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汉内其人
汉内其实没有乔纳斯猜测的那么大，她是1973年出生的，今年只有45岁。
汉内的真名是娜塔莉·科瓦尔，科瓦尔是她丈夫的姓氏，这是德国很普遍的一个姓氏，原意为铁匠，因为没有办理正式的离婚手续，所以她真实的身份证仍是这个名字。
娜塔莉，还是叫汉内吧。汉内出生在波兰格但斯克，母亲是格但斯克列宁造船厂工人，汉内7岁那年，格但斯克列宁造船厂的工人举行了大罢工。在一次示威活动中，愤怒的人群在装卸平台上呼喊口号，后面的人群向前推搡，汉内的母亲跌下平台摔成重伤，当时混乱的社会状况，加上贫困的家庭经济条件，母亲的伤势日渐严重，最后因感染大面积扩散，医治无效，离开了汉内。
汉内的父亲是个卡车司机，工作很忙，没时间照顾汉内。平时，他要么带着她开车出去装卸货物，要么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汉内很小就会自己做饭。14岁那年，父亲再婚，后妈是一个比父亲小15岁的女人，比汉内大不了几岁，汉内从此经常在外游荡，很少上学，也很少回家。
19岁的时候碰上她的丈夫，德国人沃尔夫。沃尔夫比汉内大8岁，也是一个卡车司机，经常来往于德国和波兰之间，那时候东德和西德刚统一不久，此前，汉堡属于西德，西德的经济状况很好，在波兰人眼中，西德的人都是有钱人，汉内坐着沃尔夫的车跟着他来到汉堡，并跟他结婚。
结婚后，汉内一直没有生育，沃尔夫则因为一次意外事故对公司造成了较大损失被公司解雇，从此他开始酗酒，并经常以汉内不能生育为借口对她拳打脚踢，这种家庭暴力越来越严重，最后演变成每次都把汉内打的鼻青脸肿。
2000年，全世界都在庆祝千禧年的时候，汉内终于下决心逃出来，她没有钱，打算一路步行走到不莱梅去。
路上她遇到了一对驾车的夫妇，这对夫妇说她们要去特里尔参加一个宗教活动，可以搭汉内一段，汉内想反正自己在德国也没有朋友，去不莱梅也仅仅是为了离开那个像地狱一样的家，去哪里都无所谓，就说也想和他们一起去，夫妇俩爽快的答应了。
特里尔，是德国最古老的城市，位于莱茵兰·普法尔茨州西南部，摩泽尔河岸，靠近卢森堡边境。公元前16年，曾是罗马帝国西部驻扎地，这里也是卡尔•马克思的故乡。车开到特里尔小镇，汉内被小镇古老的建筑吸引了，这里有最古老的罗马教堂、君士坦丁大殿、各种哥特风格民居，她很喜欢这个小镇。
汽车继续往西行驶，在摩泽尔河畔的山坡上，靠近卢森堡的地界处，有一座新修建的教堂，汽车在教堂的庭院中停下来，夫妇俩对汉内说：到了，就是这里。
汉内随他们走进教堂，与其说是教堂，不如说这是一个宗教场所，这个大厅是正方形的，整个色调是灰色的，进入大厅，是一排排扇形的台阶，一直向下延伸，在台阶最下面是一个祭祀的神坛，神坛与台阶中间隔着一个弧形的沟，里面黑乎乎的看不清是什么，神坛中间是一个石头的台案，上面不同的位置有五个拱形的铁扣，看上去像是要把什么动物固定在台案上，神坛上方的墙壁上镶嵌着一个巨大的标志，这个标志很奇怪，中间是一个像狼人一样的脸，被禁锢在一个五角星中，一大一小两个圆圈在五角星的背景中间，整个标志是黑色的，让人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时候，汉内注意到，这对夫妇每人手里拿了一本书，书皮是鲜红色的。
汉内不明白这是什么地方，但是已经来了，就只能留在这里。
另一个大厅里准备了丰盛的晚餐，但是所有人都不说话，汉内也不敢出声，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她吃了很多。
