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戏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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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戏中人

  “春桃!春桃……”温未瑶在她身后叫唤了无数遍,春桃才听到。她环视周遭,见自己与温未瑶正站在卖伞的摊子边上,面前的油纸伞色彩纷呈,又点着各种图案花样,古色古香的,让人见了好不欢喜。

    “你急着跑什么?”

    温未瑶用微恼的眼神盯着她,春桃又一脸委屈的小模样。

    她怯怯道:“我怕,我怕小姐被哪位千金小姐或少年郎君一眼相中,然后被强行带回去成亲。”

    温未瑶听到这里,扑哧一笑,她羡慕春桃的天真可爱,却也害怕自己天真。总不过,她的心不再像见到她恨透了的那个男人一般强行结成冰,变得坚固而难融。她不喜欢那种把全世界的孤寂独留给自己,知道放不下过去便会一直如此,除非忘了自己,否则便要一直独享淡淡的悲伤。只能在自己想要脆弱的时候,坚决说,可是或者但是——不能。

    她正欲启唇而言,抬眸一望,不远处一名女子死缠着一名男子,她忍气吞声为他下跪,抱着他的腿。周围行走的人不敢多看,更不敢管这事,只是当作什么都不曾看见似的速速离开。

    温未瑶忆起,那时南余下令诛杀将军府中所有人之时,她曾抱着一线希望去跪在他的殿门外,苦苦哀求他饶过将军府上的人。她甚至愿意用她的命去换他们的命,南余却怒斥她威胁天子。天子!没有她,她又算哪门子的皇?她曾在战场洒热血,将生死置之度外时,默默告诉自己:我驰骋疆场,杀敌千万,不是为了国家,只是——为了他。可他,登上帝位,并非为了实现对她的美好承诺,仅仅是为了自己的狼子野心。他不曾爱过她,过往都是假象。她曾爱过他,只是悔不当初,自己前世没在他登上帝位,未暴露原本本性之时,给他一剑封喉,早早了结前尘影事。

    侧耳倾听,女子略带哭腔道:“三少爷,小女子求求你了,娶了我妹妹,就算只是让她为妾也好。小女子愿为您做牛做马,一辈子伺候你。”

    “滚开!贱人,你算什么身份?竟敢挡住本少爷的道。”温博弈居高临下,厉声呵道,仿佛高傲的孔雀。

    “公子,你看,那不是三少爷吗?”春桃神色诧异,心中有些慌乱,担心一会儿温博弈走过来看见她们两个女扮男装私自出府。

    随即,温博弈一脸嫌弃,见那女子没有松手的意思,对那女子竟无半分怜惜,一脚重重地踢在下跪的那可怜女子身上。

    “啊!”

    那女子凄厉而痛苦的一声尖叫惊醒了温未瑶。见温博弈大步流星走了过来,温未瑶迅速提起两把油纸伞遮住自己和春桃。

    “哎,我的伞!”

    卖伞的小哥欠揍地喊了一句,温未瑶迅速从袖中拿出一锭银子扔了过去。那卖伞人倒是稳稳地接住。不想,温博弈走到温未瑶身后之时,突然驻足停留。他动手掀开伞之时,温未瑶提起另外一把伞,拉着春桃飞奔过去,将卖伞的小哥一把推了过去。然后,两人便躲了起来。

    温博弈掀开伞时,见伞后是卖伞的小哥,一把抓住他的衣襟狠狠问道:“刚刚有没有人来过你这儿?”

    “回爷的话,方才是有人来过,不过只是两个俊秀的小郎君,但是他们刚走了,小人只顾着收摊,也不识得他们往哪走了。”那卖伞的小哥虽看见温未瑶和春桃隐身的地方,却并未戳破,他倒也算个明白人。一个肯给大笔钱财的客人总比一个刚上来便恶狠狠,随时一副要吃人模样的恶人好得多。

    “确定并非女子?”温博弈依然凶巴巴地问道。

    那小哥果断地点了点头,说道:“绝对不是,爷若不信,大可问问小人周遭的人,我这儿今天根本就不曾来个女子,别说两个,就是一个也没有。”

    温博弈冷冷哼了一声,便推开卖伞小哥,那小哥重重摔在地上。

    他不断抱怨着,嘴中喃喃道:“什么混账东西?呸!不就是仗着自己是将军府的少爷嘛。”

