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给！”
“啊……”哲哥有点不明所以地转身，接过那条编织的链子。“挂戒指的那一条链子，那时候扯断了吧。”夏雨凝笑了笑。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注意到。
“切、这就很怪了。”
站在阳台上的隼良翻了个身，朝着外面。
懒洋洋地。懒洋洋地。等着吃饭。
雪停了。风未止。自然的味道一个都闻不到，反倒是城市的味道变得扑鼻。霓虹灯，此起彼伏地跳闪着，取代了远山的模糊曲线。
从城市到乡下又到城市。
还有该死的寒假作业。
杨隼良继续想等会该怎么和夏雨凝说话，该透露多少信息。
她比想象中的要敏锐地多，他有这个预感。
哲哥——
“怎么了？”
纪宏哲一边处理纪采的戒指一边走到阳台这边，“饭烧好了，随时可以吃了。”“还行。不错。”
他把戒指挂到颈间。银制的戒指，贴在皮肤上。
现在，是两个人眺望着凌川的夜景了。
这一去都不足两个星期，却好像是十年。远处的街道似乎和一些别的东西重合在一起，发生了所谓的完形崩溃：你若是一直盯着镜前的自己，或许会在某一个时点突然感觉镜子里的人不是自己。
“小学……会怎么样呢？”
纪宏哲问道。他们都看着前方，而不是双方的脸。
那一天还有烟火。只是他们两个至今都不知道，那是班长的奋力一搏。
这座复杂而立体的城市里，有多少人在做着什么样不同的事，他们根本就无从知晓。但是隼良多半会说一句“他们中的一半都在玩手机”而宏哲会把头放到自己的臂弯里，做一个老套的微笑。
文兄呢？
他会想象自己是一个守望者。站在最高的高塔上……对，就是那座双螺旋的高塔上。看着一切的哀伤。和麻木。然后说一句：
“我们迟早有一天会回去。也许就是暑假或者端午假期。”
陈赞文走到他们中间。这是一贯的位置。
“那我们不在的时候呢？那些孩子就会失学。他们就会变成和他们的父母一样的大人……或者更糟。”隼良毫不掩饰他的不屑和悲观主义，“我们实际上什么都没做……”
“好歹也没有让它变得更糟吧。”宏哲补充道。
“……是这样的。”
三个人俯视着凌川，也可能是仰视。
是时候该说那么一两句话了。宏哲和隼良等着他发声。
陈赞文当然知道这一点。
他挺起胸膛。风衣的衣摆随风飘荡、就像哥谭上空那个人的披风。
“看那些麻木的同化症患者呦……”
隼良和宏哲想找个东西靠。
“我们正是为了他们而战的。我相信人类、我无时无刻不相信着人类。只要给他们看见真相、只要敲开他们的心扉、只要给他们足够的时间……他们就能从麻木的茧中脱逃出来，化成蝴蝶或飞蛾……”
唉。
隼良和宏哲同时有一种灰头土脸的感觉。即使配着凌川的夜色……
“所以我们不能止步不前！我们要在暗夜中逡巡，揭开关于棋子的一切真相……然后在合适的时候把它公之于众。我们要同那些否定人性的家伙作战……我们当然不是神，也不是英雄或者英灵。我们只是三个……”
啊，他忘词了。
“我们只是三个弱子……”
啊，甚至使用了哲学用语。
“我们没有麻木、也不能保持视而不见。如此而已。我们也根本就不伟大、”
啊，他好像要跳到栏杆上似的。
“我们只是自私自负的反抗者而已。”
“嚯嚯。”隼良今天忍到了最后一刻，“那么，反抗军大人，明天起就要开始恢复晨练哦。”
“好啊、求之不得！”
隼良一偏头，看到他灼灼的目光。
文兄还是那个文兄，一点也没有改变。
那么，是时候开始行动了。
“我们要主动出击。”
隼良弹起来，“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这些家伙就潜伏在凌川。那么他们一定会露出马脚。我会利用网络来找出这些马脚……然后开始具有你风格的反击。”
“那可真是求之不得！”
文兄打了左手掌几拳。
“我也会尽力帮忙的。我们能够做到的。”宏哲找准机会做出他的发言。
“怕是必须做到哦，不然是要血溅当场的。”
隼良和往常一样毫不客气。
他们还是像往常一样。
抱怨的话、疲惫的话，不需要一直挂在嘴边。他们是迅猛的行动派。
好像远处出来热血而中二的BGM。
阳台上越发地炎热起来。
“走吧！吃饭去！”隼良喊了一声，率先走进客厅。宏哲跟上去。
“等好久啦~”夏雨凝就差用筷子敲桌子了。
“在那之前我有话要说。”
“我洗耳恭听。”
文兄站在阳台上，看着他们。
是不是虚妄的，难道不是一眼就能够分辨出来吗？
文兄这样想着，笑影浮现在了嘴边。他轻声念了一句：
“来年也拜托了。”
“啥？你说啥了？”
隼良耳朵尖，没有放过这句话。
“我说，来年拜托了！”
“你这gay佬真恶心……快来吃饭！”“这就来了！”“慢点……刚刚做好的……”“哇偶。”“还算凑合。但我也是出入过凌川塔餐厅的人，这种庶民料理……”“接下来是不是就要真香了”“哦，对了，多说一句，这家伙就是黑色的怪物的其中一个……”“哎？！”“卧槽？！你怎么就——不是你说要——”“视、情、况、而、定……”
虽然离过年还有那么几天啦。
吵闹的声音渐渐廖远——
此刻，还有人拿着盒饭坐在小巷子里大快朵颐。此刻，还有人，在深邃复杂的迷宫中寻找着出口，只能捡规则赋予的食物吃。此刻，还有人，在购置材料、重制装备，只能咬一口麻花充饥。此刻，还有人正在约会，寻找一家得体而又不至于太富贵的店。此刻，还有人在长条的红木桌子上，一边切牛排一边听取报告、此刻，还有人用鼠标压着泡面，用机械键盘码着一行又一行的字。此刻，还有人在办公室里思前想后，即使他已经错过了家庭聚餐。此刻，还有人在实验桌前检视每一条结果，他的助手匆匆为他端来晚饭。此刻，还有人关灯、点上一支蜡烛，静等伊人到来。
此刻、此刻的凌川。
此刻的凌川，还不是那个所有人紧闭车门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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