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7、纸墨
云蓝这话一说出口，就感觉营帐中一下子又嘈杂起来，这些受伤的军士兵卒都显而易见地高兴和激动起来，一传十、十传百的，很快营帐里的人就都知道了这件事，大多都想让云蓝帮忙写家书。
大衍虽然说重视笔墨纸砚，就算是平民百姓，也多能就笔墨纸砚说出个一二三来，但同时，而今的笔墨纸砚却也昂贵得很，相应的，书籍就更不便宜，读书认字更是一件花费极大的事情，因此时下识字的人也不多，更别说像军中这样的地方了。
故而就算是看重读书认字的陈玄玉麾下，也不过是底下那些将领被强行命令多认字读书罢了，底下那些军士小兵识字的仍是凤毛麟角，少得可怜，更别说能写书信回家了。何况就算是识字，写信也需要笔墨纸砚，底下的军士哪有这样的东西？
因此，就算平日里有什么机会，可以捎信回家去，也多是口信，或是让识字的军医帮忙，以衣角破布写几个字，随自己军中征战得的一些小东西捎回去，就算很不错了，哪里还会有什么正儿八经的书信。
但是离家这么远，打仗又是随时有可能一去不返的事情，战事的间隙，将士们难免就会想得多些，挂念家里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就算是捎口信这样的机会，在远隔千里又在打仗的情况下，也是很少的。因此能有机会捎点东西带个口信回去，已经很不容易了，何况眼下还能写一封家书回去？
且不管这家书何时才能送回乡，眼下有这么一个机会，一众军士都很热切。
云蓝看到这样的情况，就让瓷青回官衙去，再取一些纸和墨过来。还好因为家中造纸，她已经习惯了出门带上许多平日用的笺纸，一是可以自己用，二是还可以拿来送人，或是有什么情况可以用上。
这不，如今就用上了。
而今云蓝名下的几个纸坊改进技艺，纸的品质提高，成本却降了下来，因此就算是平日用的纸，也物美价廉，质量好，但并不贵，云蓝用着也不心疼，这次一下子往车厢里塞了不少，就算写千儿八百的家书也是够的。
但是营帐中的一众伤兵却不知道这事，想到笔墨纸砚的价钱昂贵，而且云蓝用的笔墨纸砚，比之前两个军医，甚至自家将军平日用的都好，他们这辈子还不知道能不能用上这么好的纸，一个个的又觉得不能厚着脸皮，浪费云蓝这么好的纸墨，就又都迟疑起来，想着是不是给润笔的费用，但这笔墨纸砚这么好，不知道写一封家书花费多少，润笔费给少了还不如不给呢！
之前开口问云蓝可不可以帮忙写家书的军士就道：“……不然还是不用了，褚小大夫这些纸这么好，拿来写家书太浪费了……”
云蓝当即摇头道：“这纸就算再贵，又怎么比得上诸位在沙场征战，抛头颅、洒热血？更何况这些纸是我自家纸坊出的，成本并不高，并不用担心浪费的问题。”
经过云蓝这么一说，旁边的军士倒是想起来她姓褚，就有一人忍不住问：“褚小大夫家中造纸？难道也是出自宣州褚氏圣祖一脉？”
这人话一出口，其余人也都想了起来。
大衍看重笔墨纸砚，因此自上而下都对各笔墨纸砚名家如数家珍，就算是乡间老农也能说出点相关的话题。而宣州褚家造纸是出了名的。何况这里是陈玄玉军中，麾下将士都知道，自家大将军夫人，就出自宣州褚家，是圣祖后裔，造纸技艺是一等一的好！大衍造纸就没有能超过自家大将军夫人的！
当然，这是陈玄玉军中将士自己觉得的，云蓝还不至于这么厚脸皮地认为，自己在大衍造纸就是第一了。
这却不妨碍陈玄玉麾下的将士如何想。
这会云蓝提起家中造纸，陈玄玉之前又说了她姓褚，众人不免就想到了自家大将军造纸技艺出众的妻子。
云蓝没想到一不留神就说漏了嘴，果然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更多的谎言才能圆回来。
当下云蓝只得含糊其辞道：“嗯，正是，我这是褚家与燕国公府沾亲带故的一支。”
这话应该不算她撒谎，她嫁到了燕国公府，可不就与燕国公府沾亲带故了吗？
还好这些军士都没有继续追问，还自行发挥了想象，不少人顿时恍然大悟，想着原来褚家还有一支与燕国公府沾亲带故，怪不得自家大将军会自幼与褚家大小姐定下亲事，原来还有这么一茬。
当下众人也没去继续想陈玄玉到底怎么会有个姓褚的表弟的，这个表弟又与冠军侯夫人有什么关系，看向那些笔墨纸砚时更多了几分珍而重之的感觉。
这可是出自褚家纸坊的纸！
怪不得这纸看着这么好，原来是出自褚家纸坊！
他们没去想，这褚家纸坊是否就是如今名动天下的冠军侯夫人管着的那个褚家纸坊，只觉得沾上这么一个褚字，眼前的纸似乎也变得格外不同起来。
甚至不少人已经想好了，若真用这些纸写了家书回去，这家书将来一定要好好收藏起来，到时说不定就成传家宝了！
家书抵万金。
云蓝并不知道这些人的想法，在她看来，就算用上自己珍藏的那些饾版花笺来写这家书，也比不得这家书本身的意义那么宝贵。何况这些纸确实是纸坊里成本最低的原浆纸了，正是出自富春那边新出的竹纸。
这会见一众军士看着她放在木板上的几张纸，目光珍而重之，云蓝虽然知道这话一说会露出更多她身份的破绽，还是忍不住道：“其实这纸真不贵，原料用的是江南的大片竹子，成本低廉，产量高。今年朝廷就会将这竹麻造纸在各地推广开来，到时寻常纸张的价钱就会降下去，到时就有更多的人能买得起这纸来练字了。我还听说，大将军外祖家的墨坊也新出了一种相对低价的油墨。”
这些军士虽然知道褚家造纸，但毕竟最关心的并不是什么笔墨纸砚，因此大多都是才知道这竹纸之事，一时间都心潮起伏。
而今大衍越来越重文教，平日里陈玄玉也很看重识字读书，他们不止一次听上峰头疼过陈玄玉让这些将领认字读书的事情，而且这些将领口中虽然抱怨并头疼认字之事，但对于认字却都坚持了下来，也都承认识字的好处。
他们自己虽然不识字，但也羡慕识字的人，且不说读书认字能通过科举做官，就算是没那么大的本事，能识字算数，也总比一字不识好。这道理他们还是懂的。他们自己是不指望能通过读书来出人头地了，但不是还有儿子吗？
想到这些，在让云蓝帮忙写家书时，这些将士话语中更多了几分希望，有儿子的更是毫不客气地教育起自家小子来，什么要上进之类的没少敲打，心里则开始琢磨着，怎么也得让儿子认字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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