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云中星月
萧淮来过星罗苑，盘问了萧明奕的行程，又问了刺客的真正目的，了解了事情始末后，嘱咐他好生养着，便顶着细雨离开了。
十四见萧明奕不说话，便老老实实的守在他身边。默不作声的递过去一碗药，又将他递过来的空药碗放在托盘上，示意小厮拿下去。
萧明奕的伤势已无大碍，只是面上依然冷凝，他从未像中午那样，在人前失态过。由于主子面上不善，星罗苑气氛十分压抑，上上下下几十号人半点差错都不敢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了三少爷。
“明奕，你别总冷着脸，今日之事是我对不住你。”
见萧明奕没反应，十四故作懊恼的一拍脑袋。
“哎呀，这说来说去还不是那个宋仪，上午我出城时偶然碰到她，她见了我，便知道你肯定回来了，死活要跟着我，我又欠她人情，总不好拒绝了她。不过她们这些大小姐还真是一个比一个麻烦，那宋大小姐好不容易打发了跟着她的丫头，又去成衣店弄了身男装，折腾了好半天，我这才耽误了时间，害你伤口处理不及时，发了高热。”
十四一面注意着萧明奕的脸色，一面扯着谎。果然，听完他的话，萧明奕眉头似有舒展，面上也不再冷冰冰的了。
十四见有效果，赶忙将之前拒绝了苏锦书来星罗苑的事情告诉了萧明奕。
谁知听完他的话，对任何事都不好奇的萧明奕竟然反问：“你是说苏家的苏锦书在萧府？这事我为何不知道？”
“我们回来时直接从后院进来的，当时人都派去了前院，我不说你当然不知道。后来我去请你大伯过来，他想让苏锦书一同过来，我以你不想闹出太大动静为由拒绝了。”
萧明奕看着自作聪明的卫十四，太阳穴一阵乱跳，他如今开始后悔为何当初同意他跟着自己了。
说实话，他对苏家女儿苏锦书也十分好奇。苏萧世代联姻，这一辈的嫡系子弟里，大概只有他们二人适龄。
“明奕，你脸色不好，是难受了吗？不然你先休息吧？我明日一早便来看你，现在外面还在下雨，我帮你把外账挂上，不然明日你的伤症怕是要更严重了。”
十四说完，就开始动手挂暖帐，萧明奕见他如此殷勤便也不好再开口，因为过于疲倦，他很快就昏昏沉沉的睡着了。卫十四挂完外账，似做贼一样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比起萧明奕的一夜安眠，苏锦书倒是整夜辗转不安。
初晨微湿的空气很是新鲜，却也泛着森森凉意，刺骨的秋风夹杂着落花的残香，梧桐树的落叶更是给萧府平添了几分别样的韵味。
苏锦书踩过落花，走向满坛“宁可枝头抱香死”的菊花，当真是有骨气的花种，宁可枯死在萧瑟的秋风中，也不愿落地遭人践踏。
“小姐，原来您在这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被打断思绪的苏锦书转过身去，来人是昨日府门口接她的那个丫头。
“小姐，奴婢紫儿，夫人昨儿吩咐我今早来请您，我便早早地过来了，不成想您竟起的这样早，这日景也就夫人起来了。”
苏锦书微微一笑。
“其实我自己过去就好，这里与舅母处也不远，倒是劳烦姐姐亲自跑一趟。”
“小姐这说的是哪的话，您快别折煞紫儿了，紫儿身份卑贱，怎承得起您这声姐姐呢？”
苏锦书观察着紫儿说话时的神态，很是窘迫，再加之前日的观察，心下便清楚了这萧家的家仆大多都是老实可信之人，便也不需时时打着十分警惕。
“那我便叫你紫儿，可好吗？”
“自是可以，您如何舒心如何叫便好。不过小姐一早便在这看菊，您是喜爱黄花吗？”
苏锦书摇了摇头：“只是闲来无事，随意走走，看这里景致不错，便走到了这儿。”
“我还以为小姐喜爱黄花呢，若小姐闲来无事，可去星罗苑走动走动，那儿是府中最别致的一处院子了，小姐从小是书香名邸长大的，那里您一定喜欢。”
“星罗苑不正是三少爷的院子吗？我贸然过去，扰了三少爷清净，他怕是会不高兴，我瞧着前院与后院相隔的园子便是极美的，闲散时去那里走走就好。”
