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5.世故坊开业
二月初，平安街的甜水巷巷口新开了一家食肆，选了个阳光大好的早晨开业，店面不大排场不小，听说不少大人物都来捧场，舞龙舞狮地热闹了一整天。
跟正经的酒馆酒楼相比，这食肆简直就是街边的豆花摊，院墙短矮不说，大门也是摇摇欲坠地只三两块木板支撑，与甜水巷青砖灰瓦的民居格格不入，凡是路过的人稍微余光一瞥，便能将里面瞧个一清二楚。
其实也没什么好瞧的，无非是十张矮桌并十套矮凳，参差不齐地摆放在风一吹就尘土飞扬的院子里，好在这江南地区气候潮湿，只需店家每天洒上两遍水，还算勉强能够凑活。
要说这新食肆让人新鲜的地方，唯独只有那吃饭做饭的家伙什儿了。说它是北方的涮羊肉锅吧，它又不是中间放碳周边凹槽的铜涮炉，说它是熬汤煮菜吧，可谁家煮菜是吃一点涮一点的？
大部分人都觉得看着新鲜，却不敢花钱尝试，即使听说了这食肆的人均消费十分平价。尤其那锅里汤的颜色看着，红通通油亮亮的，怎么就那么瘆人。
然而看着进过店里的人都吃得西里呼噜酣畅淋漓，加上小院里飘出来的味道着实独特地诱人，便有那一个又一个一拨又一拨敢于尝试的食客抱着猎奇的心态跨进门来，谨慎地点上几道常见的肉片蔬菜，一涮之下，嗯！这味道，爱了！
甚至有人盯着锅里的牛油辣汤发表疑问：“我尝着怎么跟在施家酒楼吃过的什锦红汤荟萃差不多一个味？不不，这个火锅比什锦红汤荟萃更夺人味蕾。”
旁边便有那火锅拥护者热心科普：“仁兄这便有所不知了，那施家酒楼的红汤荟萃便是出自这世故坊的老板娘之手。”
还有那更古道热肠的补充道：“这算什么，去年冬天闹灾荒，我一家老小被困在城外差点冻死，这家老板娘好心设粥棚，一连煮了半个多月的羊蝎子烩面条才全了我们的性命，当时那汤的滋味才叫神仙闻了也羡慕，令我至今难忘啊。”
说到这儿，这位当初的灾民如今的京城一员不由扯着脖子冲厨下问：“梁家娘子，什么时候再卖几锅羊蝎子，这些天还真馋那口！”
李二莲端着盘猪脑花出来，腰上系着麻布的围裙，头上绑着蓝碎花的头巾，活脱便是一乡下劳动妇女。
自己开店自己主厨，可比在同乐楼当东家都累，可李二莲笑容洋溢，额头上的小细汗配上被牛油火锅熏得红扑扑的小脸蛋，满身上下汇成两个字——幸福。
“刚开业还真有点忙不过来，过些日子吧，等羊蝎子推出了给你打折。”
开小店就是这样，曾经再温柔的人与来这店里的贩夫走卒食客们打上几天交道，也会不知不觉变成大嗓门，兴许再过上三五个月，世故坊便能横空出世个彪悍厨娘啦。
李二莲转头问旁边那桌的人：“您刚才说施家酒楼的红汤荟萃，这么说您吃过？”
麻辣烫未推出前，就很不被施家酒楼的掌柜看好，推出后更是如石沉大海，连个涟漪都没激起来，便被掌柜以销路不畅无法盈利为名撤下了菜单，对此李二莲虽然遗憾却也无可奈何。
谁知那客人却惊喜地道：“吃过吃过，我是被朋友介绍才买来尝鲜的，第一口就惊艳到了，只是再想吃时，那施家酒楼却没这道菜了，心中好一阵惋惜，这下好了，让我找到了做这道菜的原创，以后可有的口福了。”
后来李二莲才慢慢知道，麻辣烫虽不合江南大多数人的口味，却也是有不少人爱这个滋味的，只是那施家酒楼的掌柜偏见太深，自作主张，从一开始就在敷衍她，这才导致辣椒调味未能普及京都。
不过反过来想想，这也算因祸得福，麻辣烫虽推出时间不多，到底也吸引了一小批食客，为李二莲如今的火锅事业奠定了顾客基础。红汤荟萃主创厨娘的身份一经传出，很是给这小小的世故坊带来了一段客流小高潮，新顾客变固定熟客，只这一样，便不愁每日进项了。
而且曾经不得已为灾民们大锅熬煮的辣锅羊蝎子大杂烩，也为世故坊提供了外来驻京顾客群体。
开食肆就是这样，第一靠味道，第二靠口碑。每日一到饭点小院里热热闹闹人声宣扬，外面人看了就觉得有人气儿，从众心理一作祟，世故坊的生意便越发火爆，很快的，辣椒这种新式调料也开始深入人心，逐渐从世故坊走出，进入到京城乃至京城周边百姓的厨房饭桌上去。
生意越来越好，大大超出了李二莲的初始预估，劳动强度的增加让她不得不起了招工揽人的心思，这心思被常来家里帮忙的李瑞娃知道了，小小孩子操心不少，找了个李二莲空闲的时间将自己始终不好意思提及的事情说了出来：
“婶子，您看能让根宝穗娘他们去店里做小工吗？”
“他们虽然人小，但是从小做庄稼活，力气还是有的，上个菜刷个碗没问题，至于切菜熬料，不会可以学的。”
开年以来，李二莲不是埋首于同乐楼的杂务之中就是忙活世故坊的选址开业，倒是将那些刚刚度过难关的灾民们淡忘了。
那些十四岁往上四五十岁以下的壮劳力，在灾情过后寻个差事尚能养活自己，而那些年岁小的或是老迈体衰的，要饭都成问题，更别说工作了。
想到那些老人孩子如今还不知在哪个地方流浪乞讨，每天为了一口吃的绝望忧愁，李二莲就感到心如刀绞，恨不得豁出全部身家资助他们。
然而豁出全部身家明显是不切实际的，老话说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李二莲自认是个穷人，担不起兼济广大灾民的重任。
可这事儿总得有人做，那些孩子们何其无辜，他们的人生还未开始，总不能就被一场大灾耽误在这儿了吧？
往深了想一想，小孩子吃饱穿暖是基本需求，满足了这点便能顺利地活下来，可人活着总不能只为了活着，总得有点心气儿有点盼头。
至少字要认得些、书要读一点，等明白了事理知晓了人情，再学一门手艺，能够靠自己安身立命了，才能谈“将来”二字。
可是现在，李二莲连满足他们的基本需求的目标都难达到，又何论读书学艺、安身立命图将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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