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你不经大脑的行为把我们都置于危险之中！”
“隼良！”
“……”
“唔！”
宏哲有些惊恐地睁大眼睛。或许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的缘故吧，今天总会走神。纪宏哲放下手中的茄子。店主的目光在钟、他、和茄子之间跳闪，同时止不住地抖腿。
到了傍晚，已经没有什么好菜了。但是作为高中生，宏哲也只有放学之后能来菜场了。饭总是要烧的：“要了这只茄子吧。”“行。”店主有些懒洋洋地说，“我也不称了，就算你三两吧！你自己掂量一下，也估摸出不止三两吧？”
“行吧。”宏哲看了一眼那只有些瘦小的，一定不足三两的茄子。想到店家也不容易，想到自己是多么地懦弱，回一句行吧。付钱、走人。
纪宏哲走出小小的菜场。
夕阳在楼，人影散乱。学生们都已经冲回了家，对白领们来说又有点早，街道上只有不多的行人。纪宏哲拎着茄子，走在凌川河旁。大家都喜欢在河边走，这里的大家特指青少年，特指中二病或者总是感到迷茫的人。
他们都爱无意识的走，或是跑。
纪宏哲走在凌川河旁。夕阳。浅浅的河水，不息地流动着，连带上面漂浮着的垃圾。隼良今天没有来上课，随便编了个理由。他还在工作，在翻查监控，在获取信息。
而他什么都做不到，反而只能拖后腿。那一声“赞文”，使他们无故遭受了暴露的风险——就因为他的疏忽，就因为他的任性。
……而把同伴拖入泥潭。
纪宏哲在凌川河旁独自一人行走着，陷入了绝望和自我怀疑的深渊。昨天晚上被隼良打的那一拳，伤口仍在隐隐作痛。
但这是他应得的。
冬日的肃穆的风，并不低调地驾临凌川的每一条小路。水面荡起微波，颜色鲜亮的废弃塑料上下颠簸，像是启蒙玩具一样五彩缤纷。
纪宏哲抬起头，眼前好像闪过父亲的幻影——他已经很多年没有遭遇这种情况了。父亲依旧走在前面，和往常一样颀长高瘦，知识渊博。还同往日一样狡猾，当年幼的他脱下衣服，希望让父亲接手时，父亲总是那样地回答：
“我把衣服放在你身上了。”
那是个并不高明的冷笑话。但是阿哲总是信了，还纳闷为什么脱了衣服还是这么地燥热。
纪宏哲从衣领里翻出父亲留下来的那枚银戒。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很多人都会问“你怎么脖子里挂一只戒指啊？”这时他会回答这是魔戒。
拜托，回答“是父亲的遗物”未免太沉重太老土了。
拜托。
纪宏哲低下头，走在凌川河旁的小道上。石子铺成的道路，一直向前延伸，从一座座桥下穿过。
纪宏哲看向前方，在某一座桥下，他看见了一个认识的人。夏雨凝。她在桥下搬了一张浅色的木头椅子和一个浅色的木头架子，放在地上的包里、路上和她自己的脸上，沾着颜色。
和飘在河里的不同。纪宏哲毫无理由地想到。
所谓的青春，大抵有一部分就是想到很多毫无理由的事情吧。
宏哲正在思考该不该打招呼的时候，她先发现了沿着河边行走的矮胖少年。宏哲的自我印象永远是矮胖的幼稚鬼，但赞文和隼良……也觉得他矮。
“稿酬到了哦！”不等宏哲小跑而来，夏雨凝就说。并且从包里拿出毛爷爷。
啊，自行车被猎犬砍成两半了，所以他需要再买一辆。看到钱宏哲就想起来了。
“这是之前帮了我这么多的谢礼哦！你的男子力真的是max的哦！”夏雨凝掏出粉色的纸张。恩，家务和厨艺确实是现代居家男的必备技能。
冬天的夜是降临地很快的，而那笑容是明亮的——啊，他在想什么啊。宏哲摇摇头，从口袋里拿出零钱，与其中一张毛爷爷进行交换：“我只会拿，当初那些方便面的钱。”
