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父亲
苏岫没有想到苏淮会有一天说要见自己。
虚弱、疲惫，她再也找不到更适合的词来形容坐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苏淮坐在软垫上，整个人看上去虚脱无力，整个身子全靠身后的点子支撑，这样的人苏岫想不出来每天晚上他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满院子发酒疯。
“听说，你拒绝了和云起的婚事？”
苏淮的声音不大，但却很好听，柔柔的，让人产生一种安慰的错觉。
苏淮的问话让苏岫愣了一下，她不认为家中从未见过面的酒鬼父亲会突然心生悔意，关心起十几年都没关心过的女儿来。
“是。”没有犹豫，没有思忖，苏岫径直就给了他回复。
苏淮摇摇头，从他的面色上并看不出什么反应，好像对于这个结果他早就熟知于心。
“今天朝上前方将领来报，云起那边已经启程，再有一个多月便可抵达京城”，苏淮叹了口气，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苍白的面色微微泛起了些许红晕，“好好准备吧。”
“准备什么？”苏岫暗暗已经知道了那个男人话里的意思。
苏淮把视线从苏岫身上移开，看上去不甚在意，“准备你们的婚事。我已经和老夫人说过了，你的婚事完全由她老人家操办，至于她，哼！”苏淮冷笑一声。
“我说了，不嫁。”苏岫挺直身子，直勾勾地看着那个被人称作自己父亲的男人。
“我也说了，准备婚事。”苏淮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划过苏岫，这样疲弱的人，这样锋利的眼神，极不相称，却也最为相称。
谈话的结果当然是无疾而终，苏淮不让步，苏岫又岂是会让步的人？父女两个人一样的性子，待这件事情传到了苏老夫人耳朵里，她也不禁心生感叹：到底，到底是素云的女儿最像源生！说罢这句话，也不禁老泪纵横。
和苏淮的见面并没有扰乱这父女二人各自的生活，一个是继续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清闲日子，另一个则是继续自己的花天酒地。
不过没有几天，苏老夫人便派人传话过来，说是有事和大小姐商量。
至于是什么事情，苏岫心知肚明。可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这么希望促成这桩自己并不赞同的婚事，甚至连她那个不着调的酒鬼父亲都亲自上马，找她谈话。
“祖母。”
“来，坐。”
苏岫握住老人伸过来的手，被岁月亲事的皮肤让苏岫感觉很踏实。
“最近听人说，你整天都闷在屋子里？”老夫人拍打着孙女的手背，“怎么不出来走走？”
“只是觉得周围的东西都很陌生，有些不自在。”苏岫话里有话。
“不熟悉就多看看，不自在时间长了就好了。”老夫人慈眉善目，不知道是真的在宽慰这身边的人，还是一语双关。
“你父亲前几日找你了？”对于苏淮，这么多年过去了，苏老夫人早就习以为常，最初的愤懑早就不在，剩下的也唯独几分淡然。
“是。”
“谈的是你和云起的婚事？”
“是。”
“你姑母早些时候和我说了，说是你不想和云起成婚。”说于此处，老夫人的神色不禁有些暗淡。
“我想迟些再谈。”面对苏老夫人，苏岫没有办法像面对苏淮那样狠厉，而且对于赵云起这个人，她自己心里也没有完全给他下了死刑。
说也奇怪，对她而言，明明是个陌生人，可她好像又把他划入了自己的势力范围，也许是身边的人在她耳边说了太多次的缘故，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青梅竹马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些好奇。
“你已经等了两年了，岫儿！”
如若不是当年战事突然，只怕苏岫早就与赵云起成了亲，哪里还会有今日的这些纠结。
“祖母”，苏岫亲自为老夫人碰上一杯热茶，“我没有否认我和他之前也许确实像你们说的那样，可是我现在”，说到这里，苏岫也有些无可奈何，“我失忆了，从前的一切都不记得了，突然间让我嫁给一个陌生的男人，我……”
苏岫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而且我没说不嫁，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如果真像你们说的那样我等了他两年，那他等等我又有什么关系？”
老夫人前一秒还有些忧愁，后一秒就被苏岫这句“等等我又有什么关系”给逗得笑个不停。
“你这个丫头啊！”老夫人在她眉间轻轻一点，“你这边还犹豫要不要，人家那边可是眼红得要命！”
“祖母说的是——怀卿？”
“你原来还知道啊！”老夫人有些恨铁不成钢，“人家都恨不得从你手上把云起抢走，你这丫头倒好，自己双手奉上了！”
“祖母！”苏岫拉着老夫人的胳膊亲昵的喊着。
“你这幅撒娇的样子和你娘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娘……
这是苏岫第一次在别人嘴里听到对自己这个生身之人的叙述。
“你娘这个人啊，最是活泼，我一开始还在纳闷，你说她是怎么看上你爹这个闷葫芦的呢？”老夫人好似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时裴素云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丫头，整天就会缠着自己撒娇。
“要是论起辈分来，你娘啊，还得唤我一声‘姑姑’呢！我那是还在想这个傻丫头不知道会嫁到谁家去，没想到阴差阳错，就嫁到我家里来了。”
不管是在苏老夫人的记忆里，还是苏淮的记忆里，那都是一段让他们永生难以忘怀的日子。那时苏淮的父亲，刚刚告老怀乡，裴素云进门不久，而苏婵还没有出嫁，一家五口，每天都是欢声笑意……
“祖母？”苏岫及时打断了老夫人的回忆，因为那双清亮的眸子已经开始浑浊。
“没事儿。”老夫人安慰似的拍拍苏岫的手背，“人一上了年纪，就喜欢想想以前的事情。”
“说起来，你这桩婚事还是当年你娘给你定下的呢！”
“我娘？”
“你娘虽然比你姑母早出嫁半年，可却是在你姑母怀孕之后才怀上的你。”说起往昔，老夫人的脸上又挂起难以言明的笑意，让人觉得舒服却又有些心塞。
“结果你们还没出生，你娘和你姑母就给你们两个订了亲！为此还办了一场不小的定亲仪式！”
定亲仪式？苏岫难以想到两个甚至还没出生的奶娃娃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打上了相同的记号。
“你爹找你，多半也是因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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