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虽然让一个精通仙机法术的仙衡师，去做那种原始人才不得不做的苦力工作，令谢越觉得深受耻辱，发誓不再向这个坏心眼的姐姐妥协，但当第二日的凌晨，一种神秘的力量便唤醒了赖床的他。谢越几乎是本能地一跃而起，用力地在空气之中嗅着，然后沿着自己鼻子的指引，追溯到了这股神秘力量的来源，阳台边的餐桌上。
望着餐桌上煎得微黄的荷包蛋，涂着明亮黄油的面包，热气腾腾的牛奶，以及色彩鲜动的蔬菜色拉，谢越吞下一口口水，忍不住在喉咙口低低地吼出一声本能的呼唤，正待扑上前去，“慢着！”，一个隔空的锤击准确地命中谢越的后脑勺，令他不得不停下脚步，重新正视餐桌旁他刚才刻意当作透明的女性。
和昨日刚来时，那身用价值不菲的职业套装包装起来的模样不同，陆紫蕊现在换了一身浅蓝的家居常服，那过肩的长发，也在脑后简单地扎成了一个马尾，令今天的她，显得格外地精神而有活力，也因此强烈地对比出，眼前那个穿着睡衣、眼神惺忪的家伙，于这种温馨的早餐气氛，是多么地不合时宜！陆紫蕊皱了皱秀眉，多年来严格的家教，让她对谢越这种不修边幅、略脱形迹的习惯，感到相当的抵触；而从昨日开始，因为种种巧合，在两人之间形成的施虐与受虐状态，也让她在享受这种叛逆而自由的快感之下，不知不觉养成了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暴力习惯，在这两种因素的共同作用下，她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直接命令道：“去换身衣服！还有，别忘洗脸！”
低低的野兽咆哮，不得不转为幽幽的宠物哀鸣。就本心来说，谢越是觉得吃个早饭都那么讲究，实在是做作得紧。不过这话既然是紫蕊姐姐说的，那就不是做作，而是高贵和优雅的自然流露！谢越讨好地朝着陆紫蕊一笑，也不管当事人会不会觉得肉麻和恶心，转过身，忙活去了。
陆紫蕊却没注意到谢越这一笑的味道，而是陷入了了沉思。自己现在是事务所的第一合伙人了没错，但从这个事务所悲惨的现状来看，这个第一合伙人也只是一个空架子。自己是对昨天那个发展大计，很有信心，但现实是，自己没钱！以往家里给的日常零花确实不少，但自己就从没有想过要储蓄，自从毕业之后，自己为了摆脱家中的那些家伙，一狠心下，连最后这个经济来源都断绝了。要不是这样，自己又何苦听到事务所提供食宿的消息后，就迫不及待地退了帝都大学的公寓，把自己和这个又笨又色的胖子关在了这个肮脏的笼子里？
当然，眼前钱也不是没有，比如那个笨蛋走狗屎运猎杀了银狐，就应该得到一笔很大的委托金，唯一的问题，那不是陆紫蕊自己的钱，要那个死胖子心甘情愿地拿出来投资，恐怕还得费一番周折，攻其所弱。陆紫蕊并不是道学先生，自然也看得出，这死胖子对自己的美貌，有非分之想。那，要不要忍耐一下，对死胖子略施温柔，让他乖乖把钱吐出来呢？最多，以后事业上了轨道，加倍补偿他好了。
当谢越拿鸡毛当令箭，郑重其事地换了身出席宴会才用得着的礼服，再度出现在早餐桌旁时，他几乎立刻就欣慰地发现，自己不折不扣超额完成紫蕊姐姐的命令，所获得的报偿，简直是他不敢奢望的丰厚。紫蕊姐姐看见了他，先是一愣，跟着是浅浅一笑，那一直犹如寒霜冰冻的玉脸，也随之粲然解冻，只笑得谢越神魂一阵颠倒，几乎不知道今世何世。
礼服！陆紫蕊重新看到谢越的第一眼，就又忍不住想开口骂人。这个笨蛋当真是笨到了家，完全无可救药，睡衣看着邋遢，礼服难道就不别扭了吗？但陆紫蕊现在可不能骂他，引起死胖子的抵触情绪就不妙了，当下只得辛苦地挤出一个自己都觉得假假的笑容，向他招招手，示意谢越不用再回到刚才的位置，可以直接坐到自己的身边。
啊！？坐到紫蕊姐姐的身边，这真的可以吗？谢越的第一反应，是自己肯定又会错了意，直到陆紫蕊又一次对他招手，他才忐忑不安地坐了过去。呜呜呜呜，鼻中嗅到的是姐姐身上淡淡的清香，脸上轻拂的是姐姐扎马尾时疏忽的一缕发丝，这样的亲密接触，令谢越心情一阵激动，体温暴升之余，几乎幸福得要掉下泪来。
