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决战 三
秦香栀呆呆拿着匕首,听到屏风外头一片吵嚷中,有个极其熟悉的声音厉声喝道:“都把刀放下,违者立地斩杀!”
她不由凑近屏风去仔细辨认这声音,一时心中好似炸了个雷,却不敢确认。外头各种声音混在在一起响了一阵,终于安静下来。秦香栀闻到了那股专属于战场的血腥味儿。
她扒着怕屏风边缘干呕起来,恍惚半晌的神志越发糊涂了,连有人冲进来拉住她胳臂也不去推开。再抬头时,却看见了一张瞠目结舌的脸。
正是聂明湛。
怪不得方才的声音那么熟悉,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聂明湛这人平日里常常油腔滑调,甚少用这样肃杀正经的调调大声讲话。知道是老熟人来了,她便放心地晕了过去,手中匕首“咣当”一声掉落在地。
聂明湛看着这张无比熟悉的美人面,再顺着掉落在他脚尖的匕首看到了满地血河,再看到不远处扑到在软榻上、犹侧着脸死不瞑目的壮汉,简直如遭雷劈。
跟在他身后进来的下属扑上来要捞走扒在他胳膊上的女子:“聂将军,这儿的人都有可能是那城主的人,还是交给我们看管起来吧。”
这位将官拽了拽秦香栀的小臂,却被回过神来的聂明湛一脚踹开:“不想活了你,这是谁?你给我好好看看这是谁?”
他凶神恶煞连问了好几遍,可怜下属仔细瞅了瞅那女子的脸,登时嘴唇都白了:“秦、秦姑娘?”
聂明湛将秦香栀暂且搁置在软榻干净一角,去看那壮汉是个什么情况,找了外头幸存的几个蛮子来指认,谁知那几人见了这汉子,便扑上去哭喊道:“城主!”
……
混乱场面持续了约小半个时辰,聂明湛终于弄明白了:秦姑娘不知为何会出现在宁道城中,被夺城的蛮子抓了来伺候城主,谁知她竟以一人之力,将城主给杀了。
聂明湛看了看歪在软榻上似是奄奄一息的柔弱女子,再看看沾满鲜血的精巧匕首,摇着头苦笑半晌,打了个冷颤。
他大手一挥,吩咐道:“去,给林将报信,再派出使者去找阮俞京,就说宁道城已被我们夺下,城主已死!快去!”
两匹马很快便飞奔而出,踏过城门外铺了一地的两军残骸,向更前方的战场奔去。
……
秦香栀再醒来时,发现自己清清爽爽着轻容纱衣躺在绣花帐中,裹着柔软被褥,枕边一只精致香炉正吐露芬芳。这种舒服感使她无法马上清醒过来,只想闭上眼再多享受一会儿。
她翻了个身,满足地轻叹一声,正欲再昏昏沉沉睡过去,一个轻柔悦耳的声音却在她耳边说道:“姑娘醒了,起来把药喝了吧。”
她心不在焉“嗯”了一声,并未去思考自己听到了什么。直到一只手轻轻搭上她肩头,才突然大醒过来,猛地睁眼翻身坐起,将那只手狠狠攫住。
那人猝然吃痛,惊呼出声,手中什么东西被打翻了,呼喇一下全部倒在被褥上,一股温热感透过薄薄被褥泼撒在秦香栀腿上,她终于清醒了。
端着药碗的侍女落泪道:“姑娘,对不住,我去重新端一碗药来。”
秦香栀见眼前人竟是个抓着双丫髻的小女孩儿,那细细手腕上已被她抓出了印子,一只白玉碗倒扣在软榻上,乌黑药汁将浅色被面洇透了一片。
她急忙放手,愣愣问道:“抱歉,抱歉……这、这是哪里?”
小侍女忙收拾起散落的盘碗,将眼泪憋回去道:“这里是城主府邸中一处小院,那位聂将军说,让姑娘在这里好好休息,再不要乱跑了。”
她急急忙忙收拾完毕便退了下去,不敢再看秦香栀,似是被她给吓怕了。
秦香栀扶着有些疼的脑袋,靠在枕上半天,终于回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不禁又是一阵干呕。
算起来,这是她第三回出手伤人,也是第二回,实实在在杀了一个人。
她噙着眼泪缓了好一会子的劲儿,才将那股恶心感压制下去,转而强迫自己去想另一个问题:聂明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方才的小侍女又拿了新的药碗进来,怯生生看着脸色惨白的她不敢说话。秦香栀实在没心情去安抚她,便毫无表情捞过药碗一气喝尽,问道:“那位聂将军,现在在哪?”