晚餐后，大家排队走出餐厅，工作人员根据性别和年龄对教徒们进行分类，汉内和其他年轻女性一起被带到了餐厅的地下室，工作人员让她们在这里沐浴更衣，洗过澡出来，她穿上准备好的一套内衣后，想要找其他的外衣，却发现，每个年轻女人都只有一件红色内衣，没有其他的衣服。汉内不敢问，就跟着其他女孩一起排好队走出去，在走廊里，工作人员根据身高给她们重新排队，并分组，年轻女孩不到200人，被分成7个组，然后给每个组的人分发了一个头饰，每个组的头饰是不同的，有猪、狐狸、蝎子、熊、狮子、蛇、独角兽，汉内的头饰是狮子。
过了一会儿，工作人员指挥她们走进大厅。大厅里灯光昏暗，仔细看才发现，大厅没有电灯，发光的是立在四周墙壁烛台上的蜡烛。大厅的台阶呈坡型排列，这样可以确保每个人都能看到神坛。这时候台阶上已经站满了人，男性教徒穿着带兜帽的黑色斗篷式长袍，女性教徒穿着黑色长衣长裙，他们的脸上都像是抹了白色的东西，反射着惨白的光，在蜡烛光的摇摆中，人影不停晃动，看着神秘而诡异。
整个大厅里的人估计有两三千人，男性居多，他们的胸前都佩戴着一个手心大的五角星徽章。汉内和其他女孩被带到台阶最下面的一层，站成两排，这时候汉内才看清，神坛前的沟里全是黑色的蛇，她开始感到害怕，此前她一直是好奇，而现在她突然明白了，这应该是一种古老的宗教祭祀仪式，但是她不敢出声，也不敢动。
神坛的台案上躺着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女孩，金色的卷发垂到台案下面，台案上的五个拱形铁扣，扣住她的脖子和手脚，她全身赤裸，只有眼睛上蒙上了一层黑纱。
教主站在女孩的旁边，他手里拿着那本鲜红的书，汉内可以看到书名是《撒旦圣经》。他念了一会儿书中的内容，大家跟着他一起念，大概意思是“我们不召唤任何神灵，我们自己就是最强大的，我们的血是最强大的，身体是最强大的，我们是平等的，不能互相欺凌”……
念诵阶段大概持续了一个小时。然后教主停下来，大家也放下书。大厅里鸦雀无声。教主举起右手，做了一个特殊的手势，他用大拇指压住中指和无名指，竖起食指和小拇指。这时候有两个男人分别从神坛两侧走上来，他们都托着托盘，一个托盘里放着一把刀，一个托盘里放着一个碗。汉内吓坏了，她想教主会不会是要杀掉小女孩？
只见教主拿起刀，在小女孩的手腕上划了一下，小女孩哼了一声，显然她在忍住疼痛，托盘里放着碗的男人用碗接住女孩手腕淌下的鲜血，等鲜血有半碗了，另一个男人帮助女孩包扎了手腕。
男人把装满鲜血的碗端到教主面前，教主又是做了一次刚才的手势，然后举起碗，念了一句“万能的撒旦”，把碗里的鲜血一饮而尽。汉内睁大眼睛，此时已经目瞪口呆。大厅里的教徒们高声喊着“吼吼吼吼，万能的撒旦！吼吼吼吼，万能的撒旦！”教主对两个男人说了句什么，两个男人做手势让大家安静，然后开始指挥大家从不同的方向离开。
汉内和女孩们被带到这个大厅的地下室，这个地下室跟刚才餐厅的地下室不同，顺着台阶走下去，是一个圆形大厅，大厅周围，七个房间围城了一圈，每个房间的门楣上雕刻着不同的图案，汉内这一组被带到了狮子图案的房间。
接下来，她们被要求赤裸躺在台案上，就像刚才那个小女孩一样，工作人员把铁扣扣住汉内的脖子和四肢。不同的是，这个台案不是方形的，是人形的，台案上铺了厚厚的毯子，卡住她们的铁扣也被软布缠了起来。这个姿势让汉内没有安全感，她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她想叫喊，但她不敢出声。其他的女孩都很顺从，没有人出声，不像是面临威胁的样子，汉内也就静静的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走进一群浑身赤裸的男人，他们排着队进来，按顺序站在女孩的两腿之间，然后他们开始动起来。汉内一直睁着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的生殖器很大，把汉内弄的很疼，他动作很用力，汉内觉得他的神情有点古怪，他不像是在强奸自己，而是在忏悔。