轻声细语地。他不是一个会斩钉截铁的人。但是他的思路永远是那么容易理清的。
“但是厨师和钟点工也是收费的吧？”“就当是邻里关怀吧。”
宏哲笑了笑。突然感到自己有点虚伪，不过“因为您很漂亮”“谢谢你给我看这么棒的笑容”这种话他是打死也说不出口的。
这个世界还是看颜值啊……也许吧。
宏哲并不希望他如此肤浅。这不是他不收这些钱的真正原因吧？那是什么呢？那是什么他不明白的东西呢？
现在，只能认为是邻里关怀了。或许他还是有这么一点自信，说“即使对方也是个死肥宅，我也能……”
“顺便……如果下次还遇到那样的情况，来找我好了……不要尝试……呃……偷，好吗？”
“那么交换一下QQ吧，好联系你呀，没准以后我也能帮点忙呢？我妈妈总说‘欠人的人情要还的’呢。”“嗯……也行吧。”宏哲挠挠头，掏出深蓝，打开微信。
“你扫我我扫你？”宏哲问。
“我扫吧。”夏雨凝回答。
极其普通的一来一回。
“你的系统我没见过耶？”她拿起宏哲的手机仔细端详。她拿起宏哲还在手机上的手——打住，打住。
“是我朋友自己设计的系统……”“哎？这么大佬的吗？”“恩……”
而这个大佬昨天打了他一拳，因为他不经意间犯了一个很低级的错误。
“我答应他不外传的……”“这样吗……真小气的说……”“呵……呵……”“你还未成年哦！”“嗯……高二啦。”“要叫学姐哦，我也是凌川高中的！”“呃……学姐？”
然后场面突然有一点尴尬。夏雨凝向后一仰，腮帮略鼓：“这样又好像把我叫老了……”
“呵……呵……”
“我只比你大两届哦……还没有二十岁哦……”她似乎在生着闷气。为什么呢？不是她让叫的吗？
“这一年是gapyear啦，你们课文里学过的吧……对了，要来看我的画吗？”
不容抗辩，她把宏哲抓过来。哇，宏哲正想着“不要去感受”，但是所有的感官都被那幅油画所吸引。
画中是灿烂的夕阳。永恒不变的夕阳。
当宏哲意识到自己的瞳孔皱缩，已经发呆了一会儿的时候，他把目光转到画幅外：天已经完全黑了。
糟糕。
///
“咔——碰。”宏哲走进来，换掉鞋，把茄子扔进冰箱。天已经黑了，客厅里亮着灯，赞文和隼良坐在长桌旁边，面对面坐着。
拖鞋踩在木质地板上。
宏哲走到餐桌旁，稍稍斟酌了一会儿。这时赞文站起来，同时把手握拳放在嘴边，咳嗽了一声。然后就开始走向冰箱。动作有些急躁，脚尖撞到了桌脚。他没把凳子放回去，赞文的椅子是斜着的，还留有温度。
纪宏哲抽出赞文旁边的位置。正着抽出。隼良在玩手机，当然。
宏哲坐下来。他没有直接走到厨房，因为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父亲说，“虽然补救没用，但总是要摆个姿态的。”
赞文打开冰箱，开始想自己打开冰箱是为了什么。不如拿瓶可乐吧。
“要给你买个新自行车吗？”隼良的先手。
“啊？不用了。我有一点存款……”宏哲交叠起五指，摆出思考的态势。“最好还是买快一点的车。不够的话我可以借你一点。”隼良滑动手指。“没关系，我会买好一点的车的……”宏哲再三拒绝。
“咔”
赞文拉开拉环。
空调开着，客厅里很热。宏哲脱下大衣，和围巾。挂在椅背上。
赞文喝一口可乐。啊，爽。
“对不起。”宏哲说。
赞文降低易拉罐倾斜的角度，从正在喝变成了假装在喝。
“如果你需要我也道歉的话，那我也道歉吧。”隼良说。
“……”
“晚饭呢？”
“我这就去做。”宏哲跳起来，冲去厨房。
“我们去凌川塔餐厅吃一顿吧，叫上班长……”
赞文拿着可乐踱步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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