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沙尘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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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义莫西亚……。”
迟明朗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赵义莫西亚和苏菲娅已经从“蛛八”的驾驶舱走下来，曦禾也盯住他们两人。
“哈哈，这么拘谨干嘛，少年，呦！还交了个小女友呀！”
赵义莫西亚打闹地说道。曦禾白了他两眼，不知为什么，她看这个男人很不爽，他给人的是一种放荡不羁的感觉。
“这样看着他们两个小家伙，还真跟我们年轻时候相似呢，你说对吧，莫西亚？”苏菲娅捂嘴偷乐道。
迟明朗摆出保护曦禾的姿态，站在她身前，一手拦着曦禾。
“少年，这可不是游戏喔……。”
赵义莫西亚调侃似的打趣说着，一面坐到地上，拿出他的军用罐头品尝。
“到外面打仗又要吃这种鬼玩意了，少年，尝两口么？”
“我们不用……”
“来两罐吧，怎么不好意思起来了，我们也算是熟人吧？”
熟人？迟明朗不清楚他到底在说什么，不过还是接下了赵义莫西亚抛过来的两罐头。
赵义莫西亚又将罐头给苏菲娅，她却回了一句：“我就不用吃了，莫西亚，我去检查‘蛛八’的装置情况。”
说完，苏菲娅在迟明朗的视线中跳上了‘蛛八’的驾驶舱，她那柔美的身段伴随进入驾驶舱中也消失了。
“盯着别人家老婆看可不好哦。”
这时候，赵义莫西亚来的一句话，让仿佛敲了迟明朗的脑袋一下，令他低下头脸颊微红。
将一大口罐头肉片放进嘴里，迟明朗却是那样嚼着，突然发现这种玩意跟以前和克鲁、塔尼琳他们所吃的味道不同，相比起自己吃过的罐头，这个也太好吃了吧。
“很好吃对不对？小姑娘，你看你的小男友都吃了，难道你就不打算尝尝吗？这可是我的珍藏喔！”
赵义莫西亚给人的感觉就是在诱骗这两位少年少女，一副坏坏滑稽的笑脸。曦禾想不出反驳他的话，只得吃上一口。
酥软多汁的肉片，放进口中真是一种享受！
曦禾俯瞰着这个肉片罐头两眼，简直不敢相信，藏在这种东西里的食物竟然还比高级厨师刚做出来的好吃千万倍。曦禾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一副狼咽的相貌。
“哈哈！将就点着吃，每人仅限一罐。”
看见两人的吃相，赵义莫西亚嬉皮笑脸地说着。
迟明朗一边吃着，但是毫无放开戒心，他一直注意着赵义莫西亚。直到迟明朗发现了莫西亚的一个动作——！
“小心！”
迟明朗挡在曦禾的前面，连同正在吃的罐头也被打落到地上，肉片和汤汁洒得一地都是。
赵义莫西亚拿着手枪对准了他们，“与自己毫不相识的敌人处在一起，戒备之心是不能放下的，看起来你们犯了一个大错。”
“训练与实战，尽管它们很相像，拟真程度也很高，但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模拟训练不会要了你的性命，可真正的战场会夺取你唯一的生命。这场战争永远都没有尽头！”
听着赵义莫西亚的话，迟明朗“不对～！”的发出抗议，却仍然被赵义莫西亚高昂的声调打住。
“这可不是游戏机，这是活生生的战场，你们却将它当成游戏。敌人会以掩饰真实目的的脸皮接近你，然后迅速地将你干掉！”
“但是这又会有一个极端出现。我们是军人，不是刽子手，现在是战争，对敌人仁慈即是对自己残酷。不论是我还是你，所有人也是——”
“我知道！”迟明朗对上他的视线回吼了一声。
