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西夜玉里
日子回归平静,那场深夜的风波随着时间渐渐淡出我的生活。每次只有不经意间触碰到云止的胳膊我才会想起,云止曾经在崔府受了伤。
云止的伤虽然不轻,但是在敖羽那些灵丹妙药下好的也是飞快。
十月初,北燕来了一位大客人。西夜国的大皇子带着几十箱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于十月初五这日大摇大摆的进了北燕帝都云阳城。
西夜国地处西域,离北燕极是遥远。此番前来,大概是为了缔结两国之好。北燕在中原算是一个霸道的国家,兵马地域充足,将士骁勇善战,加上有这么多得力的将军,自然地位不容侵犯。西夜国虽远在西域,国力却也是西域三十六国里最为强悍的,云止同我说过,若是能和西夜国友好,的确对北燕有好处。不过弊端也在此,西夜国国力太为强悍,很难驾驭。
十月初六,宫里就举办了盛大的宴会来欢迎西夜国皇子。听阿若说,好像来了三个皇族之人,两个皇子一个公主。
宴会在酉时,所以时间很充裕。下了早课,我和云止慢慢悠悠的往回走。
“你那伤,好的差不多了吧。听我一句,以后这种缺德的事少做。”我踢了踢路上的碎石头。
云止白了我一眼,“不就偷东西没成功吗?多大点事啊,我那就是没有经验,你看下次的。我保准成功。”
我头皮有些发紧,“怎么着?你还有下一次?我警告你啊,你要是再大半夜摸进碧海阁,我就跟你绝交!”撂下狠话,我夹着书一溜烟儿似的跑了。
云止看着我跑开,原本笑着的嘴角渐渐落下,究竟是他多心了,还是……他不敢往下想,所谓的真相就是一个蒙着黑色布料的盒子,没掀开之前,谁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所以心里的恐惧就来自于对未知的无限遐想,云止黝黑眸子沉了沉,不管那里面是什么,他都要亲眼探个清清楚楚。
浴室里雾气缭绕,我穿好衣裙,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绕过屏风走了出去。
阿若把窗户推开散水汽,然后取了素白的毛巾裹住我的头发,细细的擦着。
天气很暖,许是刚洗过澡,我脸颊粉红着,皮肤细腻光滑,白皙透亮。阿若将我半干的头发用梳子梳的直直的,然后手指轻轻穿过发间抖动。
“再等等,等头发干些,我再给你梳髻。”
我披散着没过腰的头发趴在桌上,一边翻着新买的戏本一边在盘子里拿着话梅吃。
这是从宫外新买的戏本,讲的是一个西域的公主和她的情郎坎坷却又彼此纠缠不清的一生。我翻了几页,觉得这对有情人实在是命不好,明明相爱,这个公主却又偏偏得送给别的国家去和亲,最后这个公主郁郁寡欢,年仅二十六岁就去了。
唉,真是红颜薄命。
我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啊?”阿若正在整理衣服,不解的看着我。
我丢了颗话梅在嘴里,“阿若,你说,是不是红颜都会薄命呢?”
“你从哪听来的?谁说的,简直胡扯。”
“戏本里说的啊,这个公主明明那么爱他的情郎,却不得不为了国家跟别的男人成亲,最后凄惨的死去,这还不叫红颜薄命?”
阿若笑了,“那都是编出来的故事,哪能当真呢?”
我撇撇嘴,那编这戏本的人想象力也是忒厉害了点。
戏本看到一半,阿若就捉了我过去梳头。我一边任由她鼓捣我的头发,一边手指不停的往下翻,想看看结尾有没有什么惊喜。
还差几页,阿若一把抢过我的戏本。
“诶,没看完呢我!”我伸手去拿。
阿若按下我的手,抬起我的下巴,“抬头,别动,一会化花了我可不负责。”
我抬着头,顿时不动了,“阿若,你要给我化妆?我平时不化妆的,你别弄了。”
阿若用细绒做成的粉扑在我脸上轻轻拍,手法娴熟轻柔,舒服的很。
“我只淡淡的给你上一点妆,不碍事,上点妆显得气色好些。”
镜子里的女孩皮肤很白,眉毛远山般淡淡的挑着,一双桃花眼又大又明亮,像是小鹿的眼睛一般黑亮亮的,清澈无比。那种美丽不是那种弱柳般柔弱的美,倒有几分英气的感觉。仿佛是天上的仙女,天生就带了一种光泽,一颦一笑,都足以动人心魄。
我这眉眼生的很像母后,阿若说母后从前可是北燕一等一的美人,我自然是也差不到哪去。可是,有没有阿若说的那样夸张啊,还仙女。云止第一次听到阿若的话,笑了半天,说,“阿若,就算这丫头是仙女,也是天上掉下来脸着地的那个……哈哈哈,逗死我了!”
