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二卷终章
和谈前日,阴沉许久的天空终于放晴了。
林世箜摒退了所有人,和秦香栀一起坐在小院子里晒太阳。
秦香栀将自己与外界隔绝数日,这还是头一遭出了屋门。她看着满园花草,精神也好了许多,和林世箜说说笑笑,指指点点。
林世箜前言不答后语接了几句,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秦香栀多问了几句,他便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秦香栀有些生气了:“好不容易我有兴致出来玩会儿,你怎么这样不识趣。不玩了,回屋。”
到底是个十六岁的女孩子,爱玩的心思还是有的。林世箜急忙拉住她赔罪道:“不是,阿香,你听我说,我,我……”
秦香栀咬着嘴唇嗔他:“你,你,你怎样?”
林世箜结巴道:“我,我……”
秦香栀甩了他胳臂便往屋里走。
林世箜脸涨得通红,那句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秦香栀赌气回了屋子,从窗纸缝里偷看他,见他抓耳挠腮立在原地,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一边心中疑惑,一边偷笑,便立在窗口,看他究竟要做什么。
只见林世箜站了半天,突然下定决心般,跑到院子里,大力薅了一朵花出来。秦香栀吓了一跳,急忙追出去按住他手道:“你做什么呢,咱们眼下借住在这儿,怎么能随便拿人家的东西?”
林世箜突然被她逮到,一时手足无措,一慌神,又把那花硬生生按回在了花枝上,然而那花如何能再重新长回去?便轻飘飘落在了泥土地上。
秦香栀:“……你到底是怎么了?”
她看见林世箜从耳根到脖子全红了,炽热又害羞的目光透过眼睫偷偷扫视着她,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
秦香栀莫名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道:“你不愿说就算了。”便转身要走,谁知刚迈出步子,手腕便被他拉了回去。
她假装气恼道:“你到底要怎样?”
林世箜胆子一横,终于说出来了:“阿香,我们,我们在这儿拜个天地吧!”
一旦下定决心,他的气势便回来了,这句话简直是喊得中气十足,秦香栀耳边突然被炸了一下,颇有些受不了,揉着耳朵回头抱怨道:“什么啊?那么大声做什么?等等,你,你说什么?”
林世箜将她整个人转了个圈面对着自己,目光炯炯,神色坚定,一字一句又说了一遍:“阿香,我们在这儿拜天地好不好?”
秦香栀傻了眼,粉嫩的面庞一分一分染上了绯红,垂下眼睛,绞着手指道:“为什么,突然这时候,嗯……”
林世箜将她搂进怀里,在她头顶说道:“明日与西江和谈,我想让你以林夫人的身份,和我一起。可眼下办不了大婚,只好先委屈你将就一下,等回了京城,我一定补上。”
尽管曾经偷听到过他关于婚事的安排,秦香栀此刻还是觉得浑身战栗。她抬起头,伸手压在他唇上,含泪摇头道:“我愿意与你在这里拜天地,但是京城大婚,还是先缓缓吧。我是罪臣之女,如何使得?”
林世箜拿开她手指,坚决说道:“我说使得就使得。有人能拦我一时,拦不了我一世。”
他倔起来真是谁也没法劝。秦香栀自知说太多也没用,心中半忧半喜。
林世箜却容不得她这样犹豫,即刻便松开她,冲回屋拿了两个软垫,铺在她脚下。
秦香栀几乎被他灼亮赤诚的目光烧出一个洞来,心中一软,膝盖也跟着软了,便携着林世箜的手同他一起跪了下去。
“第一誓,相识相知,相许相从,白头共影,同赴黄泉。”
“第二誓,福祸同渡,甘苦共尝,卧榻一席,携手共眠。”
“第三誓,富贵不欺,贫贱不离,青丝白发,琴箫和鸣。”
秦香栀静静听着林世箜念完这些,这本该专心的时刻她却走了神,不知怎的,又想起镇国公说要将她送去给林大将军的时候。
那时她心内绝望,哪能想到经过一路弯弯绕绕后,两人竟阴差阳错真做了夫妻?
实在是天赐良缘。
林世箜诚心诚意说完了这些他想了无数遍才被文人聂明湛认可的誓言,转头去看秦香栀,却见她走了神,便轻轻晃了晃她。
秦香栀回过神来,一转头看见他在满院晴光中温柔的笑,噙着泪脱口而出:
“第四誓,浮生百变,韶华万迁,情丝缠绵,不死不休。”
林世箜愣了一下,非常不合时宜地喝彩道:“好!果然比我的强多了!”