汉内仍然不敢出声，就这样一队又一队的男人进来又走，持续了大概四五个小时，汉内没有计算人数，恍惚记得一共来过将近40多队人。汉内觉得整个下半身都麻木了。等工作人员把她们从床上解开的时候，有几个女孩晕倒在地。之后她们被带到餐厅旁边的房子里，一些人休息一会儿，离开了这里。
大概那对夫妇告诉工作人员汉内没有住处，工作人员给她提供了一间宿舍，宿舍里还有6个女孩，每个人一张床，床上用品也是齐全的，汉内累坏了，她顾不上回想今天的经历，躺下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他被叫醒吃早饭，仍然没有人说话。
她感觉这里戒律森严，她又害怕又担心，但是暂时自己没有去处，她想再待两天看看情况再说。
她回到宿舍后，一个男人招呼她出来，把她带到一个房间，这个房间像是一间教室，已经有几个人坐在里面，男人在她面前放了一本书，书皮也是鲜红色的，书的名字是《撒旦戒条》。
经过几天的学习，她明白了，这是撒旦神教，他们是有别于撒旦教的，比撒旦教更神圣，所以叫做撒旦神教。
她也明白了，女孩们带的那些头饰的含义：猪代表暴食，狐狸代表贪婪，蝎代表色欲，熊代表懒惰，狮子代表傲慢，蛇代表嫉妒，独角兽代表愤怒。
她也明白了，她们的身体是神圣的，因为她们在用自己年轻的身体帮助教徒赎罪，现在她才恍然大悟，那天那个男人为什么是忏悔的神情。
经过学习，她觉得自己很神圣的完成了撒旦交给她的任务，她为她所肩负的神圣使命感到自豪。
教会的活动每个月举行一次，虽然每一次她都依然感到不安和恐惧，结束后精疲力尽，甚至有好几次患妇科病，肚子和腰疼的厉害。但她心里默念着：这是在为其他教徒赎罪，自己也将在这赎罪过程中得到净化。
没有宗教活动的时候，她帮着教会做点工作，有时候教会也会给她一些钱作为奖励，虽然很少，但是她很高兴，她终于有了自己赚来的钱。
一转眼，汉内在这里呆了两年多的时间，教会的长老对汉内说，等到她30岁生日以后，她就完成了她神圣的使命，可以站在台阶上去了。
2002年的圣诞节已经是汉内在这里渡过的第三个圣诞节，她已经完全适应这里的生活，虽然大家很少说话，戒律严明，但是在这里，再也没有人会把她打的遍体鳞伤。她每天忙忙碌碌，打扫餐厅的卫生，清洗教会的衣物，有空的时候读《撒旦圣经》。
刚刚过完新年，有一天，汉内看到一个长老急匆匆的跑进教主的房间，这种行为在教会是见不到的，因为所有人必须被要求平静的走路和说话。过了一会儿，一群警察冲了进来，他们全副武装，拿着枪，每个房间都搜查一遍，把所有人都赶到院子里。教主被单独安排了一辆警车，汉内和其他人分别被安排在其他警车里，各种新闻媒体的记者争相拍照，警车鸣着笛，缓缓的穿过记者人群开上了主路。
汉内等人在警察局接受了问询，之后，他们被安排在一所学校里。政府有关人员给他们做了统一的介绍，并让他们观看了各地对于她所在教会的介绍和报道。
这时候汉内才知道，她所在的教会被称为撒旦魔教。
正统的撒旦教崇尚利己主义，虽然不算是宗教的名门正派，但却不会采取极端的欺骗手段蒙蔽教众。而汉内所在的教会是纯粹的邪教，他们用所谓的教义蛊惑和蒙蔽教众，通过犹如魔界般的场景和仪式采用活人献祭等方式神化教主，教主在教众面前假装制造超自然现象，通过伤害人的身体，给教众造成恐惧感；通过洗脑培训，给教众灌输全盘接受的思想。撒旦魔教通过教会的力量敛财，并通过各种宗教活动给一些人提供报复、强奸甚至杀人的机会。
