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场
半夜的时候林蔓蔓被渴醒了,她翻遍屋内的小冰箱发现里头全是啤酒与饮料,晚上喝凉水很难受,而这边并不提供室内热水服务,所以只能下楼自己烧茶了。
刚推开门就看到一种暖融融的光,显然有人正在客厅,她光脚踩在木质楼梯上发出‘吱嘎’的声音,黑暗一点一点从脚底散开,谁会这么晚还不睡呢?
结果从沙发靠背露出的那一点茶金色就让她认出是谁了:“Heinrich?”她从客厅走到厨房:“要喝点什么吗?我想喝热水。”
Heinrich看到是她也很惊讶,他坐直身体,剧本摊开在修长的腿上,英俊的面容在壁炉火光照耀下有些疲惫,眼角纹路异常清晰。
林蔓蔓从橱柜找到茶叶,弄完后她又给自己足足倒了一大杯热水才到Heinrich旁边。
“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不是四点就要起来吗?”她边说边喝一大口水。
Heinrich挑了挑眉,手指捏着纸页:“我看会儿剧本,顺便….”他看了眼楼上,顿了顿又看着林蔓蔓,灰蓝色的眼睛些许无辜“阻止Dane再去找你。”
“噗!——”一口水喷了出来差点儿呛死,Heinrich赶忙抽出纸巾递给她然后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你..咳咳..你在监视Dane?”准确来说是监视她?Heinrich皱起眉,林蔓蔓才意识到说错了话:“我..他以后不会来的。”天啊谁来教教她此时到底该怎么回答?!
你男神守在楼下因为他担心别的男人找你,而你打过他的前女友。粘着你的壕其实是个弯的不能再弯的gay,他唯一能做的好事就是不停地违背你个人意愿撮合你跟你男神还总弄巧成拙…
一瞬间剧烈的思绪有如千军万马在她心头奔过,逐渐地汇成三个字…
然而Heinrich不会懂她那些小想法的,起码现在不懂。他看着林蔓蔓瞬息万变的表情握着她的肩膀,略带急切地问:“你还好吗?我让你不舒服了?”
林蔓蔓摇了摇头:“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我跟Dane可能真的太让人容易误解,我会注意的。”
Heinrich有些失望的与她目光错开:“男人不像你想象的意志坚定,多数人还会被本能驱使,我只是不想让你受伤。”
“别让他伤害你,蔓蔓。”Dane的话一瞬间从脑海闪过跟Heinrich此时重合,有点儿让人哭笑不得,主演跟导演之间的脑电波相差十万八千里完全在两个频道上可真有点儿让人担心,也许她该关心一下电影进度了,她不想让Dane白烧了预算。
不过谁知道呢,有的有钱人的世界中,强扭的瓜也甜。
“呃..不会,Dane跟我只是在讨论剧情,他是个令人敬佩的好导演,我也发自内心的想拍好这部戏,所以,就这样。”她开始扯谎了,好消息是关心你的人总那么容易相信你的一切谎言,因为Heinrich从一开始就把她想的异于常人的好。
Heinrich只是执起她的手,炙热的嘴唇在上面印下一吻然后将它放下:“希望如此,很晚了,你早点睡,明天来片场找我,我们一起吃午餐好吗?”他灰蓝色的眼睛是如此的真挚跟温柔,其中的阴影几乎要将她溺毙。
似乎她要在人渣的路上一去不复反了,几乎是愉快的,便答应了。
Heinrich笑了起来,像年轻了十几岁,不能再英俊,他将剧本卷了个卷拿在手里如同一个略带稚气的大男孩儿:“走吧,明天快点儿来!”
四点时候雨下的格外的大,雨滴拍打在窗上的力道几乎要把窗户震碎,轰隆隆,轰隆隆的。外面如同灌满黑色粘稠的墨汁,天地黏成一片,雨水汇聚在一起的声音几乎让人感觉房子正浸泡在小溪里,没有比这更响亮的噪音了。
她跑到楼下去直坐到了早晨五点,发现Heinrich他们毫无动静,她才挨个去敲门,直到这时她才知道他们早就离开了。
“难道今天有事提前?”比四点还早?
