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窝儿鱼
九月，已是深秋，却未见丝毫凉意。
这是收获的季节，放眼望去，一片金黄。田间却是无人，偶有几只蜻蜓飞来飞去。一阵风吹来，成熟的稻谷扭了一下头，满满的笑意。
在一片金黄之中，一抹碧绿，格外惹眼。走进了，却是一池碧水。蓝的天，白的云，碧的水，黄的稻谷，天然的调色盘，好一幅田园图。
“你再不出来，我就走了，我回去告诉舅母去……”一个柔婉动听的童声突兀响起，打破了田野的宁静。
一把白底蓝花的油纸伞在湖边的一处草丛后撑起，伞下面是个小女孩。小女孩年纪不大，约莫七八岁光景，虽是小小年纪，却明眸皓齿、明艳动人。小女孩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拿着一个土疙瘩，气鼓鼓地瞪着湖面。
看湖面上还是没有动静，小女孩怒了，“再不出来，我用土疙瘩扔你了。”
湖面上还是没有动静。在湖的一侧，一只水鸟抖了抖头上的水，看向小女孩，一脸的嘲讽。
“噗通”，土疙瘩入水，溅起一片水珠。“算你狠，我走还不行吗！”水鸟拍拍翅膀飞了起来，绕着小女孩飞了一圈，终于向远处飞去。
小女孩死死地盯着湖面。一圈一圈的涟漪向外扩散，慢慢地逐渐趋于平静。小女孩再次弯腰，拾起一个土疙瘩，正要扔下去，湖面动了。哗啦啦一声水响，一个脑袋从水下冒了出来。
看得出来，是一个男孩，年纪和小女孩相仿，肉嘟嘟的小脸上缀满了水珠，阳光洒在脸上，一闪一闪的，煞是好看。
小女孩顿足道：“你再不出来，再不出来，我还扔，看你还敢不敢丢下我一个人。”说完还扬了扬手中的土疙瘩。
小男孩没有说话，咧开嘴笑了，没有出声，但笑得很甜，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融化了周围的一切，包括站在岸边的小女孩。
小女孩愣了一下，气恼道：“你还笑，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先生该着急了，小心舅妈知道打你屁股，我可不给你讨饶。”
小男孩开口了，“没关系，先生教的东西我都会了。”说完扬了扬手，一条鱼在他的手中挣扎着，水珠四处飞溅。“待会我给你烤鱼吃，我可是从厨房偷了些佐料出来的”，边说，小男孩边向岸边游来。
小女孩绷着脸，可始终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把你能的，又显摆，快点上来。”
小男孩游到岸边，慢慢浮出水面。只见双手各抓着一条鲫鱼，肩膀上还斜挂着数根水草，穿一条短裤衩，慢慢挪上岸来，每挪一步都溅起一片水花。
小女孩把伞丢在旁边，向前紧走几步，双手伸过去，连声道：“快给我，快给我，我帮你接着。”
小男孩却没给她，没好气道，“给你？你还不放跑了。快去，去找点枯树枝去。”小女孩也不生气，转身寻枯树枝去了。
小男孩上岸后，没着急穿衣服，把鱼放到岸边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小木桶后，转身一跃，又跳进湖里没了踪影。听见水响，小女孩回头看了一眼，又扭头向前走了。
这次没过多久，小男孩就浮出了水面，双手捧着黑乎乎的一团东西走上岸来。上岸看得分明，这是湖底的淤泥，粘性很强，出水后并没有随水散开。小男孩把湖底泥放在湖边一块干净的石头上，转身提了木桶来到湖边，用一块尖锐的石块很熟练的给鱼开肠破肚，清洗起来。清洗完毕后，采了荷叶把鱼包裹起来，然后用刚刚挖上来的湖底泥敷了起来。做完这一切，小女孩回来了，双手抱着一些枯树枝。