小侍女一个哆嗦,答道:“奴婢不知道,聂将军只将姑娘送来时候来过一次,此后没再来过。”
秦香栀沉默,挥手让她退下了。
此后一连数日,秦香栀都待在这间屋子里,连门也没有出过,好似与外面的世界隔绝了一般,除了侍儿,也没有其他人来看她。
侍儿们将她当成了那位聂将军的人,他们怕那位凶神恶煞杀了府中所有蛮人的聂将军怕得要死,因此对这位整日冷着脸的美人也十分忌惮,只是战战兢兢服侍着,既不敢僭越,也不敢亲近。
又看这位美人儿整日里盯着房门看个没完,私下都道是她被聂将军嫌弃曾被蛮人所污而抛弃了她。一时间风言风语飘得满府都是,秦香栀本人却浑然不知。
她白日里常常盯着外头房门看,有时一眨眼,仿佛看到林世箜走了进来,再一眨眼,他又不见了。到了晚间,她也睡不好,那些缠人的噩梦这次更加来势汹汹,可是当她尖叫着醒来,看到的却只有侍女们惊恐害怕的脸。
这样的日子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久,秦香栀的心越来越沉,越来越慌。然而,仍处在战场中的林世箜,同样也是心急如焚,日子并不比她好过。
那日林世箜终于与阮俞京再次对峙,两人一刀一剑战得天翻地覆,旁人俱不敢接近。飞沙走石间,忽然有两人闯近前来道:“报————!”
甚不耐烦的两人同时喝道:“滚开!”
“林将!宁道城已被聂将军拿下了!”
“国主,宁道城已失!”
阮俞京的刀差点没能挡住林世箜的猛袭,林世箜哈哈大笑道:“阮国主,看来这一仗,到底是我赢了!”
阮俞京退后三尺冷笑道:“不过一座城而已,林将军在得意什么?”
林世箜道:“不错,宁道城只是一座城,只是这城中所藏宝物,阮国主怕是舍不下呢。”
他提剑而立,冷面带嘲,血迹干涸的衣角垂落下来,偏偏眼中透出开心的光芒看向阮俞京,阮俞京登时脸色发青,唇角的笑意渐渐落下,慢慢抬起手来,将刀尖对准林世箜,阴阴晃动。
两人却没有继续动手。半晌,阮俞京突然也收刀大笑道:“林将军知道的还真不少。好,我们和谈罢。”
林世箜点头道:“正如我愿。”
这场持续已久的争斗终于暂时结束,两边均开始撤军打扫战场。算起来,这拥有同样野心的林阮二人,到底是谁也没能赢过谁,彼此在大半年间打了个平手,待放下刀剑,竟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聂明湛派来的使者将在宁道城中事交待得清清楚楚,阮俞京不禁有些迷惑:“我明明在宁道城口设下陷阱等着你们,怎么反被你们破了?”
林世箜反问道:“我藏匿武器之事明明只曾告诉亲信,怎么反被阮国主知道了?”
两人挑眉而视,心照不宣。
定是两军中皆出了叛徒。但眼下残局已定,两方均顾不得这些,只顾和谈,因此只将此事交予各自心腹去察办了。
和谈之地便定于离此不远的宁道城。很快,两人便先后动身,向宁道城而去。
阮俞京先到,驻扎在城主府东苑。林世箜后脚跟到,聂明湛在半路接住他,便往城主府西苑去了。
这东西二苑相隔甚远。阮俞京去往东苑查看他的“宝贝”,林世箜则往西苑去看他心念已久的人。正式和谈的日子则定在五日后。
林世箜闯进小院的时候,秦香栀正捧着药碗发呆,那碗药汁已经凉透了,侍女在旁瞅着,看她脸色也不敢劝,只得绞着手指互相使着眼色,为难不已。
忽听外面有人闯进来,一名男子声音在院中响起:“人在哪?”
侍女们听这声音耳生且带着戾气,大惊,出去一看,见果然不是那位聂将军,一个个便都变了脸色,拼命往外拦人:“你是谁?聂将军吩咐过这里不许外人进来!”
然而她们哪里挡得住一个铁了心要冲进来的男人。林世箜一把推开拖住他四肢的众人,踹开紧闭的房门便踏了进去。
秦香栀犹自端着药碗出神,恍惚间听见林世箜的声音,却因这些日子仿佛听到过许多次,却每次抬头都看了个空,便以为这次也是一样。连林世箜屏了呼吸轻轻缓缓走进来站到榻前时,也未曾抬头。
林世箜傻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瘦削不少的脸庞,发髻不整,衣衫随便披着,屋子里明明燃了暖炉,却还裹着厚重被褥,饶是这样,手上和脸上皮肤依然是苍白的,看不到一点暖意。那晚冷掉的药汁合在手中,映出她含泪双眼,良久,一滴眼泪啪嗒落在碗中,激起一小圈波纹,也惊醒了秦香栀。
她感觉到身旁仿佛有熟悉的气息萦绕过来,却未闻声息,心头猛然一惊,狂跳起来,稍稍侧过眼角去小心翼翼地看,却瞥见一个身形再熟悉不过的男人,突然跪倒在她榻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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