    温未瑶和春桃见温博弈走得远远的,再也看不见了,便走了出来。她们见方才跪在温博弈面前,苦苦纠缠的女子正一脸痛苦地躺在地上捂着肚子,可见温博弈那一脚下得极其重,显然是下了狠手的。

    “姑娘,姑娘!你怎么样了?”温未瑶蹲在地上,将那可怜女子扶起。

    那女子恍惚之间见到温未瑶,原本凉透了的心却又热络了几分。可惜身子本就单薄,经不起这重重一伤,昏了过去。温未瑶和春桃赶紧搀扶着那女子往医馆走去。

    大夫给那女子把了把脉说是女子原本身子骨就弱,而又因那外伤过重所以导致昏迷。他给那女子扎了几针,女子不久后便醒了过来 。

    温未瑶问道:“姑娘,可否告知,你与将军府的三少爷有何关系,他为何这般待你?”

    那姑娘先是迟疑要不要将事情告诉温未瑶,随即,见她那清秀俊俏,不凡的模样,她又救了她,心中暂除了疑窦。

    她略略踌躇,随即道:“事已至此,公子又救了我,您是好心人,我也就不瞒了。我们家住在城门外三里路,有一次,我妹妹独自进城为我们一家添置些物品,却不想无意中被那将军府三少爷惦记上了。之后那畜生见我妹妹只身一人,无人庇护,便……便毁了她的清白。她回到家中整个人每天仿佛没了魂,只会伤害自己,说自己不干净了,我见情形不对,便追问她究竟发生了何事,她告诉了我这些。我不能让妹妹就这么受欺负,所以我将此事告到公堂,可惜官官相护,我被赶来出来,最后没法子,只能去祈求他娶了我妹妹。”

    “哼!”春桃在一旁忿忿不平,气得直跺脚,“三少爷真是禽兽不如,公子,我们要帮帮她们。”

    “嗯!姑娘,将你的状纸写下来,”温未瑶说道,“我今天晚上去醉芳楼。”

    她前世记忆中,温博弈的确轻薄了一名女子,但后来据说那女子的姐姐被逼急,前来将军府上大闹一番。弄得府上打乱,温赋丢了颜面,一气之下将那女子的姐姐赶出南安城。那时的温未瑶识得是自己的父亲是在包庇温博弈,当时亦是冲动至极,硬是要为那女子连同她的姐姐打抱不平,便执了剑去找温博弈理论。最后却被乔氏母女在温赋面前晃了几滴眼泪,温未瑶便被拦下,然后又被锁在柴房两天两夜。乔氏母女作怪,不让下人给她送水送饭菜,她也饿了两天两夜,后来撑不下去饿晕了,苏姨娘在温赋面前劝了几句才将她放出来。之后她被罚禁足在木瑶院,温博弈却仍是依往昔常往醉芳楼赶,惹下了不少风流债。

    那女子提到那个地方神情有些异样,甚至有些排斥:“醉芳楼——青楼!不,公子,那地方你是千般去不得的。”

    “是呀!公子,你不能去。”

    春桃一听,心中有些惊慌,心中盘算好了,死也不能让温未瑶去那等风月场所。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温未瑶的倔脾气是谁也没办法拉回来的。何况,这一切她自有分寸,再者,她有武功,也不会怕任何人会对她怎么样。

    随即,她便拿了纸笔,让那女子写下温博弈的罪状。温未瑶等那女子渐渐恢复了点气力,就带着春桃和她二人寻了间客栈。打算安顿那女子先住下,待她伤好之后就送她回去。

    天色渐沉,夜色入户,温未瑶便带着那张罪名状欲离开客栈。春桃也想跟着去,却被温未瑶给强行留了下来,让她好生照看那女子。

    温未瑶独自往醉芳楼走去,想不到夜间的南安城也是一派热闹,灯烛之光将大街照得明亮异常。虽不比白天亮,却胜似白天美,如幻梦境一般。

    温未瑶觉得这样贸然前往委实不大合适,若自己无意间被温博弈撞见可就不妙了。恰逢此时,她突然看见有个面具摊在自己面前,只是那边上围满了人,似乎是一个讲故事的人,也是一些听故事的。

