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毒
林世箜眼瞧着秦香栀面色一分一分苍白起来,垂下眼睫,手搭在石桌上,微微捏拳。他伸手要去牵,却被秦香栀躲开了。
她沉默许久,林世箜不敢说话,只觉得心中刺痛。半晌,终于听到眼前人开口了。
“既是圣上旨意,想也是避无可避了。那么你就娶了她罢。只是我不愿见她,还劳烦林将军安排。”
秦香栀说完便回了屋子,将屋门重重关上,自始至终没有再看林世箜一眼。
林世箜在院中立了许久。
已是初冬时节,晌午日头一过,风便变得凛冽起来,吹在林世箜身上,更是如刀割一般。
青岚捧了果子回来,便看见他立着吹风,本想问一句,见他脸色吓人,只好悄悄溜进屋子去问阿姐,却见她又将自己窝在被子里哭泣。
“阿姐,你们这是怎么了?”
青岚手忙脚乱爬上床榻,急急摇着秦香栀道:“阿姐,你们怎么吵架了?”
秦香栀摇着头,叫她不要再问了。
青岚知道阿姐脾性,她不愿说,那定是出了大事,宁可憋闷在心里,自己发泄过就好了。她只好沉默坐在一旁,等阿姐缓过劲儿来。
林世箜在外头站了一整个下午,直至夜幕时分,秦香栀仍然没有出来,屋中烛火倒是熄灭了。他便继续站着。从小院月门外经过的侍女们悄声议论纷纷,很快消息便传遍了整个林府,却无人敢来劝阻。
到了半夜,风露凉重,林世箜抬头看了看夜空,正是月明星稀的好景象,几只鸦雀从树枝上划过,吱吱呀呀叫着冲上明月轮。
他站在那里,不知看了多久的星星,看得眼睛酸涩,几乎要流下泪时,屋中烛火忽然亮了起来,透过窗纸投下绰绰约约的影子,他低了下酸痛的脖颈,只见那紧闭了一天的屋门开了。
秦香栀穿着轻薄素锦寝衣,迎着寒风推门而出,一副楚楚仙子模样,眼圈却是通红的。
林世箜见她终于肯看自己一眼,便看着她眼色,稍稍向前迈了一小步。
秦香栀狠狠瞪着他,瞪了一会儿,回身进去了,门却给他留着。
林世箜急忙追了上去,带上了屋门。
青岚已经回了另一座屋子去睡了,此时便只剩下他二人。
秦香栀摔着帘子进了寝室,爬上榻便用被子蒙了头。林世箜轻手轻脚洗漱了,换了衣裳,却见秦香栀占用了整张床榻,根本没给他留位子,便很自觉地拿了褥子铺在地下,自己睡下了。
他本想说些什么,可是刚张口讲了一个字,就被秦香栀打了回去:“闭嘴。”
于是一夜无话,两人却谁也不曾睡着。
宋府。
宋德站在女儿闺房外,看她将屋中摔得满地狼藉,却不知该如何相劝,只是默默用袖子沾泪。
宋浣春一张艳丽的脸气到扭曲,拉过贴身服侍的丫头便“啪、啪”往她脸上甩了几个耳光,大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你也配和我抢男人!”
丫头海棠哭着扑在地上,不敢回嘴。
宋德不断叹气,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自从那日他怀着愧疚于忐忑将圣上赐婚一事告诉女儿,她便整日里大哭大闹,原以为她是不愿意嫁去林府,谁知——
“我如此心仪林将军,那姓秦的丫头是哪来的野路子?凭什么和我一同嫁入林府?”
待到听说“那丫头”原是林世箜从边境带回来的罪臣之女,宋浣春更是怒不可遏,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将所有难听话都冲着“那丫头”骂了个遍。
宋德日日醉心于整死林世箜,从没注意过女儿的心事,突然得知这些,简直是五雷轰顶,在早逝的宋夫人牌位前跪了一整日哭道:“锦荣,我对不起你啊!”
此时宋浣春摔开帘子,嫉妒心使她还未出嫁便已发了狂:“爹,你那里不是有□□么,给我,我要杀了那个勾引林将军的贱人。”
宋德急忙喝退了周围人等,低声训斥女儿道:“阿春,这话可说不得!”
宋浣春不耐烦道:“反正她是罪臣之女,贱命一条,难道爹要看着她夺去我未来夫君对我的宠爱?爹,你怎么能这样?”
宋德看着眼前这个女儿,眼前尽是她小时候乖巧模样,然而他教女无方,终致她长成了现在的样子,作为父亲他却依然无法拒绝她的要求。
宋德皱眉道:“阿春啊,你真有那么中意那个林世箜?”
宋浣春撇嘴道:“谁不知道林世箜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京城里,也就他还配得上我。”
宋德试探道:“那假如有了比林世箜更好的选择,你还愿意嫁入林府吗?”