“知道便不要再犹豫，犹豫是致命的——”
从对上赵义莫西亚视线的那刻，迟明朗咬牙狠狠地瞪住赵义莫西亚，正当他下定决心时，赵义莫西亚做了个假动作诱使迟明朗以为他要扣动扳机。
迟明朗将曦禾扑倒在地，奇怪的是，赵义莫西亚并没有开枪。他只是得逞的一笑，转身走回“蛛八”的驾驶舱，“狂战士，等你吃饱了以后，我们来一场真正的对决！”
赵义莫西亚目的达到了，为的是刺激迟明朗那颗深藏的热血之心，更贴切的来说，是激发出他那种狂战士的力量。他喜欢跟这样的对手交战，并且坚信着自己也拥有那份实力。赵义莫西亚走着，眨着因沙而迷蒙的眼睛，努力看着那个脸上挂着微笑的苏菲娅。
——再怎么像个狂战士……也将会有个瓶颈吧。至少，赵义莫西亚是这样想。
“我一个人去，交给我吧。”曦禾要跟迟明朗一块去，明朗不让，她真的帮不上什么忙，倒不如让她在这里等着。
“那你小心，我等着你！”
迟明朗好像听出了这句话的意思，但又使劲的摇摇头，应该是自己想多了。他努力地点了点头。
——犹豫是致命的，稍有迟疑就会死的！
赵义莫西亚的声音在脑海响起。迟明朗不敢怠慢，独自登上了“天音血脉”。戴好手套，开启仪表程序。这段路程一路过来，“天音”没有得到能量补充，能量槽只剩下三格的白条。
他不至于杀了我吧？迟明朗苦笑地摇头。他启动推进器，往设定的战场飞去。这时的他，已经完全投入在战斗中。
真实跟训练，自己也分辨不清楚。
“莫西亚，我们可要好好应对喽！”
苏菲娅激动的声音回响在“蛛八”驾驶舱里，赵义莫西亚转过身去。他已换上了驾驶服；鲜艳的红色配上对比的黑色条纹，连头盔上都画出獠牙，更加强了“同盟”的形象。气势冲冲从后方飞来的，是迟明朗驾驶的“天音血脉”。
赵义莫西亚耸耸肩，泰然接受苏菲娅的话。
“嗯，这个少年，我很是喜欢呐。”
坐在赵义莫西亚驾驶座后面的苏菲娅，她也穿着浅粉红色的驾驶服。
听见他的独白，苏菲娅抿嘴一笑。两人启动驾驶仪时，赵义莫西亚也笑了。
“……我是不是太滥情？”
“不会，”苏菲娅简洁的说，“但他是敌人呀。”
“是啊，我知道。”
所以他才会这样兴奋难耐。不论幸与不幸，那名少年是他的敌人。正因为如此，赵义莫西亚才会倍感激昂。
两人坐进爱机的驾驶舱中。涂装还是夸张红色的蛛型机，是以“蛛型”为基础，再加以大幅强化火力的赵义莫西亚专用机A-1806“蛛八”。除了背部的二连装飞弹，还有四把像是藏在臂处的机械刀。这些机械刀是从夺自亚斯丁联合军的机体拆下来改装的。说来讽刺，古奥利原有的科技水平都无法将光棱兵器缩小到这等程度，自然人为自己开发的武器，却把这套技术传了给敌军。
“蛛八”的驾驶舱为复座式，前面是操纵者，后面是射击者。苏菲娅娴熟地处理着面板上的数据。在操纵技术上，她拥有惊人的水平，丝毫不逊于队上的任何一名驾驶。当然，女性也有杰出的人士，这或许没什么好意外的，但能在闪避目标攻击之际毫不迟疑的推动拉杆，说不定倒是一种女人独有的特质。
“那，方向就拜托你啰，苏菲娅。”
“没问题！”
苏菲娅手速很快地按着按钮，一边笑道。
前屏幕上跳出苏菲娅一副满是自信的笑脸，看起来又像有点高兴。他平时总是唠叨着说，身为指挥官不必到前线出战，但在他的心目中，大概也觉得赵义莫西亚是属于“蛛八”驾驶座的吧。
赵义莫西亚看着前方。
“蛛八”已经跟“天音”交接在一起。它们在空中交错。这架“蛛八”的动作比起相遇在拉斯维其亚的时候更为敏捷，与之前对战的姿态截然不同。
“赵义莫西亚……。”
迟明朗的脑中浮现交战之人的面容。狂躁的内心顿时涌起，迟明朗把手放在推动器上面。
飞弹毫不留情的袭来，迟明朗一面以盾牌挡开，一面用来复枪还击。
“原来如此，身手不错呢。”
苏菲娅的眼睛仍盯着瞄准器，一面淡淡说道。赵义莫西亚驾着“蛛八”，一面开心似的高喊“我就说吧？”。
