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五十八章 密谋
轩辕帝营帐
营帐中央是用沙土碎石粗略堆成的图样，看起来应该是轩辕与蚩尤两部目前各自所处的位置以及人力分配。
轩辕帝走到北侧平整的石板处坐下，嫘祖和嫫母分别站在他两侧。献儿和应龙则隔着那堆砂石站在轩辕帝的对面。女节和丽娱和轩辕帝说了些什么，便双双走出营帐去准备饭食了。
轩辕帝指着地上的图样刚要开口说话，营帐的草布帘却猛地被人从外面撩开。紧接着，两个身侧高大壮实的男子便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前者皮肤光泽健康，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格外有神；后者鼻梁高挺、脸颊消瘦坚毅。
先撩开帘子的那个男子还没完全适应账内突然变暗的视线，一边眯着眼睛一边略显兴奋的开口叫道：
“我妹妹回来了？她在哪？”
献儿好奇的回过头去看，正好迎上男子四下寻视的目光。男子先是一愣，旋即再度浮现出欢喜的神色，大踏步走到献儿近前一把将她拥入自己宽阔的胸膛中笑道：
“你一定就是献儿了，这么多年在外吃了不少苦吧。你既然回来了，以后有什么事都来找我，哥哥一切都替你做主，绝不让你再受半分委屈！”
献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抱弄得有些愣神，她迷茫的从男子怀抱里探出头来打量着。
嫘祖半是责备半是无奈的看着那男子插话道：
“玄嚣，你不要吓到献儿。”
被嫘祖呼做玄嚣的男子这才想起来什么似的，伸手一拍自己的脑袋开口道：
“嘿嘿，你看我一激动都忘了自我介绍了，是不是把你都弄迷糊了？”
献儿趁机从玄嚣的怀里钻了出来，靠回应龙身边一声不响的盯着男子看，分不清眸子里是警惕还是好奇的意味更多一些。
玄嚣挠了挠自己的头，颇为憨厚的看着献儿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然后笑呵呵的说道：
“我是你长兄玄嚣……”
说着，玄嚣又伸手拉了一把同他一起进来的另外一个男子，接着又道：
“这你是六哥苍林。”
苍林肃着一张脸对着献儿微微点头示意，献儿出人意料的冲着看起来并不太好相处的苍林一笑，这下立刻惹来了玄嚣的不满。他佯装嫉妒的拧着眉头，来回打量着献儿和苍林叫嚷道：
“哎……果然是血浓于水，这同父同母的亲兄妹就是不一样。”
玄嚣‘抱怨’的时候，嫘祖已经从轩辕帝的身边走了过来，拉着献儿的手微笑着开口道：
“这是你长兄玄嚣，是我所生，他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惯了，你不要同他一样。那个是你六哥苍林，也是你母嫫母所生，大王诸子之中便数他最为稳重能干。”
听到嫘祖这么夸赞自己的儿子，嫫母也慢慢走了过来开口道：
“姐姐你不要这么夸他，免得他又要骄傲。我倒是更看好玄嚣，为人随和亲善，这才是做大事的料。”
听到嫫母夸自己，玄嚣也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嘿嘿的笑了几声。
几个人又说了些家长里短，接着女节和丽娱就差人过来说是可以开饭了。轩辕帝摆了摆手，示意大家都去吃饭，饭后再回来讨论军事。
一行人以献儿为中心，有说有笑的朝账外走去，轩辕帝也从石板上站起身来准备跟上。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腕忽然一沉，整个人也跟着踉跄了一下。等轩辕帝定睛回神看时，才发现自己的手腕竟然被一只苍白的毫无血色的手攥住了。顺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向上望去，风少泽那张虽似带笑却阴鸷可怖的脸出现在轩辕帝的视线中。
