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莼酒
“这个叫什么鱼香鱼臭的小子,不过是京兆府尹的母亲娘家的表舅家的二儿子的小舅子?一个卖鱼的大户!哼哼,八竿子打不着的,也敢说自己背后有人!”
李萤听完护卫回报,一拍筷子,又听说此事全因那人要强娶苏朝朝而起,更是冒火。
“你看看他那德行,还敢向你提亲!说本王是小白脸,本王看他一脸横肉,就像,就像……”
“大野牛!”苏朝朝饮了几杯米酒,玉白的脸透出酡红,话也多了些,见李萤义愤填膺的模样,趴在桌上直笑。
“就是!大野牛,一脸油。”李萤闷了一口酒,又给她换了一壶果酒。“你再尝尝这个,叫做莼酒,可是表哥送我的。我表哥,就是贺琅贺大将军,他可厉害了!从少年入军,到现在,一直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这酒,就是,就是他巡防边塞时,临近的一个小部落首领送给他的。说是感谢他赶走了蛮夷,让他们免受强敌骚扰。这种野果子,咱们这儿没有,所以这是很珍贵的!顾南北那败家子儿找我要,我都没舍得给。”
苏朝朝一口干掉,吃了一口侍女送到嘴边的姑娘果,又趴回桌上:“好喝!好吃!你这儿,真是神仙似的生活……”
李萤今天格外高兴,舌头都大了:“所以啊,你就呆在这儿,给我做做饭,陪我玩儿,府里这些好吃的,好喝的,都随你挑随你选!”
苏朝朝迷迷蒙蒙的摇头:“你这儿虽然好,可我不乐意。我开我自己的无味斋去。”
李萤问:“你说你被逼婚,那大野牛砸了你的店,你还冤枉我,所以不愿意给我做厨子。现在也弄清楚了,你为什么还不肯?”
片刻,见苏朝朝眯着眼睛趴在桌上不答话,又笑呵呵的自说自话起来:“我小时候,也差一点就被逼婚了。那时候,我才八岁,高昌国的大公主来访,说我长的好看,脸圆圆的,眼睛大大的,像个玉雪可爱的瓷娃娃。我那个皇帝伯父一听,差点没把我赐给她做童养夫了哈哈哈哈……要不是表兄……要不是表兄,我真就被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李萤推了推苏朝朝的头,见她早就醉晕了,也一头扎在桌上睡了过去。
贺琅一整日都在宫中与丰元帝商议军务,出宫时,已是月隐星聚。
书房内,贺丰神色不太自然,数次欲言又止,最后直接将密报呈给了贺琅。
贺琅见已拆封过,问道:“你可看过?说。”
贺丰踟蹰道:“今日小王爷险些遇袭,那无味斋的苏姑娘,替小王爷挡了一下。受了轻伤。”
贺琅面色微沉:“他身边的人呢?都是干什么吃的?”
贺丰道:“小王爷向苏姑娘学厨,想亲自为陛下做一样吃食,将左右都斥退了。”
“他身边再多派两个人。”言语间,贺琅已拆开密报,素黄笺纸上不过寥寥几行。
他几眼就扫完了。
他神色越静,难辨喜怒;这位大周朝最年轻的大将军,素来是沉如川凝如岳。
贺丰模棱两可道:“……实在没想到,苏姑娘竟然是当年那个小丫头。她的命,还是您亲手救下的。”
可不是。他以为,她是活不过那个冬天了。
贺琅悄无声息到了宁王府。
曲水阁里,李萤四仰八叉的躺着,守夜的小厮侍女东倒西歪的蹲在外间瞌睡。
却不见苏朝朝。
贺琅刚出凉亭,就见她单足立在刻着卍字的回廊栏杆上,笑意盈满双颊,话音带着豆蔻少女特有的清软:
“原来是你啊。”
贺琅眉头微皱,什么意思?
她伸手入怀,摸出一本诗集:“你要的秘本,我拿到了。”
贺琅眼神骤冷,一步一步走近。她似乎不觉危险,原本扶着栏杆,连手也松了,在上面摇摇晃晃。
他靠近,伸手去拿她手上的账本,她乖乖的松了手,还朝他讨好的笑笑。
“你半夜潜入丁府,是不是要这个?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替你拿到的。你要怎么谢谢我?”
“谢你?”贺琅冷笑一声,手慢慢捏上她脖子。她此处柔软,又温热,一用力自然就断了。
他杀气腾腾,这时才觉察到这小姑娘一身酒气,旁边还扔着一个白色酒坛。
喝了一坛莼酒,怪不得这么不知死活。
他手上有茧,苏朝朝觉得脖子旁边被头发弄点有点痒,便下意识在他手上蹭了蹭。蹭过舒服了些,又伸出两只小爪子捧着他的大手左右都蹭了蹭。
“不痒了,舒服多了……”
贺琅:他到底是捏死她呢还是捏死她呢?
“你是如何拿到的?”
苏朝朝松开手,迷迷糊糊的问:“什么啊?”嘀咕完,突然身子一晃,整个人挂在了贺琅身上。
她一钻进他怀里,突然就娇声娇气的哭了。
“……你知不知道,我有家不能回,孤苦一人独自在外,究竟是什么滋味?”她言辞含混,幽幽的望着贺琅,几根手指勾着他拂落的衣袖,凑过去声泪俱下的唤了一声,“爹!”
贺琅差点没把这小东西给踹飞出去!
“爹爹,你走以后,我四海飘零,孤苦无依,自小就跟着那不男不女、半疯不癫的李顺讨生活。好不容易挣了家铺子,又被人给砸了,李萤那臭小子喜怒无常像个羊癫疯,算个屁的小王爷;还有一个那个贺大将军……长的好看了不起啊!”苏朝朝兀自泣诉,“爹……我好想你啊,我也想娘。”
“你身上好香……怎多日不见,添一股梅花香……好娘!”
贺琅面容冷肃,黑瞳如墨珠沉沉不动,黑着脸道:“你看清楚,我是谁。”
苏朝朝本来拽着他衣袖,被他扯开了手,固执的又拽回去,那衣袖飘忽不停,握之不住,她越发执着去拽,偶一得手便牢牢攥紧在手心,一股誓不放手的孤勇。
听他在头顶说话,如玉石相激,才昂起头,转动幽黑眼珠盈盈打量他。
良久,才像终于看清楚了他容颜。
她头埋在他衣袖上使劲闻嗅,头发细软,倒像一只没断奶的小狗。
“原来救我的人是你。你是贺琅……”
苏朝朝醉的懵懂,摇摇晃晃,软脚虾一样又扑过来,细软手臂勾住他脖子,声音越发迷离、凄清,沉静在他耳边。
“贺琅,贺琅……非竹还非石,琅琅奏玉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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