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变脸
宣帝没有惊讶,从一开始宁芳笙就向他袒露过对许晴柔的无比在乎。何况,正因为这最后的守护,这人才变得可以信任。
宁芳笙的话也表达了另一个意思,她没有掺和王氏的死。
他是真的器重这位年轻的宠臣。沉吟片刻,叹了一声,“那是个不讨喜的东西。”
“朕委屈了你和宁王妃,爱卿心里切莫介怀。”
宁芳笙恰如其分地弯下了腰,“臣从未这样想过,亦知如今所有从何而来。”
从何而来?
仰仗宣帝而来。
她没有直接地说出口,是因为傲气;然而她到底说了,亦是忠诚和感恩。
这样折了傲气的少年忠诚,恰恰最卡在宣帝的心窝里,愈发激起了他的愧疚。他深深看了宁芳笙一眼,可窥其中动容,“快起。”
转而冷肃地看向萧瑾时,“萧世子,宁太傅说的话你可都听到了?还有什么疑问?”
宁芳笙亦顺着宣帝的视线看过去,背对着宣帝,眼中的冰凌堪堪可落。
“世子还是这样喜欢捉弄本官。”
这话充分展现了两人不对付的状态。
萧瑾时笑着回看她一眼,只是眼神中满是嘲弄。仿佛在说,瞧瞧那低声下气的你,还像是别人面前高高在上的太傅大人么?
旋即回了宣帝的话,道:“微臣知错,再没有下次妄言的,臣这就向太傅大人致歉。”
多诚恳的语气。
然而转身之后是完全不同的表情,浓眉高扬,嘴角不怀好意地扯着。
“本世子有错,在此向宁大人道歉了。”
视线停留在他亲手捅过的胸口,嘴唇无声地动:希望你受得住。
对面的人眼色一变,锋芒直指,宁芳笙冷笑,“既然萧世子知道自己错了,那么——”
可想好了该怎么赔偿?
他吃吃地笑,紧紧勾着宁芳笙的眼睛,声线高昂迅速截过她的话:“多谢太傅大人的原谅!”
“……?”宁芳笙一口气登时塞在喉头,眼珠子都气得不会动了。
“本官何时说、”
“难道宁太傅竟如此心胸狭隘,咄咄逼人非要我……”
欲言又止,收回的都是被逼迫的委屈和无奈。
然而这人一抬头,顾盼生姿地就向宁芳笙抛了个媚眼。
“……”柳府尹和他们站在一个方向,已经看呆了。
现在的世家子弟都、都、这么会变脸的么?真是……大开眼界!
他诚心诚意地叹,宁芳笙却是恨不能把眼珠子瞪出来。
她所有类似憋屈而不能发的感受全是眼前这个人带给她的,好!真是好!好得不得了!
“世子说哪里的话。”
宁芳笙掠过他,向宣帝拜道:“臣不知其中和萧世子有什么关系,故而也谈不上原谅不原谅的话。”
她尚且不知道时,萧瑾时就恶人先告状给她泼了一头粪,活生生小人!还原谅,这么个人,跟他谈原谅都不配!
宣帝没看清两个人的争锋,以为她宽宏大量不计较罢了,便没说什么,只是看着萧瑾时的目光怪怪的。
他似乎……刻意针对宁芳笙?
心思转了转,便觉宁芳笙从前说的不错:萧瑾时不喜她容色上可与其争锋,故而总爱寻她的不痛快。这说法倘落在他的儿子或孙子身上,他不信;只是这萧世子本也就混不吝,倒是很有可能。
如此,先于定国公叹了一口气。这样的顽劣性子哪里像是弱冠的人,不知何时才能改过来。
宁芳笙面色不好看,唇色渐渐也雪白,像是哪里不舒服。且……
萧瑾时的眼拧起来,有些怀疑:怎看着,似又瘦了回去?
这人是羊皮包的么?怎么能像吹气似的说胖就胖,一下忽然又瘦回去呢?
他尚且不知,宁芳笙的“胖瘦”皆因他而起。
她才回府,打发了皇长孙没多久,伤口的药还没上完,宫里头就来人传召她了。
来的人也说不清所为何事,只说急,她心头预感不好,当即快速换了衣裳就来了,哪里还顾得上腰腹、肩上等各处再包裹伪装呢?
她原想,夜中,谁又没事盯着她的身量细看呢。
还真就有这么个有毛病的人。
身上落的视线越发灼热,宁芳笙整张后背都起了鸡皮疙瘩。不是别的,是膈应。她现在胸口的伤还没弄好,再在此处只怕是要被后面那个鬼气得鲜血逆流而亡。
脑中思忖片刻,向宣帝拱手道:“王氏之事臣已知,臣在外出之前必定去京兆府看一眼,也当了了冤孽。臣出来匆匆,府中母亲与表妹俱不知发生何事,若陛下没有别的吩咐,臣这就想退下回府了,好叫她们安心。”
这个小表妹,许晴柔在接之前就向宣帝报备过的,他也乐见其成。听宁芳笙如此说,便立刻同意了,“无事,爱卿便回府吧。”
为了安抚她,更叫了李渝,“李渝,你送一送宁太傅。”
“是。”
宁芳笙谢恩,走在前,临走之时和萧瑾时对视了一眼,佞色交错,同样无声回敬:屎盆子,本官会还给你的。
而后到柳府尹面前,拱了拱手,“柳大人,告辞。”
柳府尹诚惶诚恐,向她告别。
她一走,宣帝的脸色就有些冷下来。
柳府尹见事已掀过页去,萧瑾时什么要命的都没说,后头再说,宣帝也不会信了。故而套用了宁芳笙的说辞,加了一句,“王氏的事臣回去便立刻着手清查,一定给陛下分明的结果。”
“嗯,退下吧。”
得了话,他也猫着腰退出去了。
就剩下萧瑾时了。
李渝也还没回来,其余的宫人都鹌鹑似的缩着脑袋,半点不敢多听多看的。
良久,宣帝有些无奈地开口,“说吧,你所谓急事究竟是何事?”
萧瑾时低下头,“臣听闻近日正是陛下往年循例遣人外出巡查的日子。”
“怎么?”宣帝没听出什么,淡淡挑眉。
“冒昧请问陛下,人选已定了么?”
“你问这些做什么?这就是你所说的急事?”
隐隐有发怒的征兆。
或许是脸皮厚,或许是蠢感受不到,萧瑾时仍不紧不慢地开口,“回陛下,臣所说急事确是此事。臣虽顽劣仍知外巡对陛下、对朝廷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然而微臣知道得晚,怕陛下已遣了人出去,不能为此献力,心中着急。”
“这对臣来说确确实实是一件急事。”
若宁芳笙在,肯定要冷笑而死的。方才鄙视她的人,此刻隐形马屁拍得飞起,表忠表得跟真的一样。
这话在宣帝听来,确实舒服。却还不至于昏头,道:“人都点好了,世子要去,下次吧。”
“外巡这事,微臣一次都不想错过的!何况微臣本是富贵中而生,不知人间疾苦,更希望借此机会,能够好好反省自身,戒去一身恶习。”
“……”宣帝被他话里扑面而来的诚恳震住。
萧瑾时趁此,干脆行了跪拜礼,“恳请陛下准许臣的请求。”
话都说成这样,况且不是多大的事,就是拒绝宣帝也不好意思太直接。抚了抚额头,有些头痛,道:“好了好了,你容朕想想,先回去吧。”
话已至此,逼也逼不得。
萧瑾时不怕,反正总会有办法的。俯身应“是”,而后款款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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