片刻的功夫,阿若已经将我头发梳好,两边的头发梳上去,盘成云鬓,用两只碧玉梅花步摇固定好,余下的头发梳的直直的垂在腰间,然后发间穿了蓝色的璎珞,有一颗小小的宝石刚好落在额心处。
我捋了捋额间的碎发,这样重要的宴会,出席的人里八九不离十会有敖澈,上次敖府见过一次后,已经十多天了。这些日子北境一直不太平,对北燕有些威胁,所以父皇和几个将军忙的焦头烂额,我自然是也没时间再见敖澈。我看了看桌子,拿起那只碧玉海棠簪子,
“阿若,我要戴这只。”
阿若接过来,轻轻插在发间,“你平日里总是戴着它,你这么喜欢吗?赶明让工匠再打造一套碧玉海棠头面给你怎么样?”
我摆摆手,“不用不用,我就喜欢这只。”然后想起那天的场景,脸有些发红。
“镜缘,你好了没有!”云止的大嗓门从门外传了过来,我回头,看见云止趴在窗边,一双跟我一般无二的桃花眼眨巴着。
一瞬间,我似乎看见很多年前,云止也是这样趴在窗边叫我出去玩,那时的他跟现在一样,眼睛眨巴眨巴的,黑黑的,亮亮的,像星星。他看着我笑,露出一口小白牙,跟现在,除了长高些,眉眼成熟些,没什么区别。
我突然就笑了,云止一点也没变。
云止看着我,愣了半晌,才开口道,“你傻笑什么呢?”
我转过头,“没什么,想起你小时候了。你小时候也是这样,天天趴在我窗户上,喊我出去玩。”
云止一跃,潇洒的坐在窗框上,长腿曲起来,手指间甩着一个玉珏,“快点吧你,一会来不及了。”
“着什么急,不是还早吗?”
“穿这身怎么样?”阿若取来一套蓝色绣着大朵芙蕖花的烟水裙。
“行,阿若挑的,什么都好。”我往嘴里塞了一颗话梅肉。
“你怎么又吃上了,来来来,穿衣服。”阿若抢过我手里的话梅,一件一件给我衣服穿上。
“行了吧。”我伸了伸胳膊,双手规矩的放好。
云止从窗口跳下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点点头,
“这还像个人样儿。”
我:“…………”
宫里灯火通明,我和云止不紧不慢的走着。
听说西夜国的人都粗犷豪放,我在脑海里暗自揣度了一番,心想这大皇子到底长得是个什么样?是满脸的络腮胡子,还是壮的如同牛一样。可是当我看见他时,我真是愣了。
什么粗犷豪放,什么络腮胡子,扯什么鬼话。这个西夜国大皇子明明就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公子哥,年龄大约三十岁左右,眉眼里很是成熟冷静之感。
他旁边的是西夜国十八皇子,年纪跟敖澈差不多大,细皮嫩肉白白净净的,眉眼浓黑深邃,五官十分高挺。
长得,倒是挺好看的。
我一边吃一边想。
今日宴会北燕皇室全部出席,除了我那三个嫁出去的姐姐,我的哥哥们都到了。还有一些官职高,权威重的文官武将,也都到了。
敖澈大约是在武将席那边,离得太远我实在是看不到。云止坐在我前面,一把折扇摇的十分清闲。他和寒舞,怎么都喜欢摇扇子?
西夜国那几位坐在父皇席下最高的位置,说的什么我自然是听不见,只是隐约觉得他们看了我几眼,又或者是在看云止,总之不知道为什么看他们心里有些发毛。
西夜国还来了一位小公主,说是跟我一般大,长得十分妩媚动人,明明跟我一个年纪,可是她身材却不是一般的好,比寒舞还要玲珑几分。那薄薄的衣衫下,莹莹一握的腰,向上隆起的曲线,连我一个女孩看的都眼直了。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虽说没有她那样丰满吧,但好歹还是有好看的曲线,还是过得去的吧。
我正在暗自得意自己的腰比她细时,云止转过头,“诶。那西夜公主长得不错啊,啧啧啧,同样岁数,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你这平时也没少吃,怎么就跟个竹竿似的呢?”
我刚刚平静的心被云止活生生烧成了一锅热油。我抄起桌上的筷子劈头盖脸朝他头上打去,
“谁竹竿谁竹竿!你会不会说话你!你才竹竿呢你全家都是竹竿!”
我这声音不小,气急败坏的我口不择言,成功的把自己推到了坑里。
我周围的哥哥看了看我,迅速的低下头吃东西。
我死命低头,把脸埋进了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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