疑惑地给Heinrich发信息,许久也得不到回复她又给Dane发了一遍,几乎只有一分钟,Dane就回复了:“我们两点就走啦!离家不远的地方!”还附带一个笑脸。
她转头看到外面黑压压一片仍在暴雨冲刷下的天空有点儿搞不懂他们“离家不远”是什么含义,有什么能叫他们凌晨两点就出门吗?而且窗外正瓢泼大雨。
但没一会儿Heinrich也回信息了,他说:“一会儿回去。”她有点儿焦虑,睡意全无在客厅沙发那里咬了半天指甲,异国他乡的独处滋味可比她在她的住处难受多了几十倍,人声鼎沸的孤独比万物无声的孤独更致命。
直到快到八点,雨还未歇,但已有转小的意思了,天中透出一丝光亮,过了剧组来车接她的时间。
一阵门锁响动,她赶忙坐起来看,Heinrich穿着vidar的战衣浑身是水的走进来,看到她也很吃惊,他还赤着脚,雨水顺着眉骨、鬓角和鼻梁流下,脚和小腿沾满了泥巴,雨水黏在睫毛上异常沉重,他现在全身冷透了。
“你干嘛去了?”
“你没去剧组?”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Heinrich走进来将雨声隔绝在外,带进了一串水迹,林蔓蔓风风火火地跑到楼上拿毛毯跟手巾给他。
“我听说你们两点就走了。”
Heinrich擦着头发脸色比刚进门时好一些,但还是很疲惫的样子眼圈乌青,他们在雨中跑了大半夜,歇息空档每个人都在拖车里喝了伏特加取暖,但那只是暂时的,因为很快他们就会因为体力流失而更加寒冷。
林蔓蔓给他倒热水,还在里面切了片姜,Heinrich面色不改地喝了下去。
“是,大概一点钟开始下雨,我们得知雨大概在上午就会停,正好拍到林中战役,后面山的场景可以使用,所以Dane把大家都叫起来说就近取材了。”
“噢他竟然连人工雨都舍不得,这个周扒皮!”气的林蔓蔓牙痒痒。
Heinrich擦拭头发的手停了下来,金发乱糟糟地一翘一翘,看起来温柔无害,他灰蓝色的眼睛看起来颇为疑惑:“谁是周扒皮?”
“呃..一个贵族。”是这样吧?地主算不算贵族?“他为了让奴隶们早点儿起来干活让自己的鸡半夜就叫,在我们那儿听见鸡叫就代表天亮了,奴隶们必须起来干活。”
Heinrich思索一下:“我们不是奴隶。”林蔓蔓简直要为文化差异感到无力了“但把雨水比作鸡还是挺奇妙的。”Heinrich说,她快想把脑袋埋在地毯下了,Dane这个可恶的元凶才是鸡!
好在计划临时更改,他们今天不用挨累了,Heinrich被林蔓蔓强行灌下一大壶她新煮的姜汤,一滴也不剩,简直让人怀疑他的味觉是不是失灵了,然后他就脱了盔甲倒在沙发上小憩,他修长宽阔的身子蜷缩在沙发上的样子让她心疼的不行。
期间她就坐在另一边刷INS,她关注了Heinrich,对方的粉丝直线上升,短短十来天就从十二万上涨到二十万,主要是他在片场实在是太帅了,连成天都能看到的林蔓蔓还忍不住不停地双击保存。
快到十点的时候车终于来接他们了,剧组联系到一个私人牧场,他们将在那儿进行每周四个小时的马术训练,马术师就是农场主,他们不需要参加职业联赛的程度,只求在拍戏时别因为没有经验而发生意外。
林蔓蔓也被分到一匹白色的马,长长顺滑的鬃毛跑起来十分拉风,Heinrich在电影中一直骑的战马被牵了过来,它是深棕色的,毛发油亮,块头要比所有人的马都大一圈,长得一副脾气不好的样子直拿鼻孔对着林蔓蔓。林蔓蔓偷偷地打量了下,如果她要爬到那个马背上,起码得在脚底下再垫个很高的板凳才行。
不得不说,牧场的景色真美,到处是一望无际覆盖了一层绿色植被的山,他们在的牧场紧邻一座湖,湖水如镜面般澄澈,空气中是清新的泥土的味道,似乎还有野花的香气,成片的云如鸟类张开羽翼连成片地映在湖面,美中不足的就是有点儿冷。她看了眼自己有些滑稽的羽绒服和Heinrich正穿的半袖形成鲜明的对比,心想种族差异还真是大呀…他这么不怕冷是怎么断定我一定需要羽绒服的…
Heinrich牵着马走来,步伐稳健,林蔓蔓的马焦躁不安地将蹄子在地上刨来刨去,很明显它想跟Heinrich的马套近乎,但又有点儿害怕。
“如果你想在这片草地骑着它跑,得先跟它搞好关系,不然它们可是挺‘不讲情面’的。”Heinrich说,他跟农场主要了两根胡萝卜,掰成两段递给林蔓蔓:“你试试喂‘吉尔曼’,这是vidar战马的名字。”
谁知刚要伸出手,吉尔曼忽然警惕地用余光瞥了林蔓蔓一眼,然后打了个大大的响鼻,他一阵咀嚼,还亮出几颗大白牙吓得林蔓蔓一瞬间缩回了手。
“我不要,它可能会咬我。”
看到吉尔曼调皮的举动后Heinrich笑了,他握着林蔓蔓的手:“别怕,它很喜欢你。”林蔓蔓极力要挣脱一个劲儿的往后退:“你能看出它在想什么?我可看不出来,不不不,放开我!”