此时的汉内欲哭无泪，她现在才明白自己曾经认为神圣的任务，是被近1000个男人强奸。
这一年她30岁。
被释放后，她漫无目的的在特里尔的大街上闲逛，傍晚的时候，她来到尼格拉城门，人们都称这里为“黑门”，原来是罗马城的北大门，经过常年的烟熏、风化，现在城墙变成了黑色。正值冬季，晚上的特里尔很冷，而她没有地方可去，她在附近找到一家餐厅，说她想借住一夜，她可以帮着打扫卫生，店主同意了。凌晨她偷了收银箱里的钱，逃跑了。
她在科隆的火车上听到两个女人聊天，一个女人说她在一个相亲网站上遇到了一个男人，男人约他去科隆见面，她说她没有钱，男人就给她汇了钱，而她现在在火车上突然感到后悔了，她不想见他了，她想用这个钱在科隆玩一圈。
汉内来到科隆，在一家酒吧做了女招待。她一直记得火车上女人说的网站，她在网站上注册了一个账户，但是她没有使用自己的照片，她开始跟她遇到的人聊天，半个月的时间，她就收到了一笔钱，是给她的车票钱。她觉得这个工作更轻松，比酒吧女招待强多了。何况在特里尔的经历，使她变得厌恶男人，她和他们面对面说话的时候感到恶心，她不想和任何男人打交道，有时候她还会觉得她面前的人有点眼熟，她总是要忍住想扑上去揍他一顿的冲动。
她就这样开始做了这份工作。刚开始的时候她干一段时间就要换一个地方，这些年，她换了很多身份，换了很多城市。
6年前，她在从柏林去法兰克福的火车上遇到了塞缪尔，她听说塞缪尔的工作后，就打定主意跟着她。她先是假装没什么钱了，让塞缪尔请她吃饭，然后就跟着他回到旅馆，免不了同床共枕，然后她跟着塞缪尔来到西班牙。在阿城安顿下来以后，她一直和塞缪尔保持情人关系，她也每个月给塞缪尔一些钱，让他帮忙做一些伪基站的工作。
汉内从事这个工作已经近15年了，她骗了几百人，其中有一个葡萄牙男人为了她到处借钱举债，最后跳海自杀了。
这六年来，汉内积攒了一大笔钱，但是她没有亲人，没有花钱的地方，这些钱仍然存在银行账户中。
迪奥戈调查后发现，汉内共有二十多个账户，十多个身份，资金总额共800多万欧元，现在她的银行账户已经冻结。在汉内电脑里找到了两千多人的资料，这些资料包括受害人，也包括汉内购买的资料；通过银行往来信息，找到了与汉内发生过资金往来的联系人，当然绝大多数是受害人。
汉内每月向阿城电信公司管理人员塞缪尔支付3500欧元的费用，塞缪尔一直在保护汉内的伪基站，甚至帮助作假隐瞒，汉内才得以在这里干到现在。
在汉内这里工作过的人有30多人，迪奥戈都一一作了调查，除了两个人仍然以个人名义从事这个工作外，其他的都改行了。
迪奥戈兑现了他的承诺，警情报告中把乔纳斯和埃尔顿写成警察局线人。
其他在汉内这里曾经工作过的人，都交给当地有关机关处理，但也建议其如果愿意退还非法所得诚心悔改，希望采取批评教育方式从轻处罚；那两个继续从事诈骗的人，也已经通知当地警方缉拿；阿曼达认罪态度还算不错，退还了非法所得，以驱逐出境的附加刑方式处理；塞缪尔作为团伙从犯并以权谋私等罪已经进入司法程序；一直跟着汉内干了4年的一个男人鲍尔因情节严重、拒不认罪等被认定为从犯，也被收监。
一部分近几年有记录的赃款陆续退还；早期的赃款来源还要继续审查后再确定；汉内还是比较配合的，没有做出顽抗到底的姿态，和她以前的表现完全不同。
了解了汉内的过去，乔纳斯有点同情她，她也是一个悲情人物，造成现在的后果，该怨谁呢？
庞义娟突然收到了一笔汇款，是9630欧元，汇款的留言处写了一句话：这是您的钱，现已退还给您，我们对您经历的遭遇深表歉意，西班牙警察局。看到这个留言，她趴在办公桌上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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