小男孩看了小女孩一眼，扬了扬眉，嘴角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小女孩嘟了嘟嘴:“昨天刚下过雨，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附近我都寻遍了，就这些。”小男孩指了指已经敷好泥的鱼，向湖边一排老杨树跑去。到了树下，没做任何停留就蹭蹭蹭地爬了上去。只听咔嚓咔嚓的声响，一根根树枝扔了下来。一会功夫就扔了一地。
小女孩很自觉地找了一些石块围成一个小圈，把敷了湖底泥的鱼放了进去。小男孩抱着很大一捆枯树枝走了过来，连同刚才小女孩寻到的枯树枝一起堆在石头圈子上，用火镰引着了火。火苗很快升了起来，噼啪噼啪作响。看火着了起来，小男孩低下头用手拧短裤衩上的水。小女孩蹲在地上，双手托着下巴看着小男孩，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晓峰哥，你这个泥巴鱼是跟谁学的。”小女孩开口了。叫晓峰的小男孩头也没抬，继续扭着裤衩上的水，接口道：“什么泥巴鱼，这叫窝儿鱼，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老是记不住。”看着拧了皱巴巴的裤腿，晓峰伸了伸腿，向火边靠近一些，继续道：“这是我们家一个老长工教我的。他有个儿子和我一般大，我们一起摸鱼、一起玩耍，很是要好。但前年老长工生病去世了，他儿子和他娘一起离开了。”
小女孩很不自然地“哦”了一声就没再说话。
半个时辰后，晓峰琢磨着差不多了，用一根树枝把还冒着火苗的树枝扒开，再摆弄两下，两团黑乎乎的东西就露了出来。晓峰左手摆了摆，对小女孩道：“让开些，小心烫着。”小女孩往边上挪了挪，两团黑乎乎的东西就滚了过来，上面还冒着火星。
晓峰找了块石头对着其中一团黑泥敲了敲，黑泥出现一道裂缝，空气中随即弥散起肉香味来，还有一股淡淡的荷叶香。晓峰继续敲打，黑泥终于脱落，其中一块滚向一旁，荷叶包裹着的鱼终于全部露了出来。
小女孩搓了搓手，正要说什么，忽听晓峰道：“别急，今天我偷了佐料的，撒上一些味道更好。”小女孩无奈的抿抿嘴，双眼放光盯着烧好的鱼。
晓峰转身到脱在岸边的衣服一下一摸，拿出一个纸包来。小女孩笑道：“晓峰哥，你是不是早有预谋，又让我骗先生。”
晓峰撇了撇嘴，“谁叫先生喜欢你，你骗他又不会挨打，顶多被骂几句。再说了，每次都是你吃得多。也是奇怪，你怎么就不长胖呢？”
小女孩没理他，蹲下去用小树枝轻轻地把荷叶打开。荷叶打开以后，鱼就露了出来，白白的鱼肚上还留有淡淡的碧绿色，这是荷叶包裹留下的颜色，但并不应影响整条鱼的品相。
晓峰走了过去，把鱼从中间撕开，然后把带来的佐料洒在鱼肉上。小女孩已经等不及了，撕了一块就往嘴里面塞去，可马上又吐了出来，连连摆手：“好烫好烫”，退到一边。
晓峰指着小女孩大笑道：“刘紫涵，你能不能再二点。”刘紫涵瞪了晓峰一眼，没说话，又继续撕了一块，边吹气边往嘴里面塞。
一会功夫，两条鱼就被二小吃完了。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偏西，阳光洒在湖面上，和风一吹，斑斑点点，如万千锦鲤跳跃。远处已见袅袅炊烟升起，又慢慢在天空消散。
刘紫涵像突然想起什么，一跺脚：“糟了，舅母还要教我练字呢，都怪你。”说完，捡起扔在湖边的油纸伞就向有炊烟升起的地方跑去。
晓峰摇了摇头，跟着刘紫涵跑去。刚跑几步，又折了回来，把衣服穿戴整齐，又用小木桶打了点水浇在还冒着青烟的火堆上，拎着小木桶朝刘紫涵跑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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