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0、医者之心
当初在宣州和京城时，陈玄玉给云蓝的护卫里边，身份最高的除了钱有得，还有个叫杜七的。
而今钱有得在养伤，陈玄玉就将杜七安排继续给云蓝当护卫。
这会杜七在前边带路，云蓝来到了一座大营帐前。
之前钱有得和陈玄玉所在的地方，虽然也习惯上称之为营帐，其实却是屋舍，这里却是如假包换的用毡布等搭起来的一座大营帐。却是军中为了方便医治，在受伤的将士都集中到一起，而寻常的屋子和营帐容不下这许多伤员，因此搭了这么一座营帐。
云蓝对于将伤员集中起来的做法还是赞成的，但是当她掀起营帐的布帘时，却差点被里边的气味给熏晕过去！
当下云蓝不由得后退了几步，放下帘子，隔绝了里边闷热发臭的气味，又踌躇片刻，终究还是没法忍受，只得道：“杜七，你找个人进去将几位大夫和太医出来，若是有人走不开，也把肖大夫叫出来，我有话交代。”
过了片刻，肖华清和两个太医就出来了，却不见陈俊荣和另外那个叫彭子衿的军医。
肖华清一边出来，还一边用帕子擦手，显然就在前一刻，他还在处理着伤口。看到云蓝，他摘下掩着口鼻的布巾，当先问：“褚公子有何事？”
两个太医如今也已经被告知了云蓝的假身份，当下也摘下布巾，拱手道：“褚公子。”
肖华清没休息好，一直是在强撑着，眼睛里已经有不少血丝，脸色也十分疲惫，却仍坚持给受伤的将士医治。
而两个太医昨夜都休息了一整晚，比起肖华清，气色就好多了，只是表情却不怎么好看。
裴涛还好些，只是脸色有些发白，而赵望，那脸色就像是别人欠了他百八十万贯钱一样，面色阴沉如水。
云蓝此刻却无暇理会这两人的情绪，先问了肖华清营帐里边的情况。
待得知这营帐里竟然有几场大仗之中受伤的上千个将士，而且之前就陈俊荣和彭子衿两个随军的大夫，就算加上两人带的学徒、药童等，满打满算，也不到十人。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上千伤员都挤在这营帐之中，之前云蓝还觉得这营帐挺大，这会却不这么想了。
上千受伤的将士！
就算再多两个这么大的营帐，也还不够啊！
虽然说军中条件艰苦，不能要求太过，但就从营帐里那难闻的气味，也能知道这样安置多么不妥当！
当下云蓝就道：“营帐里是不是都不通风？就算天气再冷，这么多伤员挤在一起，最起码也得保证通风吧？！不然得滋生多少病菌！伤口更容易发炎恶化了！”
云蓝早前就与肖华清提过这些问题。
但是肖华清与两个太医以及时下的大夫都一样，因为之前从没有关注过这些，对于病菌什么的没有太多的认识，杀菌消毒的观念如今也还不像后世那样深入人心。
而且，肖华清本来就很疲乏了，因此他虽然听云蓝说过细菌滋生的危害，和杀菌消毒通风的重要，却一过来就投入到处理伤口当中，完全忘了这回事。
这会听云蓝提起，肖华清才想到了这一茬，立刻道：“对！要保证通风……”
话没说完，肖华清就觉得脑袋一阵眩晕，身体晃了晃。
云蓝大惊失色。
而旁边一个护卫眼疾手快地将人扶住了。
云蓝定了定神，顾不得说营帐的事了，对杜七道：“先安排人送肖大夫回去休息！就算要给将士医治，大夫累倒了，想救治伤员也有心无力。”
肖华清也已经是疲乏至极，自然也没有反对，当下就先回去休息了。
两个太医见状，裴涛还没什么，他心知肖华清一来就给人那什么缝合伤口，之后为了防止出现伤口发炎产生高热等变故，又守了一夜，之后又被陈俊荣拉到这边帮忙，一直没能休息，这才险些晕倒。
而赵望却没有想到这些，心中只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也晕一下，好能够去休息。这营帐里边的气味太难闻了！那些将士不仅身上脏污，伤口也很多都有坏死、发炎等情况，又没能及时地清理干净，挤在一起，进了营帐就让人恶心得几乎要吐出来，更别说动手处理伤口了。
两人年纪轻轻就进了太医院，太医院医治的几乎都是达官贵人，最是讲究干净体面，就算伤得再重，顶多是伤口狰狞一点，又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阵仗？
因此，赵望现在是恨不得能离这营帐远远的，至于什么医者仁心，他从来没有那个东西！
而裴涛在没进太医院之前，也曾在医馆当过坐堂大夫，倒是比赵望见得多些，但也就是一两个乡下百姓伤口恶化这样的程度，却也没见过这么上千伤员挤一起等待医治的情况，但他看到这样的情况，除了觉得有些不适之外，更多的却是心头沉重。
之前听云蓝说的时候，他还不怎么放在心上，到了这里亲眼看到这些受伤的将士，才能深切感受到其带来的冲击。
这些将士在沙场拼死杀敌，受伤之后，却大部分都得不到及时的医治。这冠军侯麾下好歹还有两个军医和这么些学徒药童，听说别的军中很多只有一个大夫！这么多伤员，一个大夫怎么能救治得过来？更别说许多军中还缺少伤药。不是哪个将军、哪个将军夫人，哪个将军家中的长辈，都能这样为边关将士向朝廷求到伤药的！
而这些受伤的将士，因为缺医少药，很多都这样，在沙场流血受伤，待退下来之后就挤在这样气味难闻的、脏乱的营帐中，得不到及时的医治，伤口发炎恶化，等来的是终身残废，甚至死亡。
而除了像冠军侯这样会尽力妥善安置沙场退下的伤残将士和老卒、并会厚厚抚恤沙场牺牲的将士的，别的将领麾下的伤兵残将离开沙场归田之后，大多过得窘迫潦倒，更别说朝廷对于战死沙场的兵卒，抚恤也微薄得可怜。
这些裴涛早就听说过，在到边关之前，也听冠军侯夫人再三提过，但是都没有自己亲眼看到时那么让人心中震动。
因此，虽然闻到那样的气味，面对那样的伤口，他也阵阵恶心反胃，但是看到两个军医和肖华清都丝毫不以为意地救治着伤员，尤其肖华清到了边关都还没得休息过，他也一咬牙坚持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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