风拂过,花吐芬,两人将手拉在一起,朝着天地行了跪拜礼。
是夜,红罗帐中,红烛高照,林世箜却念及秦香栀身子尚未大好,实不忍心,二人便只是玩笑许久,将誓言说了一遍又一遍。
秦香栀瘫倒在榻上,白日里的激动使她有些疲累,林世箜便轻抚着她背,拣些轻松话说与她听。她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爬起来窝在林世箜怀里问道:“你说的那个间谍,可查出来没有?”
林世箜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一愣,便笑了:“你这是操的什么心,都这样了,还不肯好好歇着。”
秦香栀撒娇道:“现在,这也算是我的家事了,你敢不说给我听?”
她张牙舞爪瞪着林世箜,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心里头其实很是担忧。
林世箜摸着她脑袋道:“是孟岐谰。是他将兵器库的事情告诉了阮俞京。”
秦香栀差点从那厚实胸膛上掉下去:“他?为什么会是他?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林世箜将她发丝绕在手中说:“是聂明湛发现了他的马脚。至于为什么,我猜多半和宋某人脱不了干系。此事暂不作处理,现在只有你我和聂明湛知道,万不可打草惊蛇。”
尽管努力掩饰,秦香栀眼中的惊忧仍被林世箜捕捉到了。他一把将趴在自己身上的人儿翻放在榻上,故意欺身压了上去道:“夫人看起来精神好多了,不如陪我做点别的?”
他带笑的气息萦绕在秦香栀耳边,温热大掌别有用意地抚着她腰身,却没能吓倒她。
秦香栀也似他白日里突然开了胆子般,伸手抓住他手腕道:“好。”
她羞耻得眼泪都快要掉落下来,这一声“好”答的又软又颤,林世箜瞧着她微微向自己侧过来的脑袋,青丝拂散,目光流转,心中的弦忽然断了。
本想吓唬她,教她不要去想那些令人忧心的事,没想到反被撩了。
林世箜深深吸气,看着身下半闭着眼睛偷偷看他、用颤抖的手不知死活拽着他腰带的人儿,几乎用尽毕生力气才将自己抽离了她的视线,重重倒在她枕旁,闭着眼睛道:“夫人不用担心,孟岐谰的事儿,等回了京城,就能拔出萝卜带出泥,一举而破。”
秦香栀本等着他来“做些别的”,一时娇羞与慌乱并举,也顾不得自己身子虚弱,只想着二人同床共枕这么些回,实在是苦了他,却没想到关键时刻他忽然来了这么一出,登时觉得有些不解,有些委屈。
她害臊极了,又犯了小毛病,将被子蒙住头闷闷道:“你不要我?”
林世箜听出了她的哭音,又是好一番哄劝,直至夜深,方才将她哄睡过去。自己倒整夜不寐,只是静静看着她的脸傻笑着,竟看了一整晚。
这便导致了原定于第二日上午的和谈,两人差点赶晚了。好在聂明湛紧赶慢赶扯着嗓门站在屋外将二人催促起来,才不至于真的迟到。
不明所以的阮俞京有些恼怒,只道是林世箜故意轻视他,一张脸皮笑肉不笑沉得厉害,直至林世箜牵着秦香栀的手一同前来,才福至心灵,恍然大悟。
他朗声向二人道歉:“前些日子,实在对不住林夫人了,还望林夫人恕罪。”
身为国主,却言行放浪,他这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身边人自是见怪不怪,林世箜却当场黑了脸,正欲发作,聂明湛故意在后头拿手肘撞了他一下,秦香栀知道和谈之事事关重大,也赶忙笑盈盈打圆场道:“国主说笑了,妾身从未见过国主,想是国主认错了人?”
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朝林世箜使了个眼色。
阮俞京一怔,便哈哈大笑道:“是本国主眼拙,林夫人风华绝代,想是本国主看花了眼,认错了,认错了。”
一边提起袍子向高台走去,对林世箜点头道:“请——”
他眼神带着抱歉,却清冽严明,教人无法拒绝。林世箜只得暂时将火气压下,沉着脸点点头,随他上了高台。
幡旗舞动,钟声长鸣,香鼎立地,歃血为盟。
大安王朝与西江国的战争,终于暂时止息了。
这一日,暂时抛下私人恩怨的林世箜和阮俞京,彼此坦诚了野心,达成了惺惺相惜的共识:二人有生之年,必为王,且但凡一方衰落,另一方即可随时举兵灭之。
当然,这项会令大安王朝少帝秦方箨震惊的条约自然不可能被传回京城,只是悄悄被人写下,焚于香鼎中,告之以天地,许之于人心。只待新旧交替后,两人再战,一决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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