“姬轩辕，你好手段，居然骗我？”
轩辕帝自然知道风少泽说的是什么事，自献儿回来的那一刻起，轩辕帝的心中就已经隐隐的不安起来。
蚩尤的麾下集结了许多地仙、外道之类，甚至还有能呼风唤雨的风伯、雨师之流。轩辕帝昔日虽与风少泽结约，换取了族人精壮长寿，但人类终究不是那些异能的敌手。轩辕帝心中明白，九天玄女派遣献儿前来助阵，也实在是迫不得已的是。本来轩辕帝想今天就把两方对峙的局面说与献儿、应龙知晓，商讨出一个一击制胜的法子来，然后速战速决让献儿尽快返回昆仑山以免再生枝节。但轩辕帝没想到，风少泽这么快就察觉到了献儿的气息。
轩辕帝露出一抹和善的笑意指了指自己被钳住的手腕，开口道：
“鬼王这是作何故，有事我们且慢慢谈起。”
风少泽瞥了一眼轩辕帝也便松开了手，转身坐在轩辕帝先前做过的那块大石板上，翘着脚斜睨着轩辕帝不冷不热的说道：
“不用慢慢谈了，汝将那子……名唤献儿是吧？将她即刻弄死，吾要带她的灵魂走。”
“鬼王……”
“汝还想与吾讨价还价不成？献儿的灵魂本该就是吾的，汝将她藏起来对吾谎称她夭折骗了吾这许久，而今还想继续赖账不成？”
轩辕帝见风少泽脸色愈发阴沉，立刻伸手安抚道：
“鬼王误会了，此女尚且存活之事我也是今日才得知的。”
“哦？”
“此女是我次妃嫫母所孕，当年此女尚不足月时嫫母不甚跌倒，由我元妃嫘祖照料。后来嫘祖派人来报，说是嫫母流产。我亲自前去探望，孩子果然是没了。我记得当时我还特意跟你交代过，说是孩子已经夭折去了，鬼王可还记得？”
风少泽脸上阴晴莫辨，他就那么冷冷的盯着轩辕帝看了一会儿，这才幽幽的开口道：
“记得，但吾却没找到那孩子的魂魄。”
“是，当初我也诧异为何没有魂魄，后来想着大概是孩子是在太小了，魂魄还不足以凝结成形，在孩子去了的时候魂魄也就跟着一并散了。”
“汝将这番说辞说与吾，吾也就相信汝了。可事实呢？”
轩辕帝暗自调整气息，让自己看起来确实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然后又故作的轻叹一口气微微摇头道：
“我确实不知当年她们几个密谋之事，更不知她们竟会有如此能耐，能将此女藏身于昆仑山上。说起来，此女今日归来我便该通知你的，只是……”
“只是？”
“只是我区区一个凡人，如何敢动昆仑山的人……”
风少泽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轩辕帝的意图，他换了个斜躺的姿势不以为意的看着与轩辕帝冷笑道：
“汝竟然畏惧那区区昆仑山，却不畏惧吾么？汝便杀了献儿，玄娥能将汝怎样？能将轩辕部族怎样？若汝不杀献儿，汝猜本王会对汝这整个部族做些什么？”
轩辕帝见风少泽突然起了杀心，立刻走进了两步恳切道：
“鬼王稍安勿躁，听我把话说完。”
“讲。”
“献儿生于昆仑长于昆仑，其魂魄中仙气、阳气都过于厚重，就算我此刻将她杀了祭奠与你，你也未必能得到十分的好处。不如让她且留在我这营地中几日，我遣她与蚩尤多战几次染些肃杀怨气，化了那些阳气再给你，岂不更合适？”
轩辕帝虽然说得都是对风少泽的好处，但风少泽也不傻，他不相信轩辕帝会全心全意为自己着想，这番说辞也只不过是明面上说着好听，至于轩辕帝的私心，风少泽也不是不能理会。
“汝对蚩尤已经是无力可为，此刻忽然来此一猛将，汝自然是想用她助汝破蚩尤，功成之后才肯放手给吾。”
轩辕帝不置可否的看着风少泽，微微顿了一会儿又补充道：
“既然鬼王看透了，我也就不再多遮掩了。我私心固然是有，畏惧昆仑也是原因之一，而我这法子也确实能化了她身上的仙阳之气，与你也是益事。再者，她此次从昆仑而返，还带着一个棘手的人物。”
“汝且说来，让吾看看到底是怎么个棘手人物。”
见风少泽起了兴致，轩辕帝立刻又凑近了半步附身在风少泽耳边道：
“鬼王可知应龙？”
“吾确听鬼司们提及过几分，此物乃天生地养，历三千多载方生双翼化为应龙，为万龙之首。”
“鬼王所言不错，此龙此刻正在我营地之中。小女献儿不知因何与他结缘，他对小女似乎颇为倾心，形影不离……”
