有多少居民会前进到这儿，说不定这里连聚落都没有。
我猜对了。
“只有这个分部？”我问玉女。
“只要有十度社会的地方就有诺亚。”她的眼睛里流露出淡淡的光彩。
“你什么时候到的？”我也要关心一下妹妹。
“很多年了，在五十岁的时候吧，我没有在季风社会待够年龄，因为这里需要人手。”
“其他人呢？‘诺亚’怎么样了？按理说‘诺亚’应该为诺亚注入了许多新鲜力量啊，怎么会人手不够？”面对我连珠炮似的提问，玉女逐渐低下头去。
“事情变化的很快，‘诺亚’也变了，它逐渐发展。可是由于居民们对于‘诺亚’信仰的具体理解不同，又分成了几个不同的派别。‘诺亚’不再是最初的它，虽然现在‘诺亚’也帮了我们不少，但目前指望不上了，‘诺亚’作为一门宗教，基本上独立出去了。更恐怖的是，元老院那边的手段突然变得高深莫测，他们那里来了地球上的高手玩家。”
“我们这边的地球人也不是吃素的，跟他们干啊！”
玉女看着好像要哭了出来：“哥，诺亚的地球玩家，已经放弃这个游戏了……”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细若蚊语。
“什么！”
“现在与元老院对抗的诺亚，只剩下M世界上的程序了，只有我们了。”
“发生什么事了？”
“地球上那么精彩，他们为什么要把注意力永远放在M世界？他们退出M世界，去找别的好玩的游戏了。我们这边的地球玩家退出了，而元老院那边的地球玩家增多了。”
“他们的信仰呢？！”我怒吼。
“信仰只属于我们，信仰只属于能真切感受到生活在M世界上有多么痛苦的我们。他们在对于地球人而言的虚拟世界之外，可是过着美好的生活，他们没有信仰。”
我真是无话可说。
“现在局势如何？”我好不容易淡定下来，想到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大战，一触即发，不可避免。”
“什么形式的战争？”
“信息战。”玉女淡淡吐出的这三个字，如千斤巨石一般瞬间坠落在我心头。我们的信息技术的最大支持来源于地球人，毕竟，是他们设计了M世界，设计了我们。“别担心，我们在常绿硬叶林社会的分部见面后，我就开始跟着地球人学习电脑，这里在座几位都是其实，我们还是有可能胜利的。”
我苦笑，现在我们与元老院是天差地别的距离。
“怎么样才算获胜？”
“你还是棋盘的中心，你还是棋眼所在，把你送出去，我们就成功了。”
“我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产生了示弱放弃的念头，这是否和我正在衰老的身体有关？还是我逐渐被十度社会磨平了棱角，圆滑了，也瑟缩了。
“你刚来针叶林社会，先歇歇吧。”玉女领我到一处房间，我安顿下来，站在窗前，凝视天色一点点变暗。我喃喃自语：“地球人离开了，白露也走了……”然后兀自陷入沉思。
“我在这里！”声音骤然响起，我震惊回头，眼前的那片黑暗中，隐约有一个人影——我的法定妻子，白露。
“前几十年托诺亚的办公人员给你捎的糯米团子都收到了？”她向我走进，我却有些害怕地想要退缩，想从她的眼前消失。
“收，收到了。”我躲避着她的眼神。男人固有的大丈夫情怀和尊严告诉我这一刻的我不想毫不掩饰真真切切地暴露在她面前。
“真是老了啊……”白露终于走到月光之下，沐浴着淡银色的月光，感叹我容貌的变化。我也看清了眼前的人，接着难以置信地望着她楚楚动人的脸庞：“你怎么？！”
她的容貌没有改变，岁月在她身上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系统又混乱了，所以我就这个样子来到了M世界。”
“其他玩家呢？”我冷着脸问道。
她惊讶地对上我敌视的目光：“你在想什么？我们当然还在！是元老院那边的玩家筑起了防火墙，诺亚的玩家都被封锁在系统之外才突然消失的啊！你居然怀疑诺亚，怀疑地球人？”她根本压抑不住火气，立刻对我大喊起来。
“可是，玉女说……”
“那些话是给祭坛房间里的某些人说的，我们要尽早把他们踢出局，留在诺亚也是祸害。来，看看你自己的样子吧。”
白露举起了一面镜子，借着月光我看到了一张胡子渣拉的脸。眼角，嘴旁，额前已经生出道道皱纹，脸色蜡黄。我不能淡然处之了，尤其在白露身旁更令我自行惭秽。
“听说，工作能让人变年轻，金童，赶快振作吧，继续创造你在海洋社会创立‘诺亚’时的辉煌。”第一次听见白露用这么柔和的语调与我说话，我心底微微一荡。脑海中突然闪现了很多张熟悉的面孔。
我能超脱一下吗？
超脱到把继续前进是为了别人而背负的使命，不单单把它看成自己的梦想。
白露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她掩唇轻笑：“青梅8度已经成为诺亚深蓝色的存在了哦。”
我的大脑轰的一声，几十年前的热血在刹那间奔涌回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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