    她莲步微移,戴上一个外面画着妖冶的彼岸花的面具,聚了上去,见那讲故事的人是她早间遇上的少年郎君。她侧耳听去,那少年郎君正讲着故事。

    他口若悬河,充当说书人:“我曾游历千山万水,阅尽世间美景美人无数。遇见的一个奇女子名唤雪影,这是我给她取的名字,因她肤色胜雪,而我第一眼见到的却是她的倩影。又忘了自己是谁,来自何处,前往何方。我记得她醉酒之时曾说过,该忘的,不该忘的,都要忘掉,记忆是令人痛苦不堪的深渊。我原先以为她是个柔弱的女子,却不知道她性子比男子还要坚强,武功也是我所见过的高手中最顶尖。”

    温未瑶听这少年郎君讲述,对这名唤雪影的女子起了几分兴致。

    少年郎君认得出她,先是一怔,之后便一脸欣喜。

    有缘千里来相会,我先前看见北亲王府书房中挂着一副女子的画。没想到,现在居然能够见到和她有一模一样的脸的人。虽是男子,可这其中还是一个缘。

    见少年郎君不再开口,仅是呆呆傻傻地盯着她,温未瑶笑问道:“那雪影姑娘想必也与你私定过终生吧?”

    少年郎君眸中之色诧异,微微摇了摇头,叹了声气,惋惜道:“若有,那倒好了,可叹红颜薄命。”

    “她为何会死?”

    这事愈发让温未瑶意外。

    少年郎君脸上失了几分颜色,他唉声叹气继续道:“那时,我和雪影时常在一起喝酒,在她醉酒后,无意间听她说,她在等一个人。她爱过他,也恨过他,只是为了替全族人报仇便狠心杀了那人。之后,雪影终日买醉,她身侧又来了另外一名男子,那男子是她先前所爱之人的影子,她将他当作那人来爱,她知道自己如此有些自私,所以便竭尽全力地待他好。日子一长,她便再也离不开男子。七夕节那日夜里,雪影约了男子在悬崖上喝酒赏月。待男子到达时,却无情地一把将雪影推下了悬崖,她此时得知那男子是被她所杀之人的亲弟弟,他故意接近她是为了复仇。这般冤冤相报,雪影只觉得天意弄人,报应不爽。她不恨,只怨自己爱错了替身,更爱错了人。原是以为自己一死便能了结一切,岂知那男子却又对她动了情,便收了手,将身上的皮鞭甩在她的腰上,把她拉了上来。再然后,男子将雪影带回府中,故意冷落她,与别的女子卿卿我我,让雪影伤心至极。她整日过着买醉的生活,而我遇上她的那个时候,她正喝得烂醉,甚至有些神志不清。她醒来的时候我问她的身份来历,她说不记得了,似乎一切被忘得干干净净。在我认识雪影的第十天,她留下一封书信与我告别 ,说自己要往悬崖上下去找自己的族人了。我识得现在受了情伤的她,绝对是不想活了,忧心她真的往悬崖上跳下去,发了疯似的也跑向悬崖。可惜最后还是晚了一步,雪影跳了下去。而我大声叫唤她的名字,却没了声响,我瘫坐在地上,呆呆望向那万丈深渊。突然,一声鸟鸣声响起,我抬头一看,雪影正躺在如鲲鹏般的兽类背上。可是待我前去查看时,雪影却早已没了呼吸,我唯有痛心埋葬了她。谁知那兽类也一头撞死在了雪影墓前,我当时心有一惊,它对人竟是这般情深义重。之后雪影的墓大放异彩,鲲鹏化为一只鸟飞入她的棺材里,那场面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想必那鲲鹏是她所杀了的那个人化成的灵魂吧!雪影虽是红颜薄命,却也不可惜。”温未瑶感慨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好!”

    那些来往听故事的人纷纷拍手叫绝。

    待人群散去,少年郎君伸手作了个揖:“我想,可能正如小兄弟所补的这个解释一样,鲲鹏是雪影深爱而又恨透的人,我正愁没办法在书籍中将此事记下。”

    “你这故事多半是半真半假的吧!”温未瑶淡淡一笑,问到。

    那少年郎君一怔,随即对温未瑶饶有兴趣地笑答:“你说得没错……”

    “小生有事,便先告辞!”少年郎君又作了个揖 ,随即渐渐消失在人海。

    温未瑶也不再耽搁行程,径直走向醉芳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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