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到滇西
民国三十二年，秋。
安顺是个好地方。
平和的风，平和的水，平和的树木和在乱世中平和的生活。
我叫苏长孟，本不是云南人，几天前前从我那河南老家，一路颠沛到这里叫安顺的一个小镇。
之所以跑到这里，还是因为我那复杂的家境。
我的父亲早亡，母亲丢下我们兄妹俩离开，外祖父和外祖母自小便养着我们，奈何有舅舅舅妈横在那里，日子着实说不上太好过，寄人篱下十几年。
那时我十九岁，哥哥叫苏长良，长我三岁，三年前入了中国远征军，开始的两年还有书信往来，可是后来的一年多杳无音讯，他们都说肯定是死了，我不信！
因为我没见到哥哥的尸首，便不信他战死了！
那时我的舅妈姨妈也没闲着，给我张罗了个亲事：镇子头药店老板的大儿子。
那时候北方不太平，大多数都沦陷日寇之手，在那样的一个乱世能开个店铺算是很好了，温饱足够。
听到姨妈眉飞色舞的给我说这门亲的时候，我只淡淡挑了下眉毛，冷冷的问：“那药铺老板给你们多少彩礼钱啊？”
镇上人都知道，那药铺老板的大儿子，是个哈喇子满襟流的傻子。
我不愿再听舅舅如何夸那药铺老板的好家境，干脆支了下巴看姨妈和舅妈为我的彩礼钱如何分而吵架。看她们为了这些卖我的钱而歇斯底里的争吵。
外祖父和外祖母年迈，左右不了这件事情，在他们眼里，能维持温饱也是幸事吧！只能看着我一遍又一遍的叹气。
想让我嫁一傻子？切！
当晚我就要逃跑，我早在很久之前就想好了计划，与其在这里寄人篱下任人左右，不如我自己过我自己的生活，生也好死也好，我只想逃离这里，逃离这个除了外祖父外祖母便再也没有一点温情的地方。
姨妈让我嫁给大傻子的时候我不动声色，不吵不闹。姨妈以为我是安安静静的接受了，其实我是想把我在这里的生活结束，去开始我的新生。
当晚，我收拾好几件衣服，悄悄出了门，手里有些钱，是给人家洗衣服赚的，每次洗衣服赚的钱不是被舅妈变着法的要走，就是被姨妈给变着法要走。
每次我非常诚恳的交出我的全部家当，其实自己也留下了些许，还是派上用场了。
我在夜色中匆匆迈开脚步，回头看了看寄人篱下了十几年的地方，一股酸楚涌上心头，我在黑夜中冲着那地方跪下，重重的磕了几个头。
“外祖父外祖母，长孟走了，您二老一定要身体健康，长命百岁！”我心里默默念着。
从小我我兄妹无人怜惜，多亏他二老疼爱，如今我要远走，不能再二老面前尽孝，我心里默默想着，若我能飞黄腾达了，一定报答他二老。
我不敢多作停留，夜色中匆匆离去。
我一路颠簸，今天顺刘老汉的牛车，明天顺张大哥的驴车，一路见了不少，那时觉得一切都是新生的。
新的生活和新的人生。
颠簸了很久，我来到了云南，滇西一带，来到这是因为我听在战场上断了腿而被送回家修养的狗蛋子说，我哥就是在这边打的仗。
到了这里，我才觉出我的贫穷，即使我一路省吃俭用，到了安顺镇，我只剩下很少的钱，又累又饿的我在一户人家的门前停下靠着墙，再也走不动。
之后我看到一个清秀的女子走了出来，二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发梳成辫子，垂在腰间。看到我这副模样，扶我进了院子，给了我一碗水和一个馒头。
我狼吞虎咽的吃着。
那女子温柔的笑。
后来她问我，怎么会流落到滇边，我与她说的我的经历，她甚是惋惜。
后来她说：“既然你要找你的哥哥，也要长住，要是不嫌弃，你就住我的房子吧，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怕是……也不会回来了。”
我疑惑，问：“为什么不回来了？”
她温柔的笑了笑：“明天我要跟我男人回他的四川老家成亲，以后就定在那里了。”
我恍然大悟，随即感激零涕。
可是又我犯了难，这样一座小房子的价钱，我是绝对不可能出的起的。
我摸了摸贴身的小布包，从里面摸出一个银镯子，这是外祖母给我的，是她背着舅妈，把自己的银镯子给了我，说以后当我的嫁妆。
我看着银镯子，想起来外祖母，心中一阵酸楚，眼睛也蒙上一层水雾，我顿了顿心神，硬是把要夺眶的泪水逼了回去，对她女子说：“姐姐，我没别的东西了，这个是我的全部，我把它给你。”
那女子看着银镯子，稍稍愣了下，随即摇头，说道：“妹妹，真的不用，明日我就走，这房子以后我也用不到了，你身世清苦，又初来这里，我不能拿你的东西，房子你就安心住着，这镯子，你也好好收着！”
我自是过意不去，再三塞让，后来她温柔的笑着，就像安顺柔和的风，她说：“我呀，就当是给自己积了德了，求的后半生安稳。”
我便不好再推辞。
我遇上好人了，一分钱没管我要，给了我她的房子。
后来她告诉我，她叫承贤。
第二天，我送承贤离开，我看到一个断臂男人来接她，男人失了左臂，脸上却阳光明媚。想来是他的男人在战场上丟了一个胳膊，却换来了可以带她回家的机会。
我看到承贤和她的男人相互依偎着离开，阳光很暖，照在两个人影身上，和阳光一样温暖。
而我心里默默为她祈求，愿她后半生安安稳稳，幸福美满。
目送他们离开后，我回头满心欢喜的看着我捡来的房子，房子不大，一个小院子养着几只鸡，门口挂着一个精致的美人画像，并不大，像个圆圆的镜子一样，很是好看。这样的房子对我来说是一种奢侈，它让我不用在这个地方风餐露宿，有了一个家，这真是我来到滇西最好的礼物。
我在安顺的街头放置了一张小桌子，桌子上立一张纸，给别人代笔写写信什么的，倒也能赚点钱，活的下去，我开始庆幸我的外祖父自小便教我习文，能让我在这战乱之秋有个活路。
就这样，我在安顺的新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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