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君筱筱这一夜都不踏实。
翌日清晨,她心不在焉地穿过游廊,忧心忡忡来到方温的住处,秉持着不抛弃不放弃的精神,预备跟方温探讨一下“枝上柳绵”的文学意象。
没成想,她连看一眼方温的机会没有,实际上,她连敲门的机会都没有。
王忠守在门口,苦着脸:“君姑娘,王爷现下不方便,您还是请回吧。”
君筱筱瞧这架势,估摸着里边是有什么事,还没来及答话,一个窈窕的身影从门内走了出来。
凝神一看,不是丁柳湲是谁。
丁小姐手里端着一个空空的药碗,低眉顺目地关上了房门。
回过头看见这边的情形,温温柔柔地开了口:“王公公,这是哪里来的丫头,怎么如此不知礼数,这里也是她来得的?要是王爷醒来,冲撞了可怎么好?”
王忠皱了皱眉,转身答话:“丁小姐误会了,这位君姑娘乃是王爷的客人。”
君筱筱看见丁柳湲从方温的房内出来就已经受到了惊吓,心里沉甸甸的,及注意到她手上的药碗,心沉到了谷底。
发生了什么?哥哥病了?昨儿夜里还好好的,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在这儿?
君筱筱感觉一个头两个大,眼前迷雾重重。
她勉强对王忠笑了一下:“大监,既然哥哥病了,我能不能进去瞧瞧他?”
王忠很是为难:“这个,怕是——”
丁柳湲吃惊的声音打断了王忠的话:“王公公,她就是那位君姑娘?”
王忠看了一眼君筱筱,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一个丫鬟过来,端走了丁柳湲手上的空碗,正是上次被瑞安公主教训过的丫鬟——红衣。
她安安静静地接过空碗就走,一点不见上次的跋扈模样。
手上一空,丁小姐从袖中掏出一块手帕,掩了口,声音中带着恼怒:“王爷请来的客人原本没有我这个外人置喙的余地,可天底下哪有她这样忘恩负义的客人”,说着说着,她天真的语气中带上了深重的不可置信,似乎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继而给她纯洁的心灵带来了不可磨灭的阴影,“她,她竟然还有脸留在这里,竟然还能找上门来!”
王忠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不过王公公活到这个岁数,显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这点小场面还不至于承受不住。
他对丁小姐弯了弯腰,佝偻着身躯,颤颤巍巍地恭敬道:“丁小姐是贵客,这端汤送药的事儿哪能劳烦您,还请您好生歇着才是。”
“可是王爷他病得很重,小女子本就是奉旨来照顾王爷的,哪有一刻能安心歇息。”
“哟,瞧您这话说的,您既来了王府,那就是客人,哪有让客人服其劳的道理。否则,等王爷醒过来,必定要怪罪老奴不懂待客之道了。眼下王爷正病着,老奴忙乱得很,要是有照顾不周之处,还望您海涵。您的心意,老奴一定会向王爷转达。”
君筱筱听着他们的对话,简直是一头雾水。
不过,听话听音,大监似乎不同意丁小姐以照顾的名义接近哥哥。
只是,她忘恩负义?她厚颜无耻?这是从何说起。
丁柳湲柔顺地应了一声:“哪里会不周到,王公公您尽管照顾王爷就是,小女子不用您操心。”
“小姐您慢走。”王公公还是恭恭敬敬的。
丁柳湲招呼了一声侍女红衣,扶着红衣的手,慢慢地离去,只是经过君筱筱身边的时候偏过眼去,似乎多看她一眼都会对她造成惊吓。
君筱筱现下没工夫琢磨她这是什么意思,担忧地对大监道:“哥哥他这是怎么了?”
王忠有点诧异:“君姑娘不知道?”
君筱筱愣住,她应该知道吗?
昨天晚上他还告诉她他有心上人了,既然这心上人眼下就在府里,也不至于这么快相思成疾吧。
小说里写的方温每一次发病都伴随着丁柳湲的喜怒哀乐,昨儿她离开时也不早了,难不成他们还抓紧时间见了一面?
不对,听丁小姐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哥哥这次生病跟她有关?
“大监,我真的不能进去看看他吗?”
王忠只道:“您还是等王爷醒过来再说吧。”
清晨的风还有点凉。
君筱筱揣着满腹心事回去,在院子里转起了圈。
顺着转一圈,反着转一圈,一连转了好几圈,还是没有头绪,脑子反而更晕了。
昨天晚上她离开之后一定发生了什么,可是她连看一眼方温都不能够,更没人会给她解惑。
她正想着要不去找丁柳湲算了,丁小姐既然那么明明白白地埋汰她,可见她一定知道些什么。却见一个丫鬟领着妙姑娘来到了她住的院子里。
丫鬟知趣地退了下去,妙姑娘依旧是容光焕发,风情万种。
也不知她从哪里弄来了一把折扇,慢摇轻晃的,天然一股风流。谁说折扇只能是翩翩佳公子的标配?美丽的女人要是风流起来,世间大多的男子都只能自叹弗如。
妙姑娘还是一步三摇的懒散样,堪堪移到秋千架下,慢条斯理地坐了上去。折扇轻合,两只手臂绕着秋千索,慢悠悠荡了起来。
在一种飘飘荡荡的些微眩晕中,妙姑娘漫不经心地朱唇轻启:“才刚我来正院的时候,半路上扑了个蝶,结果蝶没扑到,倒摔进了花丛里。”
君筱筱仔细一瞧,她身上果真还带着些残花败叶,只是妙姑娘个人气质太过浓烈,第一眼看过去很难忽略她的美而去注意到其他的。
“正巧——”,妙姑娘眼波盈盈地瞟了君筱筱一眼,拖着用用懒懒的调子,“我说,小姑娘——”
君筱筱停止了转圈运动,端端正正坐到秋千架旁边的石凳上,一脸乖巧:“我姓君,叠字筱,妙姑娘可以叫我筱筱。”
妙姑娘挑了挑眉,随即勾唇一笑:“没想到还真是个小(筱)姑娘。”
妙姑娘双脚点地,摇晃的秋千停了下来,“小姑娘,你是不是得罪昨儿我见到的那位千金小姐了呀?”