两人一路聊着府中趣事，不多时便到了。看样子苏絮已经等了许久了，见了苏锦书却眉头一皱。
“锦书，你怎又穿的如此单薄，你一个女孩子家的，身子骨可比不了男儿，我昨日送你的那披风你可是不喜？我一会儿再叫人挑两件新出的样式给你送去。”
苏锦书还来不及推辞，她便又问道：“昨晚我看你也没有吃多少东西，是不合胃口，还是在这有些拘束？”
苏锦书心头一暖，温顺的笑着：“锦书只是有些心事，劳舅母挂怀了。舅母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锦书心中多有感激，再者姐妹们对我也是极好的，何来拘束之说呢？舅母莫要多想，锦书觉得这里一切都好。”
苏絮这才放下心，命人拿个暖手炉给苏锦书，正逢外头有人报“二奶奶到了”。
话音未落，一个姿容不俗的女子便走进了屋子，苏锦书细细打量，此人一袭青蓝色云袍，流云落凤钗将一头乌发挽起，看起来似是很随意，但稍加留意就会发现别致之处。
苏锦书知是萧府二奶奶，便起身问礼。
女子却扶住她：“我的好妹妹，快不须拜了，你我二人都是小辈，这些可有可无的礼节不要了也罢！昨日我回家省亲，晚间才回来。我早就听闻锦书妹妹是京城第一雅致之人，是个大才女，就想着去看看妹妹，丫头们却劝我今早直接来娘这里，我一想，时辰确实晚了，也不便打扰妹妹休息，才作罢。”
苏絮闻言笑道：“锦书，这是你二嫂若云，你便如亲姐妹一般待她就好。”
苏锦书应下，看着寡居的萧家二奶奶陆氏，心中却想着别的事。
六年前，塞外八百里加急文书送进京城，消息一出，便轰动了整个帝都，朝廷上下人心惶惶。
萧府有五位少爷，大少爷与二少爷常年守在疆北，疆北与狄族毗邻，多战事。雁云十三城为大业与北狄划清界限，北狄强悍善战，战事不起则已，若起则祸及百姓。故而，雁云十三城全部为军用，几乎没有百姓居住。
大业开国五十二年，萧家三代人前前后后守了疆北四十六年。
塞外的加急书信上别话不多，唯有六句话，却使整个朝堂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之中：大将军不知所踪，二将军战死，狄族连战连胜，李大人与总军副使窃军印降于狄族，五城失守，边城危矣。
国难当头，萧家二少一个失踪一个战亡。正逢萧明奕南下锦州，而萧明鹤与萧明川又年纪尚小，萧淮和萧准也顾不得萧家“年过半百不上战场”的规矩，重新披上战袍，拿起军刀。而萧舍则去往锦州寻找萧明奕。
这一站，北狄谋划了近十年，大业和萧家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才得以保全江山，此后萧明奕便成了军中翘楚，一代天骄。
苏锦书思及此，长长吐出一口气，一种不可言喻的感觉使她激动到战栗，只是因为大业王朝，因为大业王朝孕育了一个绝代天骄。
苏絮连声呼唤也不能打断她的思绪，只得拍了拍她的肩。
“锦书，你又在愣神了。你这孩子莫不是撞了邪物，一会儿我叫人去法泉寺请驱邪师过来，看看是否是真的有不得了的东西。”
“是锦书的不是，让舅母担心了，不必如此大费周折，锦书刚刚只是想起了家中姐妹，不免有些思念。”
苏絮听了这才肯作罢，长吁一口气。
“这样便好，在这里你只把你嫂嫂与明璃她们做亲姐妹，你没离过家，想家是难免的。”
二奶奶陆氏也说道：“是啊，妹妹这种心情我是懂的，早晚习惯了就好了，母亲也不必担心，妹妹也莫要再想了，你随我同去正堂吧，小姐们大概都在那了。”
苏絮顺着她的话说着：“这帮小没规矩的，平日里不来我这问个安也就罢了，来了外客竟也不过来，改日定要好好说教说教。”
陆氏嗔怪：“娘您总这样说，还不是就您最能宠她们。”
苏絮笑着同陆氏说了两句，又嘱咐了苏锦书一番，这才放她们去前厅，陆氏持家有道，前厅的事处理的井井有条，一早自然也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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