“他今天算是比较冷静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听见这句话，苏菲娅噗嗤一笑。
“……你干嘛那么高兴呀？”
真是的，赵义莫西亚曾经救过他一命，就在拉斯维其亚城逃亡的那次，那名少年可是害自己失去十多名部下的人啊，他们也都是品行端正、有大好前程的青年，自己却在这里夸起敌兵的强悍来。
无意间，苏菲娅嗫嚅道。
“莫西亚，你一定很难过……你喜欢那样的孩子。是吧。”
剎时，赵义莫西亚心中一震。
——你很寂寞吧？
他想起少年当时的表情，他的眼神惊愕，稚嫩的表情毫无戒心。迟疑了一会儿，他向爱人丢了一个问题。
“……你想，他会认输吗？”
苏菲娅马上就回答了。
“不会。”
赵义莫西亚笑了。
——我想也是……
否则，那就太无聊了。
曦禾气急败坏地看着在天空打斗的两机，她睁大了眼睛。此刻，她很担心“天音血脉”。
无暇顾及周围接连而过的地势，迟明朗和“蛛八”仍在你来我往的交战着。“天音”用光剑砍开“蛛八”射出的光线，随即高高跳起。“蛛八”也像是早已料得到似的跟着一跃，迟明朗便在半空中狙击敌机。但是对方很快的驱动推进器闪过，顺势扑向“天音血脉”。它的前肢重重一挥，“天音”被打得好远。
——好强！
迟明朗重新站直机身，上气不接下气的看着敌人。敌机的火力远比“里欧”来得强大，而且操纵者的技术出神入化，出其于意的动作更令迟明朗难以招架。
——那么，要怎么样分出胜负？
赵义莫西亚的诘问，彷佛在耳边响起。
——到哪里才算结束？
真到消灭所有的敌人……？
“蛛八”的攻势丝毫没有减弱，一直都在按着“天音”打，迟明朗被迫节节败退。
赵义莫西亚根本没有停下手里发着光的近战砍击运动画面。不停削砍着“天音血脉”的强化装甲。
这不像是普通的训练，而是一场双方被困在竞技场的生死搏斗。
真的只有这种结果吗？战斗就是这么回事吗？可是，我……
迷惘之余，迟明朗瞥见计数器，不禁大吃一惊，能源存量不多了。
不管选择哪一方，他都没有时间可犹豫了。
体内的燥热越来越澎湃了，感觉快要控制不住了。
咬了咬牙，迟明朗的双犀变得黝黑冰冷，动起左手将推进器一口气推到底，紧握扳机的右手拼命地扣动。
情势竟在不知不觉间逆转，赵义莫西亚不甘的咬着牙，驾驶“蛛八”再战，试图抓住“天音”，却反而被它击中，前腿应声中弹。赵义莫西亚立刻将中弹的机件分离。
“别太激动！会输的！”
苏菲娅叱责似的说道，赵义莫西亚低声回答。
“我知道！”
“天音血脉”刚拿起来复枪，苏菲娅的一记射击瞬间命中，来复枪炸了开来。千钧一发之际，迟明朗丢开来复枪，举起盾牌防护着。“蛛八”趁隙冲向前。迟明朗拔出光剑。两者的身影在剎那交会——旋即分开。
“蛛八”的中央光能炮被切断了，炮身发生猛烈的爆炸。赵义莫西亚间不容发地将它切离，顺势降落地面。
“左屏注意！格挡冲出！”
只要赵义莫西亚一声命令，一切就会有转机——形势就会再次逆转。这不是当然的吗？因为他的爱人是大名鼎鼎的“同盟首领”啊——感受着苏菲娅对自己盲目的信赖，但是已然发狂的“天音”却是眼前的事实，蛛八”快要抵不过它了。赵义莫西亚对着后座的苏菲娅说。
“苏菲娅，你是知道我的。所以，你也离机吧。”
苏菲娅瞄了他一眼，耸肩一笑。
“要我那么做，还不如死了算了。”
赵义莫西亚不禁会心一笑。
还不如死了算了——这句话背后的意味，他好像到今天才有了领会。
“你真傻。”
说完，只见苏菲娅嫣然一笑。
“——随你怎么说。”
赵义莫西亚最后一次在眼中烙下深爱的女人的笑容后，随即直视前方。
“那……你就陪我吧！”
“蛛八”如子弹般的飞扑向前，伸出四把机械刀直冲“天音”。
“赵义莫西亚先生！”
看见“蛛八”已经失去了光能炮，却仍要向自己奔来，迟明朗赶忙打开通讯线路呼叫，试图与这台不受控制的“蛛八”取得通信。
