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47
“喂,姐姐?”
陈舒文洗漱完躺到床上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了。
然后她接到了卓鸣风的电话。
她真的花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卓鸣风的声音。
“嗯,你好。”陈舒文憋出了这么一句。
电话那边静默了一会儿,像是话筒被捂住了那般静默。
陈舒文有点纳闷,但是也耐心地等了下来。期间花了两秒钟感叹,自己居然会有对卓鸣风的声音反应不过来的时候。
一定是因为过去的二十四个小时发生了太多太多——从上海到伦敦,从欢笑到眼泪,从□□到酒精。
“姐姐,你在忙吗?”卓鸣风的语气有些小心翼翼。
“没有,怎么了?”大概是夜深了,也大概是真的累了,陈舒文此刻的声音显得低沉婉转又温柔。
“啊,没有,就是……你有看我的节目吗?”
陈舒文反应过来了,“有啊。”
“真的吗?你觉得我表现得怎么样?”
说实话,卓鸣风在《WEAREPRODUCERS》里面的镜头并不多,一集两个多小时,出现的总时长不超过十分钟。
节目真的太长了,如果不是因为爱,陈舒文大概是看不下去的。
而且卓鸣风还是一个微博粉丝只有六十多万的小糊咖,粉丝里面剪视频最厉害的说不定还是区文诗。总之,根本没有人为他剪单独的镜头版。
所以陈舒文把每一集的节目都认认真真地从头看到了尾。
坦白说,卓鸣风的表现算不上是最优秀的。
节目里其他的韩国练习生都有着非常好的镜头感,说话也非常公式化地得体,笑容的弧度刚刚好,跳舞的动作整齐有力,唱腔也明显经过系统化的训练。他们无一不是标准的造星工厂里塑造出来的优秀产品。
但是卓鸣风是最有生命力的——尽管也被打扮成了韩系花样美男的样子,但是他的笑容是最打动人的。他的舞蹈动作野蛮生动,唱腔自然舒展。
在陈舒文眼里,他是最好的。
陈舒文想到了很多很多,但说出来却只剩了一个“好”字。
电话那头的小男生像是有些失落。
“就这样吗?你没有别的想说了吗?你不想我吗?”
陈舒文皱了皱眉,这么突如其来的撒娇是怎么回事?
“你没事吧?怎么说话怪怪的?”
“……你想不想我啊?”
“想啊。”这句话曾经是真话。但是今天不是。
陈舒文已经很久没有主动想起卓鸣风了。
即使偶尔发生的一些事情可能让她想起了他,也只是像想起一个很久不见的小学同学那种程度的想念。
那些为着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为着他否定自己怀疑自己,为着他听惨情歌听到耳朵生茧,为着他哭到眼睛肿成核桃,为着他说过的所有蠢话、做过的所有蠢事,都像北半球东南沿岸的季风一样,消散在内陆高原和太平洋上空了。
或许它吹到什么地方,引起了不可小觑的飓风、海啸或者沙尘暴。但是在那一场未知的事件来临之前,不会有人再把它放在眼里了。
“你没有别的什么要和我说的吗?”小男生不依不饶,电话那头隐隐约约还有一些叽里呱啦的韩文,像是节目组的工作人员。
陈舒文灵光一现,该不会是在录那种打电话给家人朋友的桥段吧?
“当然有。”陈舒文从床上坐起来,“我觉得你表现得很好,虽然名次未必尽如人意,但是希望你玩得开心吧。结果怎么样都不重要,总之你在我心中是最棒的。”
“……你为什么突然这么官方?”
陈舒文从床上起来,走到窗边。凌晨时分的考利街,路灯昏黄,偶尔路过一个寻找灵感的诗人。
“你不是在录节目吗?”
“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
卓鸣风接不下去了,看向身边的工作人员,得到首肯以后才说,“那我先挂电话了哦。”
“好。晚安。”陈舒文挂了电话,回到床上。
卓鸣风狐疑地看着已经挂了的电话,晚安?她在哪里?
二十分钟后的陈舒文出现在了泰晤士河岸——和区文辞在一起。
时差没有放过她,她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睡着。
于是她打给了区文辞。
凌晨时分的人特别善于自我反省。
“对不起。”
区文辞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道歉,但他是一个温柔体贴的好情人。
“是不是睡不着?”
陈舒文“唔”了一声。
“想不想出去走走?”