说起这个,君筱筱的满腔愁绪又升了起来,摸了摸鼻子:“我也不太清楚,也许吧。”
继而又很诧异:“你怎么知道的?我也是才知道不久。”
妙姑娘又小幅度荡了起来:“这就要从我摔进花丛说起了。我当时懒得动弹,就那么躺着,有花又有蝶儿的还挺有趣。正巧那位小姐带着丫头经过,更巧的是她们大概觉着周围没人,就在我躺的那片花丛上边的亭子里边说起话来,这时候我反而不好出来了,干脆打起了瞌睡,却听见她们谈起了你。”
当时丁柳湲带着婢女红衣从正院出来,红衣神情焦急,张口欲言,丁柳湲阻止了她,待到了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才进了亭子说话。
哪成想亭子底下会躺着个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躺下的妙姑娘。
红衣迫不及待地脱口就问:“小姐怎么不顺势留下,现在走了,以后再找什么借口接近他呀!”
丁柳湲也很无奈:“他身边的那个王公公,话里话外地赶我出那个院子。就算待在屋子里,喂药伺候的活儿也被那个叫薛良的侍卫抢着干了。我不过听见外边有上次那个古怪婢女的声音,借着放药碗的名义出来探探,哪成想就再进不去了。”
“奴婢也还记着呢,那个婢女确实古怪,形容不整,举止无礼,瑞安公主却只指责奴婢。”婢女红衣时时刻刻牢记自己的惨痛遭遇。
丁柳湲一声冷笑:“我今儿才知道,她哪是什么婢女,那是人家请回来的客人。”
红衣显得很吃惊:“不是说他常年居于深宫,自从皇后有意给他说亲起,身边就连个女婢都不要了吗?这才出宫多久,哪里认识来的客人?还是女子?这女子既是客人,又为何穿着府上奴婢的衣服?”
丁柳湲淡淡道:“更奇的你还不知道呢。”
“这是怎么说的?”婢女红衣一边配合地接话,一边将手上的披风给丁柳湲披在身上,“早间风冷,小姐仔细着凉。”
丁柳湲不怎么在意地“嗯”了一声,继续道:“你不是打听到他昨晚又发病了么,我打着圣旨的旗号进去探望,正听见那个叫薛良的侍卫对王公公说,他这场病就是那个婢女叫什么君姑娘的惹出来的。”
“竟然会有这等事?”婢女红衣非常善于捧哏。
“其实也不一定,那个侍卫也没亲见。他只看见那位君姑娘从他书房哭着跑出去而已,过了一会儿才发现那位发病了。”
红衣觉得信息量有点大:“那他和那位女子……珍妃娘娘不是说他……”
“传说也不一定就是真的,再说人是会变的,放了这么个娇娇俏俏的小姑娘在身边,想来静王也不过如此。原先我还佩服他算是个有担当的男儿,做这事儿还有点于心不忍,现下看来也只是装模作样罢了。”
婢女红衣十分真诚道:“小姐就是心善。”
丁柳湲摆了摆手,继续道:“至于那位君姑娘,还是要想法子解决了才是,不能让她坏了我们的事。”
一主一仆又说了些自家的事情,最后畅想了下未来,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无意中听了一番墙角的妙姑娘撇了撇嘴,慢腾腾爬起来,揉着脖子继续往正院走,到了门口随意叫了个丫鬟给她领路。
君筱筱听完妙姑娘的转述,惊得嘴巴半天没合上。
丁柳湲主仆眼里的她和方温的关系实在是……太劲爆了。
长在深宫不知世事的残疾王爷,连女婢都不要的点还能给这位王爷添上点禁欲的气息,结果该王爷却让以客人名义待在王府却要打扮成婢女的女主角君筱筱她自己深夜哭着从他的书房跑出来,他自己还发了病。不禁让人从心底发出一声呐喊: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这简直就是一出集权利、欲望以及某种隐秘爱好于一身既纯情又纵欲的史诗级狗血巨制啊!
瞧瞧!这万恶的不能靠煲剧丰富精神生活的古代都给我们有些同志逼成啥样了!
以及,妙姑娘也太会抓重点了,那主仆二人的一番对话,对方温的敌意明显比对她君筱筱深多了。
好吧,既然人家都说要顺便解决一下她了,不管她有没有得罪这位丁小姐,那都是得罪了。估计以后就只能相互得罪得罪了。
还有那个薛良,啥都不知道,造谣一张嘴。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只是想救一个人而已,怎么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她长了这么大,一直坚信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才是人生的唯一出路,脏话都不会骂,拿什么跟人家斗法呀。方温要是不移情别恋,那她就真的是死了也不会瞑目了。
君筱筱十分郁闷,这就是擅自给自己加戏的下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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