宋浣春道:“当然不愿意!爹说的这是什么话,人不都是往高处走的嘛!若不是皇上不愿选秀,我还想进宫呢!”
宋德心中石头落了地:女儿对林世箜并非真心,不会挡了他的路。如此,他便拿定了一个主意。
他定了定神,带宋浣春去了一处密室。
密室中玩意儿众多,他取出一方纸包交给宋浣春道:“女儿啊,这里头可是好东西,你拿去,每日想法子在那丫头饮食茶水中投放一点,不出半年,她必暴毙而亡,且查不出任何死因。切不可一回放多了。”
宋浣春接过纸包好奇地嗅了嗅,满意道:“有了这个,林府的夫人就只有我一个,谁再来抢我的位子,我就杀了谁。”
她揣着纸包回了屋子,宋德看着她离去,默默在心里道:“女儿啊,就算你帮你爹一回,等这回成了,爹一定想法子将你送上后位。”
宋浣春喝退侍女,坐在灯烛下打开纸包,那里头包着白色粉末,她不敢碰,只用小银匙挑起细细瞧着,忽地嬷嬷走了进来,手中揣着两样东西。
她一眼便瞧见了:“嬷嬷,你拿的是什么?”
嬷嬷掩上屋门,将那两样纸包一一拿给她看:“老爷说,这两样也请大小姐带过去,一样用在熏香里,可留住那林世箜的心,一样自己吃,可以调养身子,早日得子。只要生了儿子,大小姐在林府中的地位,那可就稳啦!”
秋嬷嬷自打宋浣春小时起便跟在她身边,宛如半个娘般,甚是溺爱,宋浣春有时连爹的话都听不进去,就只听她的。听如此说,喜得将东西抢过来道:“爹到底还是疼我的。嬷嬷,去了林府,你可要帮我,我断不能让那贱人踩到我头上来。”
秋嬷嬷咂嘴道:“瞧大小姐说的,放心,就算拼了我这条老命,我也会护小姐周全,那什么野丫头只是个妾,她翻不了天的。咱们家大小姐姿容这样出众,难道还怕比不过她?”
二人合谋一阵,宋浣春心情好了不少,对着镜子整起了妆容,瞧着自己艳美勾人的脸庞,嗤笑起来。
谁不知道她宋浣春是京城中头一等美人,又身份娇贵,与林世箜可谓是真正的权贵配豪门,天造地设的一对好姻缘,岂是一介落魄罪女可以插足的?
一月之后。
宋府和林府的婚事惊动了整座京城,可谓万人空巷。
林世箜面无表情骑着乌月走在前头,满街的烟火花束刺得他双眼生疼。喧闹的喜音和惹眼的嫁妆排了满街,身后喜轿中坐着位凤冠霞帔的新娘子,他的心思却全在另一人身上。
秦香栀站在小院月门前,满京城的喧哗声穿过层层重门,隐隐约约到了她耳边。
她推脱了林世箜要为她另行婚事的决定,将林世箜逐出这座小院,也已经一个月了。
说来好笑,这里是林府,她一个罪臣之女,有什么资格这样和林府的主人甩脸色呢。纵然林世箜曾经许诺过,也比不过皇帝一道圣旨,就将她成为林夫人的念想,彻底给断了。
以后除非宋浣春死了,否则,她秦香栀,将永远是个妾。
秦香栀只觉得心如死灰。她在冷风中如林世箜那天一样立了许久,听着吹吹打打的声音进了林府的大门,往另一座院落去了。
她仿佛能看到林世箜牵着那宋浣春的手,牵她出了轿,进了堂,三拜过后,宋浣春掩藏在盖头下的脸羞赧笑了起来。听说宋德的女儿也堪称京城绝色,此刻有妆容点饰,定是娇艳无比,胜过她这既苍白又无精神的容颜百倍。
青岚小心翼翼走过去扶住她。
秦香栀沉默良久,转身回了屋子,将屋门紧闭起来,再不愿见人了。
新娘子被迎入林府,进了锦绣奢华的新屋子。林世箜在外堂中,被人灌了个酩酊大醉。
似乎有无数只手将酒盏递过来,他看也不看,全部接过来喝了个干净。脱了戎装的他难得今日穿上喜庆衣裳,眼中却隐有泪光,可他闭着眼喝酒,谁也没看到。
聂明湛陪着笑替他挡下不少,也有些醉了,他搂住林世箜肩膀,凑在他耳边嬉笑道:“你——你先忍忍吧,等我们搞垮了宋德,你一纸休书,不就完事了?再不然,等你做了皇帝,想封谁为后,就封谁为后,你说是不是?”
他重重拍了怕林世箜,大声道:“你说是不是?”
白庭舟上来堵住他的嘴,将他拖离了众人奇怪眼光道:“你小声一点啊聂将,教人听去了怎么了得!”
聂明湛不耐烦甩开他的手,还要去和林世箜唠叨,却听到礼官高呼道:“入——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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