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话 先入为主
沈惜月大步流星地走进营帐，进门便问:“怎么回事？”
沈知秋保持着伏在桌上的姿势，可怜巴巴地抬头看他:“唔，是我啦——胃有点难受……”
沈惜月皱了皱眉，看了眼桌上尚未收拾的残羹冷炙，露出了然的神情。二话不说蹲在沈知秋面前:“上来。”
“诶？”沈知秋始料未及，忙不迭地摆手拒绝。
“嗯？我可忙得很，别让我说第二遍。”沈惜月不耐烦道。
“哦……”沈知秋乖乖地趴在了沈惜月并不宽厚的背上。
“重不重？”沈知秋问得小心翼翼。
“……你说呢？”
“……咳”，沈知秋尴尬地止住了话语。
回到府中，沈惜月派侍女唤来竹岑，简单地嘱咐了沈知秋几句后，再次连夜赶回了军营。
“真够忙的……”沈知秋小声嘀咕。
我忍俊不禁:“现在是‘非常时期’嘛，惜月有心亲自送我们回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慕姑娘说得不错……”一道清雅的声音从外间传来，如春风化雨般润物无声。
沈知秋既惊又喜:“竹先生！你来了？”
“……嗯？”我闻声往外看去，只见一位身材修长、提着药箱的年轻男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不经通报便进来了，可见其身份不一般……
那人走上前来，恭敬地行了个揖礼后抬头淡笑着问:“殿下，别来无恙？”
沈知秋讪讪地吐了吐舌头:“有恙……”
那人又是一笑，坐在桌前替知秋诊脉。
半晌，竹岑不紧不慢地收回玉枕:“殿下近日的饮食可有不妥之处？”
“唔……”沈知秋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河蟹、马齿苋……有何不妥吗？”
竹岑轻笑:“殿下的脾胃本就脆弱，如此怕是积食了。”
竹岑很快拟好药方，却并未交给一旁侍候的仆人，而是转向我:“能否劳烦慕姑娘跟在下走一趟？”
“啊？”猝不及防地被“钦点”，我反应过来后茫然点头，“好的！”
“殿下好生休息、多喝热水，最近几天忌食重口。在下先告退了。”
“好，竹先生记得也替阿轩看看伤哦。”沈知秋不忘嘱咐。
……
跟着竹岑一路到了药房，对方有一搭没一搭地询问我现在的身体状况，脸上始终带着浅笑，温润如玉。可我却无端地感到心中惴惴，只老老实实地跟在竹岑右后方、与之始终隔着小半步的距离。
跨过门槛，只听竹岑轻唤道:“小五。”
话音刚落，一名十岁左右、药童打扮的少年从内室脚步轻快地跑了出来。
“先生回来了！”少年雀跃不已，尚显稚嫩的脸上满是对竹岑不加掩饰的依赖与敬爱。
竹岑轻轻一笑，将药方递给少年:“嗯，去抓药吧。”
少年脆生生地应道:“好嘞！”
竹岑看了眼在百子柜面前忙碌的小身影，转头向我做出“请”的手势:“慕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竹岑温和有礼的态度令我找不出拒绝的理由。更何况，对方既是沈氏兄妹信任且随行的心腹医者，自然也不会对我有何不轨之心，不若坦坦荡荡。
思及此，我虽有些茫然忐忑却仍是点头称是。
药房的后院种着一大片翠竹，已长到一人高了。亦步亦趋地跟着竹岑穿过竹林，曲径通幽，一处幽静的茶斋出现在眼前。
竹岑推门而入，我小心翼翼地跟进去，才发现室内的布置朴素清雅，书架上堆满纸张泛黄的书籍，却一尘不染。许是时常打扫上蜡的缘故，桌椅板凳可谓光可鉴人。炉架上的茶壶似乎已经烧开了，轻雾盘旋而上。淡淡的茶香萦绕在身周，沁人心脾。
“请坐吧。”
许是见我有些拘束，竹岑只微笑着解释:“慕姑娘不必拘束，此地清净，故在下常在此静坐，研读医书。”
总算有了搭话的机会……
我连忙附和:“怪不得竹先生医术高超呢。可真是好学不倦。”
竹岑低眉笑了笑，似乎从我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他的脸上就一直带着温和谦逊的笑容。可不知怎么，我却觉得那笑意流于表面、不达眼底。
难道是我太敏感了？
我惴惴不安地端坐着，双手也安安稳稳地平放在膝盖上，丝毫不敢造次。
“嗒——”一杯清茶被轻轻放在了眼前。
“慕姑娘，可要试试在下烹茶的手艺？”
我受宠若惊地捧起茶杯，忙不迭地道谢。
就着杯沿轻抿了一口，茶水有些烫口，却意外地并不苦涩，甚至有丝丝清甜的味道。
“先生，我并不擅品茶，却觉得这杯茶很香，苦而不涩；回甘也恰到好处，甜而不腻。”
“呵……”竹岑轻笑一声，再抬头时面上带了几分凌厉，“慕姑娘……就是用如此手段骗取殿下信任的？装疯卖傻、故作单纯？”
我心中一震，笑容僵在了脸上。
明明是夏末时节，我却觉得遍体生寒，连滚烫的茶杯都无法让冰凉的双手回暖。
被人怀疑居心不良，已经不止一次了，我早该习惯的，不是吗？可，依然郁气难消……
不由自主地，茶杯被我重重地放回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毫不畏惧地直视着竹岑愈发冰冷的目光，竭力保持着语气平静:“先生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我和二位殿下相识的经过您并不清楚，何以得出如此结论？先入为主地给人贴上标签，不觉得很失礼吗？”
竹岑深邃的眼中带着探究，轻嘲道:“我倒不知，意外身故的念昔郡主何时躲到了南国？甚至需要借殿下的庇护度日？莫非皆是巧合？”
我心下微惊，简直无处遁形啊……这位竹先生竟如此得沈知秋和沈惜月信任，想必不只是个医生这么简单……
“先生，我并不否认我的身份……人有旦夕祸福，‘假死’之事非我所愿，我只是想好好活着而已……至于与二位殿下相识，不管您信或不信，这一切的确纯属巧合。”
“……那你身上的毒又作何解释？据我所知，此种蛊毒出自苗疆皇族，你中的更是顶级的金蚕蛊。此蛊凶险无比，可致人神经错乱、产生幻觉以达到控制人心的目的，但稍有不慎便能致智障，更会致死。一位养蛊人终其一生也只得一只。唯有以命换命方能解……下蛊给你的是何人？竟不惜花费如此大的代价？当然，这是你的事，但殿下单纯善良不谙世事，对人更是不设防，你若安分守己便罢，但若胆敢轻举妄动，我一定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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