“它是真的挺喜欢你,我在这儿你怕什么?来,伸出手。”他一面轻声哄道一面对吉尔曼说:“赶紧道歉,你怎么能对女士这么没礼貌?”
林蔓蔓都快跳起来跑了,要不是后面就是围栏,吉尔曼的牙看起来可真恐怖,人的三个都不及它一个,但它听到Heinrich的话只会好像变了个人(马),没有预料的摸到它的牙,几乎是温顺的,它低头吃起了林蔓蔓手中的胡萝卜,发出卡巴卡巴的声音还是叫林蔓蔓吓得后背紧绷,嚼完后还将她手中的胡萝卜残渣舔了一干二净。
“它对你跟我…可真不一样啊…”末了她感慨地把手上吉尔曼的口水在它油光锃亮的毛上蹭干净,Heinrich自豪的笑了起来。
剩下的时间林蔓蔓无时无刻不感受到“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句话的精髓与恶意。
她同样温柔地递给她那匹“小白龙”,她坚持叫这个,半根胡萝卜,后者大嚼一通后当着Heinrich跟所有人的面将渣渣吐了她一手,惹得周围人跟Heinrich都大笑不止,她悻悻的拿抹布擦手,真恨不得被吐的是嘲笑她的人的脸…
Heinrich跟着她,几乎是寸步不离的,他牵着‘小白龙’载着林蔓蔓在围栏里走圈,‘小白龙’在Heinrich手里异常听话,任劳任怨地迈着老年人一样的小碎步颤悠悠地走,一点儿也没刚刚吐林蔓蔓一手渣渣的倨傲样,直到Heinrich试探的撒开了手,在他目光的注视下林蔓蔓还能驱赶着它走了一圈。
“看,它很听话对吧,我去把吉尔曼牵来,我们可以去林子里跑上一大圈。”Heinrich要去把围栏打开,他可能是她战战兢兢地呆在马背上的唯一依靠了,当Heinrich转身的一刹那,‘小白龙’就不动了,它甩了甩耳朵,确定Heinrich走出视线范围外就自顾自地走了起来。
“喂!喂!停下!你别走!”林蔓蔓紧张地抓着马缰,心里充满恐惧,国内的马普遍受过专业训练,有马术师全程陪同,而牧场放养的显然更野性,天知道它发起疯来她该怎么办?!
很快它走到围栏中心自顾自地开始吃草了,任林蔓蔓怎么扯它的缰绳也不动半步,气的她…真是要注意形象啊。
直到Heinrich骑着吉尔曼赶到她身边‘小白龙’才摆出听话的嘴脸,而Heinrich已经目睹发生了什么。
“你对它太温柔了,要用鞭子。”
林蔓蔓无语地拿鞭子抽了它几下,它还是没动作,反而一直往吉尔曼跟前凑,搞得吉尔曼往后退了好几步。
Heinrich递过自己的鞭子,小白龙见了后忽然很惧怕,Heinrich一把抓住它的缰绳把鞭子递给林蔓蔓,小白龙此时变得惊恐起来,躁动不安,眼神也变了。
“这是一个驯马师给我的,一般的马都很怕它。”它已经深的看不出颜色了,但通过小白龙的反应莫名的让人觉得‘血腥’。
也许曾经它是白色或浅棕的,现在它已被血和污垢染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她也不想这样,但迫不得已,她没时间和这匹小白龙培养感情,对野生动物来说人用亲情快速收买那一套显然不太合适,野兽总是向强者屈服,他们一旦群居必然分出三六九等,正如它亲近吉尔曼在Heinrich的面前表现温顺一样,瘦小的林蔓蔓在它眼里力气远不如前两者。
野兽显然不懂人类,因为人类擅长伪装,比野兽更高明。
鞭子被抓在手里悬在马背上,这大大的刺激了小白龙,他们低估了恐惧对小白龙的刺激,林蔓蔓刚拿过鞭子还没等打下去它就跟疯了一样窜出去。
小白龙带着林蔓蔓风一样地顺着围栏缺口奔了出去,血液沸腾,眼前的路在疾行下只有一片茫然的绿色,她必须紧紧地用腿夹紧马肚,尽量放低身体的重心抓紧缰绳才不至于被上下跳跃的小白龙给掀出去。
“蔓蔓!”Heinrich惊出一身冷汗地看着小白龙飞一样地从眼前闪过,他驾着吉尔曼在她身后紧追出去,两人一前一后有如离弦之箭夹杂十万火急之势,剧组其他人看状况不对也跟在他们后面策马狂追。