他没有这个必要拼个你死我活呀！
迟明朗睁大眼睛看着不断放大的八脚怪已被毁坏的钢躯，他不敢相信这个男人的举动。
“还没结束啊——少年！”
扩音器传出那个熟悉而低沉的声音，此刻听来彷佛有些沙哑。
“请住手吧！胜负已分！快认输吧！”
迟明朗大叫道。
“我应该说过了吧！战争的结束是没有明确规则的！”
听见他的回答，迟明朗为之愕然。“天音血脉”的机身避开敌机的斩击，趁着错身而过的那一瞬间，挥动了自己的光剑。
“赵义莫西亚先生！请住手！”
“天音血脉”的臂端被切落了；“蛛八”的两只机械长臂和“天音”的右臂也应声滚落在沙地上。这时——警告声大作。金属强化装甲即将失效，连离子刃的光芒也消失了。
“蛛八”的腹部爆出激烈的火花，可知它的损坏也非常惨重。但在赵义莫西亚的驾驶下，已经失去两臂、两足，满身疮痍的“蛛八”竟然丝毫不减其敏捷之势，在沙土上一个转身，径自向“天音血脉”直逼而来。
——我们也算是熟人吧？赵义莫西亚的话语充斥在迟明朗的耳边。可惜为什么要战斗？
“只有战斗了吧！只要我们互为敌人，就得战到其一中方消灭为止！”
那时，他收起了枪。但如今，这里是战场。
一个属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战场。
——直到其中一方消灭……
迟明朗迅速将能源装置强制卸除，也丢掉了手中的盾牌。刚刚摆脱了重荷，迟明朗启动了后备隐藏能源核，“天音血脉”立刻弹出荧青色“破甲者”——离子刃，用双手紧紧握着操纵杆。“蛛八”已经迫近眼前。还来不及想，“天音”已经在剧烈的冲击下被它猛然撞开，向后远远的摔去。然而，它剩下的唯一离子刃也从左腕分离，已经插在“蛛八”的颈子上。
重重的摔在地面，迟明朗发出了呻吟。屏幕上仍映着“蛛八”的身影。它的光辉双眼突然消失，红色的机体竟像栩栩如生的生物一般，颓然倒在沙地上。短刃刺中的部位迸射出激烈的火花。迟明朗惊恐的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
看着前座的女子扯掉身上的安全带站起身来，赵义莫西亚有些出神。苏菲娅前来扑向他。
“莫西亚！”
她一定是一脸要哭的表情。赵义莫西亚如是想着，没想到他完全猜错了。
柔美的一转身，她伸出纤细的双臂，脸上竟挂着明澈而灿烂的微笑。
赵义莫西亚也不由自主的站起来，紧紧抱住她。
真是个好女人，配自己太可惜了。
能跟这样的女人死在一起，真的，人生太棒了。
她究竟是喜欢自己哪一点呢？对哦，都还没问过……
——刚要问出口，剧烈的爆炸已将白光覆满了他的视野；言语、思考，还有眼前那一抹美丽的笑容，瞬间消逝。
巨大的火球照亮了沙地。
跌坐在倒地不起的“天音血脉”中，迟明朗的目光竟无法从屏幕上离开。泪水滚滚从他的双颊流下，眼前的赤红火光彷佛也不停的摇曳。
“——我……唔……”
——我根本不想杀他的。我不是为了这样而战的。可是……
泪水不断的涌出，彷佛将他体内的那份暖流也带了出来。
——战争是没有规则的。只有不断的战斗，直到其中一方消灭为止。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迟明朗要杀戮到哪一天……？
而杀戮之后，又剩下什么……？
宁死不认输还会死拼到底的赵义莫西亚，或许已在最后一刻看见了什么。但在超越这个境界之后呢——？
要是能够知道，或许可以少一分心痛吧。
也或许，他会知道如何止住这些泪水吧。
是自己杀了他吗？迟明朗看着摊出并且发抖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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