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风声鹤唳
宣帝一直沉默地盯着容嫔，目光迅速在殿中扫了一圈。
这大殿点的是琉璃玉盏，摆的是通透翡翠屏风，哪怕是墙角落里随便一张画，都是前朝名家的大作……夜晚间，这座宫殿从外面看去，就如天上一座琼宫。
这都是自己给这个女人的。
只是可惜了。
宣帝弯下腰，一把掐住了容嫔的下颌，强迫她抬起脸。撞上容嫔无辜又惊讶的眼，仿佛看进了莹莹一泊秋水。
“你为什么把朕给你的院子送给别人？”
容嫔眸子一凝，惶色大露。
“陛下、陛下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御赐之物，安能转赠他人？更何况，陛下送给臣妾的东西，臣妾珍惜爱重还不够的，怎么会、怎么会送给别人？”
一番话说得磕磕绊绊，容嫔把话说的温婉又楚楚可怜。
水润的红唇轻咬，艳丽又充满了年轻的诱惑。
若是先前，宣帝也就能将事情糊弄过去，可这，不一样。
“看来，朕真是把你宠坏了！”
话落，宣帝一把甩开容嫔，站起身，居高临下犹如审判之神一般。
“王自忠被抄的院子，朕统共就赏给你一座，那一座现在却被查出藏匿私军，而私军一事如今前寿王已经承认由他谋划。你把那座院子送给寿王用以蓄养私军，沈乐容，你这是什么意思？”
狭长的眼眯起来，带动眼尾眼角的皱纹，沟壑横生，宛如宣帝的心思。
容嫔听着宣帝的话，脑子都听糊涂了。王自忠那座院子，自己分明是送给荣王的，如何成了送给寿王？而且，寿王那个人怎么可能会蓄养私军，他哪里来的胆子和钱权？
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容嫔伏在地上，静默不语。
她还没傻透，知道不清楚的事不能乱答。
这沉默宣帝看在眼中，眼底的晦色越来越沉淀，化成一片阴云。
“沈乐容，你这是默认了？”
尾音突地拔高，透露出暴怒的前兆。
容嫔脑中一闪，骤然想通！
她猛地往后看了一眼，那陌生的小宫女就跪在她身后，她只能看见一丝不苟的发髻，小宫女闯入的情景浮现。
“王爷的条件，沈家的两位公子和门楣……”
这是小宫女的话……
原来，荣王竟跟寿王勾结做下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而此事竟就这么突然落在自己的身上！
容嫔的表情大惊大悲地转变，看起来竟有几丝癫狂。
她手紧握住，染着蔻丹的大红指甲陷入掌心，疼痛强迫她冷静下来。
“陛下——”
喊着宣帝，容嫔一步步朝宣帝爬过去，眼泪骤然就越下眼眶。
“陛下，臣妾糊涂，不该向陛下说谎，罪该万死！”
她抓住宣帝的裤腿，率先想到解释这件事，声音如黄莺凄凄切切，“陛下，臣妾并没有将那座院子给前寿王，只是其中不知有什么误会，这才……臣妾绝对没有做出对不起陛下的事！”
“臣妾确实将院子转赠他人，确实也有自己的私心，但绝对不是寿王，也绝对没有想过做任何大逆不道之事！请陛下明察，臣妾对陛下忠诚之心日月可鉴！”
说到此处，容嫔立即做出了发誓的手势，眼神诚恳，目光灼灼。
宣帝看着，心中却一丝波动都无。
他曾宠爱这个女人，不只是因为其艳丽无双的容貌，也有其个性直白、坦诚不讳的原因。宫中处处虚假，难得见这么一个真实的人。
他嘴角扯了一下，“你还要怎么大逆不道呢？”
“你将院子转赠给了谁？”
“不是寿王么？”
“难道不是因为沈执意外逝世，你想再给自己找个后盾么？你不信朕，或者说……你觉得朕活不了多久，护不得你多时？”
容嫔心“咯噔”一下，然后一直无限度地往下沉。
宣帝最忌讳这一点，他最憎恶别人挑战他任何绝对权威。
容嫔向荣王示好，莫不有万一宣帝驾崩，她仍有依靠的意思。她还年轻，可宣帝……不年轻了，终有一天，他死而大权旁落！
“陛下！”
容嫔背脊发寒，额头上沁出冷汗。
“臣妾绝对没有那个意思，陛下宠爱臣妾多时，这么长时间的情分，请陛下——”相信臣妾。
“情分？”
宣帝打断了容嫔的话，衰老的面上一片冷冽。
“朕宠爱你，是不错，但情分？”
似说到好笑处，宣帝唇角上扬，缓缓笑开。
“哈哈哈哈，情分？朕宠爱你，自然也可以宠爱别人！你不过就是朕手心里一个玩意儿，竟然配同朕谈情分？”
“一个玩意儿背叛朕！欺瞒朕！诅咒朕！”
“朕如何还能容你！”
一字一句，如巨石砸落，砸得容嫔头昏脑涨，砸得整个大殿摇摇欲坠。
“陛下，您、您……”
不知何时，容嫔泪流满面，眼眸中尽是不敢置信。
她虽不算多爱宣帝，但却也从没想过，这么多时日的宠溺、怜爱，竟然全是假的！她在宣帝心中，竟然连个人都算不上，只是个“玩意儿”！
宣帝冷眼看着，眼睫一垂，转身往宫外走去。
一边走一边道，“罪妃容嫔，大逆不道，欺瞒朕在前，勾结寿王在后，其心可诛！”
“剥其容嫔称号，即刻废位处死！死后不得入皇陵，扔入乱葬岗！”
最后一个字落下，宣帝走出宫殿。
其背后，宫殿门被缓缓关上；门缝中，容嫔已被太监们拉住，面色痛苦狰狞，口中疯狂嘶喊：“陛下！陛下！”
从今夜起，宫中倍受盛宠的容嫔娘娘成为过去。现在，有的只是欺瞒圣上被处死的罪妃沈氏。
容嫔被处死的真实原因被封口，宫内宫外只知容嫔犯了大忌，触怒宣帝，故而被处死。而寿王被处以极刑，翌日，宣帝将寿王“所作所为”披露于众，斩首示众，以表警戒。并下令，两万私军编入燕京厢军守城；另各王府公候守卫缩减，王府配卫由六千削减为三千，其他各府府卫也减半。
除此之外，搜查整个燕京及方圆二十里范围，不得再有任何私卫藏匿。各处所属官军，每三月都要上报实际情况于宣帝，不得有任何隐瞒。
一时间京中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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