风少泽闻言从石板上坐直了身子，单手支在膝盖上饶有兴致的转着眸子。
应龙虽然是在风少泽死去七八千年后才出生的，但幽冥地府常有新魂魄报道，又有四处拘拿游魂的幽冥鬼司出入，消息比起寿命有限的人类世界更加缜密齐全。风少泽早先时候从幽冥鬼司那里听到过关于应龙的些许传闻，却没想到这条通天彻地的应龙此刻就在自己不远处。
不过更让风少泽起兴的还是献儿。
早在嫫母有孕的时候风少泽就感觉到了献儿的不同寻常。风少泽知道轩辕帝是五方天帝中的中央天君转世，元神比自己的寿命更要长久许多，算得上是天界的主位神。比起凡人的灵魂，风少泽自然更加觊觎天神的魂魄元神。只是凭他的力量硬闯天界弑神，到底还是有些痴人说梦了。
中央天君转世的时候，为了避免混乱将元神留在了天界，投胎而成的姬轩辕虽然机敏睿智，到底也只不过是肉体凡胎。他在人间剩下的孩子虽然各个样貌过人、胸怀大志，但也总归都是有些长处的凡人而已。
然而事实无绝对，献儿的出现让觊觎天神魂魄的风少泽终于看到了希望。
肉体凡胎的轩辕帝和同为凡人的嫫母相交，所孕的献儿不知为何却带着属于天界的神力。风少泽从那时起便疑心，献儿或许不算是轩辕帝的孩子，而是中央天君的孩子。
借着之前和与轩辕帝定下的契约，风少泽向轩辕帝索取献儿的魂魄。在风少泽看来，如果献儿真的是中央天君之女，那么自己吞噬了献儿的魂魄就等同于吞噬了天神的魂魄，那么三界六道中便再没有什么可以束缚到他的了。然而事不遂人愿，献儿被暗度陈仓送到了昆仑山避难。如今轩辕帝落难，献儿从昆仑山带着应龙归来，更加印证了风少泽之前的猜测。毕竟肉体凡胎不可能承受的住昆仑山的仙气，毕竟肉体凡胎不可能吸引到应龙的青睐。所有的一切都印证了风少泽最初的想法，也使得风少泽愈发渴望将献儿的魂魄即刻吞到腹内。
不过轩辕帝之前所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献儿生为天神，又在昆仑山上呆了那么久，身上的仙阳之气浓厚，确实不适合至阴的风少泽食用。
反复斟酌了许久之后，风少泽才强忍着渴望抿了下嘴唇开口道：
“呵，汝又拿那应龙做推搪，吾岂能再次轻信与你？”
轩辕帝见风少泽语气中已有松懈，这才暗暗舒了一口气，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对玉石递到风少泽面前，道：
“此玉乃地仙贺我出生时所赠，环形的这枚换做锁心玉，中央那枚唤做环心玉。这两枚玉之间有灵性，便是一枚在天一枚在地也可相互感应。此刻我将锁心玉赠与鬼王，稍后我便将环心玉赠与献儿。自此以后，献儿便是去到天涯海角也都逃不出你的手心了。”
风少泽结果轩辕帝递过来的锁心玉，在手中摩挲了一会儿才塞进怀中道：
“那吾便再信汝一次，只是汝要尽快耗尽那献儿的神性，吾便好自己动手。”
“耗尽献儿神力倒是不难，我知道她元神为赤，能旱四野。而应龙与蚩尤部下的雨师皆为水神，能纵大水。若能让应龙神力失控、大水漫天，苍生危在旦夕献儿她定不会坐视不管。而要止大水，献儿必将耗尽其神力。只是……”
“又有何为难？”
轩辕帝见风少泽已经完全陷在了自己的话中，这才面露难色的开口道：
“只是如何让那应龙神力失控……”
风少泽闻言冷哼一声，不以为意的甩给轩辕帝一个小瓶开口道：
“将此物与那应龙服下便可。”
轩辕帝捏着风少泽丢过来的小瓶子，眸子里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神色。
风少泽只顾着幻想得到献儿魂魄之后的事，并没有注意到轩辕帝一闪而过的异常。片刻之后，风少泽抖着长袍从石板上站起身来，不冷不热的看了轩辕帝一眼道：
“吾便回了，等汝的消息。若汝再敢骗吾，吾便要汝和汝的氏族一并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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