“别急、别急，慢慢吃……”，陆紫蕊用最大的努力克制着自己，才让自己没有再度当场暴走，反而亲昵地一边帮噎着的谢越递上牛奶，一边替他轻捶后背，做尽了一套温柔体贴的功夫。这死胖子，吃个东西简直就是饿死鬼投胎，这副狼吞虎咽的德行，噎着根本就是活该。而且，噎着就噎着了吧，死胖子还毫无顾忌地当着满桌的早点就是一通乱咳，要不然自己先前已经用过，这沾满了死胖子恶心唾沫的早点又有谁还能吃得下去！
“呼呼”，谢越接过陆紫蕊递上的牛奶，连忙灌了几口，在剧烈地喘息了几下后，才回过劲来。他自然知道刚才的行为，是大大的失礼，眼珠一转，“呜呜呜呜……”，反而先哭了起来。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陆紫蕊确实是想好好就此数说一下这家伙，却没想到谢越倒抢着来了这一手，登时对这个喜怒无常的傻瓜，觉得有些头大。
“呜呜呜呜，好吃！太好吃了！”
“太感动了……姐姐的早点做得、真、的、太好吃了！”
“虽然只是一顿普普通通的早点，虽然只是家常的鸡蛋和色拉，但经过姐姐的细心打理，巧妙烹制，竟然好吃到令我忘形失态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吃到这么好吃的早点！要是以后再也吃不到了，那，我的人生岂非全无乐趣！怎么办？怎么办？老君大神啊……”
“真的？”陆紫蕊有些哭笑不得，明知道这胖子滔滔不绝的舌粲莲花，十足十是乱拍马屁，尤其是最后一段，陆紫蕊总觉得非常耳熟，但好听的话谁不爱听，自己还真的不好因此较真。
“当然是真的！”谢越用手支起脸，望着陆紫蕊，一副不用装作就陶醉而深情的模样，他道：“我愿意永远都吃紫蕊姐姐做的早点！”
永远吃我的早点？和你这又色又邋遢的死胖子？陆紫蕊一阵恶心，似乎连肠胃都开始绞痛起来，可惜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发作不得。她勉强挤出一个看似灿烂的笑容，然后悠悠地叹了口气，道：“只怕这样的早点我做不了几回了。”
“紫蕊姐姐可有什么为难的事？”陆紫蕊这一番苦心做作，的确收到了预期效果，谢越见她似有隐忧，立刻涌出了为佳人而死的满腔热血，挺了挺胸，道：“只要我办得到的，一定不会推辞！”
“其实也没什么……”，上钩了，陆紫蕊心中暗喜，脸上却装成十分为难，欲言又止。
“姐姐可是信不过我？”
“姐姐，唔，姐姐不是信不过你”，陆紫蕊顿了顿，决定还是先勉强默认这个相当令她厌恶的称呼，她的脸上红了一红，毕竟接下来的话很难启齿：“只是重新置办一些生活器具原料，相当花钱，而姐姐水晶卡上剩下的钱不多了。”
“那有什么问题”，令陆紫蕊稍微好过一点的是，谢越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尴尬，倒是很爽快地在怀中摸了摸，拿出他的水晶卡来，道：“紫蕊姐姐，我这里还有点存款，你先拿着好了。”
这么容易？陆紫蕊有些迟疑，没有立刻伸手去接。直觉告诉她，这似乎哪里有点不对劲，不过，她想了又想，却又想不出问题出在哪里。
※※※
名词解释——原始人。在仙机大陆上，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学会掌握仙机术的奥秘，对元素的感悟和运用，似乎和血缘有关。而没有这类血缘的人类，就被称为原始人。鉴于仙机大陆的现代文明，几乎完全是建立在仙机法术之上，因此原始人无疑是注定被主流文明所抛弃和牺牲的一族，虽然他们当中，也不乏事业成功者，但绝大多数，却生活在社会底层，靠出卖最原始的体力为生，就是那少数成功人士，也往往遭到普通人的种族歧视。正因为对原始人的歧视，导致凡是会仙机术的正常人，都尽量不会去做体力劳动，而宁肯发明一些稀奇古怪的实用法术去代替它。谢越宁肯大费周章，去使什么“拂尘咒”，也不肯低下头去，老老实实擦地，就是基于这样的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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