凌晨时分的西伦敦,区文辞带着陈舒文从考利街逛到唐宁街,从国会大厦和威斯敏斯特教堂经过,来到了泰晤士河岸。
不知道是东西南北哪一面的风,吹得陈舒文直发抖。
“这里的夏天也太冷了吧!”这种温度居然是北半球的夏天。
区文辞用风衣把她裹在怀里,“这样还冷吗?”亲了亲她的头发丝。
陈舒文抱着男生的腰,在他怀里摇头。
不远处传来伊丽莎白塔悠扬深沉的钟声,区文辞捧着陈舒文的脸亲了一下,说:“三点了。”
陈舒文不明所以,“然后呢?”
区文辞摩挲着她的耳垂,“什么然后?”
“三点了,为什么要亲我一下?”
区文辞迎着泰晤士河岸的风笑着,“哪有这么多为什么?”他乘着不明的夜色,看着女孩的眼睛,慢慢低头,啄了一下她的眉梢,然后是眼角、脸颊、唇边……
“唔——”陈舒文捶了一下区文辞的胸口,“干嘛咬我?”
区文辞抓住这只不安分的手,用鼻尖蹭着她的鼻尖。“因为你今天不乖……”又轻轻地咬着她的嘴唇,“以后不能和我生气了……”
陈舒文把他推开一点,“可是如果你做错事呢?”
区文辞把人抱紧了,保证着:“我不会做错事的。”
他是不是已经做错了很多事了——还留着前女友的照片,替出轨的林猷君掩护和辩解。
但是……
算了,不如就让过去过去吧。陈舒文听着区文辞胸膛里的心跳声,突然没有缘由地开朗了起来。
怀里的人好久都没有动静。
“舒文?”区文辞望着远处的伦敦眼,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陈舒文用若有似无的声音“嗯”了一下。
“是不是困了?”区文辞拍了拍她的腰,“回去吧。”
陈舒文用额头抵着他的颈窝,耍赖似地摇头。
“不想走……”
“很累?”区文辞低头看她,“我背你好不好?”
当然好了。
陈舒文像树懒一样缠到了区文辞的背上。
区文辞把人背好了,往上颠了颠,一步一步地沿着来时的路上走了回去。
两旁昏黄的路灯,眼前静默的街道,背上温热的气息。
在八个时区以外的另一个古老的国度里,在一个如此缱绻浪漫的时刻间,陈舒文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想起了郑秀合。
大概是三岁还是四岁的时候,在某一个刚刚飘过雪的冬夜里,陈舒文突然起了高烧,烧了整整大半夜,郑秀合给她抹了酒精、敷了冰布,什么土办法都用过了,这烧就是退不下来。
郑秀合急得叫院子里的张奶奶也过来帮忙了,她老人家掸了掸肩上雪花,颇有经验地说:“这烧要是烧上一宿,孩子怕是得像宋老二家那个一样,糊糊涂涂地过一辈子喽——”
“宋老二家那个”就住在他们隔壁院子,小时候一场高烧烧傻了,三十多岁了还跟在宋老二身边,不能工作,也不能结婚。
这些都是很久以后,陈舒文听大人们聊天才知道的细节。她对于那个遥远的冬夜唯一的印象,就是她趴在郑秀合的背上,偶尔睁眼看得见月光下的雪地,简直美得不像话。
当时的青河镇上只有一个医疗卫生站——一栋七层楼高的建筑,还没有跨进二十一世纪的年代,这几乎已经是当时镇上最高的建筑了。青河镇上人少,急诊不多,也没有二十四小时值班的医生。
于是郑秀合背着年幼的陈舒文踏进了这黑漆漆的最高建筑,撕扯着嗓子往楼道上喊:“有人吗!快来救命啊!有人吗——”
然后陈舒文就彻底失去了意识,再醒过来的时候,她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冰凉冰凉的生理盐水从手背上的针头进入了她小小的身体。
病房里还有一个四四方方的电视机。郑秀合就守在她床前,见她醒过来便探过身来看。
陈舒文记得自己问了一句:“妈妈,你眼睛里为什么有红红的东西?”
郑秀合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倒是门口进来一个护士姐姐笑着说,“哎哟那是红血丝呀,你可把你妈给吓死了,一整晚都在守着你呢!”
区文辞突然觉得自己的背后一片濡湿,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
陈舒文笑着摇摇头,只是泪水仍然在滑落。
“想起我妈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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