一路上什么也看不清,但胸中却有汹涌澎湃的快意疯狂的奔腾,仿佛天地间打开了一个大大的缺口,情绪从她脸颊被树枝割裂的伤口和流出的血液中ε=(´ο`*)))宣泄出来,冷风,快意,闪闪如电,恐惧与期待同样叫人头皮发麻,兴奋的只想越跑越快。
“蔓蔓!”Heinrich在她身后大喊,一路紧追不舍,他快急疯了,痛恨自己竟然愚蠢地递给她鞭子。
小白龙是匹好马,从它飞奔的速度就能看出来,它白色的鬃毛几乎被飞奔带起的狂风吹成直线,每一个跃步仿佛有两丈远,救援人员被远远地甩在后面。
但Heinrich紧紧地跟着她,吉尔曼也飞速狂奔,它的速度不亚于小白龙。
“能让它慢下来吗?!你抓住他的缰绳不要撒手!!”Heinrich大喊。
而林蔓蔓无法回头:“它不听我的!Heinrich!我控制不了它!”即使现在把鞭子扔了也无济于事。
那匹该死的马!!Heinrich要疯了,他不停地踹马肚子,吉尔曼长嘶一声几乎是携着风踏着闪电一样一个冲刺就到了她跟前!
“把重心放低!千万坐稳了!”他试探地伸出手臂抓小白龙的缰绳。
林蔓蔓紧紧地抓着缰绳,她的体力开始吃不消了,山路不平,小白龙还在狂奔,上下颠簸让她精神高度紧张,耳边是呼啸的风声恐怖的像穿越隧道,马每跃一步几乎都要把她甩出去,现在她必须停下来,否则她要体力耗尽坠马了!
“Heinrich!我要抓不住了!”她焦急地大喊,心扑通扑通地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儿,空气大口大口地灌进口腔,刺激的胸腔发疼,再不停下来她一定会摔下去的!
Heinrich几次都失败的擦着手心而过,终于一次叫他逮到了机会!他一把抓住她的缰绳然后自己从马背上跃了出去!
“抓稳了!”他大喊!小白龙拖着他往前狂奔,然后发出一声响亮的足以震颤山林的长长的嘶鸣声后终于停了下来,它几乎站直了抬起前蹄,林蔓蔓一下子失去平衡从它背上坠了下去,几乎就在一霎那,Heinrich飞快地往地上一滚。
“唔…”他吃痛地闷哼,左肩膀被石头硌的快要碎了。
而林蔓蔓惊魂未定,心跳声像是从远方传来,她不确定自己刚刚被吓丢的魂魄有没有追上来,眼前是高耸入云的雪松和橡木树,落叶一地,被风卷起来散在周围,湿冷的空气似乎要撕裂她的急切需要氧气的肺了…
“我感觉自己刚刚死了一次…”她轻声,脆弱地叹息出来,睫毛颤动,脸色几乎白的透明。
“那也是在我之后。”Heinrich压抑的声音在她下方传来,闷声地说,比往常还要低沉、沙哑。他在极力忍着剧痛,就在刚才他顺势接住了倒下的林蔓蔓,怕被马蹄踩到两个人在地上滚了两圈,现在,林蔓蔓正躺在他胸口。
“我还以为自己要摔断腿,或者肾脏…然后下半辈子都靠着轮椅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老死…”她的声音终于带了点儿哭腔。
Heinrich闭上眼睛,虽然很痛,他还是用力的呼吸,因为这样有她的气息,林蔓蔓正完好无损的在他怀里。
“不会的,我会娶你,你不会一个人老去。”救援的人正在四处搜索他们,已经能听到由远及近呼喊他们名字的声音了。
两个人静默无声地躺了好一会儿,她轻轻地推推Heinrich:“我没力气了…”
Heinrich叹息一声,伸出手臂抱紧她,很用力那种,几乎要把她的灵魂挤碎,他把她牢牢地包裹在自己怀里说:“让我休息一会儿,然后,我可以抱你回去,mylady。”
林蔓蔓终于痛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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