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深秋的早晨有些凉，晨雾还没有散去，纪采听着窗外的鸟叫醒了过来。
从前的纪采就一直起得很早，所以即使现在自己已经回到了七岁的模样，纪采仍是早早的起来了。她需要做一些事情，比如说去自己爹娘的房间里面，找一些东西。这件事情原本她早就该做了，但是却为了云朝的事情耽搁了。
纪采是这样打算的，但是她的打算出现了一些意外。
因为纪采刚刚换好衣服，就听见了一阵奇怪的声音。那声音像是什么人的脚步声，但又不像，因为太轻了，还带着点呼啸的风声，感觉更像是一支箭。纪采警惕了起来，然后扭头看向窗外。
然后她就怔住了。
那名叫做叶之欢的少女像箭一样的自窗户外面弹进了房间里，最后稳稳落到了纪采的面前。纪采发誓自己没有用错词语，因为那少女真的是脚尖一点身手敏捷的就弹了进来，同时还带着点匆忙的神色。
“你为什么翻窗户？”纪采反应过来之后，最在意的还是这个问题。
叶之欢解释道：“因为方便。”
眼见纪采已经梳洗好，一副准备出门的模样，叶之欢似乎是有些懊恼了：“我还是起迟了，怎么能让小姐比奴婢先起床呢，九爷吩咐过一定要奴婢伺候小姐起床，小姐说什么奴婢就做什么，要是让九爷知道我睡得比小姐还晚，九爷肯定会不高兴的。”
纪采想了想决定安慰这个少女：“不会的，九爷脾气好不会生气。”
“可是九爷不生气也会惩罚人，他上次就一边说笑一边罚奚情去沿着琮州城跑了个圈。”叶之欢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纪采没辙了，迟疑了一下又说：“那要不我躺回去？”
听到纪采这话，叶之欢忽的顿住了话头，然后眼睛闪闪发亮的朝纪采笑了起来。
纪采不明白她要做什么，只是面带疑惑的看她，叶之欢笑出了声来，声音很是清脆：“小姐，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特别可爱？”
纪采没想到会突然听到这样的评价，而这样的评价她近来的确没有听到过，所以她摇头不解的问道：“哪里可爱？”
“哪里都很可爱！”叶之欢在做出这样的结论之后，甚至没忍住两手捧住了纪采的脸蛋，然后轻轻揉了两下。
准确的说，这已经能够被称作是“调戏”了，而纪采上辈子是个非常认真严肃的人，更巧合的是纪采上辈子身边认识的人也都是非常认真严肃的人，所以面对叶之欢这样的性子，纪采是真的一下子无法应对了。她睁大眼睛看着叶之欢，呆呆的模样却是让叶之欢更加无法忍受了。
“小姐，我好喜欢你！”叶之欢双眼都泛着笑意，似乎真的是爱惨了纪采现在的模样，她盯着纪采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才忍不住凑过去在纪采的脸上轻轻啄了一口。
纪采脸蓦然红了起来，然后她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反应过来说道：“昨天颜华先生说要教我和云朝念书，可是云朝还没来，颜先生也还没来，能不能请叶姑娘……”
“欢欢。”叶之欢认真的纠正了纪采的话，“小姐叫奴婢欢欢就好。”不知为何，纪采总觉得叶之欢非常享受丫鬟的角色。
先前纪采只觉得这人很可怕，比之姜焕也差不到哪里去，但现在她却觉得这人实在是太可怕了，十个姜焕也比不上她。她只得依着叶之欢的意思，接着说道：“请欢欢姑娘帮我去催一催他们？”
叶之欢很满意纪采对自己的称呼，立即点头道：“好，小姐且在这里等我片刻。”
“嗯。”纪采应了一句，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欢欢姑娘，下次进来可以走正门。”
“好。”叶之欢答了一句之后就离开了房间。
叶之欢走之前对纪采说，要等她片刻，而她说这话是十分认真的，因为纪采真的就只等了片刻而已，片刻之后，纪采又听见了那熟悉的叶之欢飞奔的声音，然后纪采就眼睁睁看着叶之欢将手里拎着的什么东西从窗户外面直接扔到了自己的床上。然后叶之欢双手推门，从大门处走了进来。
“……”纪采看着那被扔到自己床上的“东西”，想了好久才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于是她对叶之欢道：“其实你可以带着他一起从正门进来。”
“这样比较方便。”叶之欢拍了拍手，然后凑过去对纪采床上的云朝道：“小云公子可睡醒了？”
云朝手忙脚乱的从纪采的床上爬起来，接着瞪大眼睛朝叶之欢问到：“你的力气为什么这么大？”
叶之欢挑眉：“我会武功。”
云朝趴在床沿，脸上写满了好奇二字：“你为什么会武功？谁教你的？你的武功一定很厉害吧？能不能也教教我？我要多久才能练成你那样子？”
面对云朝这一连串的问题，叶之欢本想训他，却瞥见旁边的纪采已经笑了出来，她便头疼的揉了揉额头，对云朝道：“小云公子，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好啰嗦？”
云朝看出叶之欢的不耐了，于是缩了缩身子，躲到了纪采的身后：“没有。”
叶之欢觉得好笑，看着面前的纪采和云朝两个小家伙，又说道：“小云公子，你躲在小姐背后算什么英雄好汉？”
云朝愣了愣，摇头：“我现在才八岁，等我十岁了再变成英雄好汉。”
“……”饶是叶之欢也反应了一下，没能立刻接上话来。“有趣。”
云朝不解：“什么有趣？”
“没想到你是个油嘴滑舌的小家伙。”叶之欢笑了笑，突然又想到什么，笑意更加深了，“我见过的人，还没有能够说得过九爷的，我倒想看看你跟九爷两个人理论起来是什么样子。”
云朝没说话，他只将九爷当做是恩人，当然不可能跟对方理论起来，而纪采却是有些惊讶，在她的印象当中，九爷似乎一直都是一副温文儒雅的模样，与叶之欢所形容的样子差得极远。
说起九爷，纪采又想到了说是要教自己和云朝念书的颜华，她当即询问了叶之欢关于颜华的事情，一问才知道，颜华这会儿还在睡着，估摸着要到日上三竿了才能醒的过来。
一下子纪采和云朝都沉默了，纪采更是不知为何生出了一种怪异的感觉来。
九爷带来了三个人，不由分说硬要塞给纪采当下人，而这三个人当中，叶之欢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奚情是个神出鬼没的人，而唯一正常的大概就是那个叫做颜华的人了，却没想到从某方面来说颜华也不大正常。
不管怎么说，九爷在纪采心中的印象，突然有了点细微的改变。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云朝问出了这个问题来。
纪采看看叶之欢，叶之欢看看云朝，云朝则马上转身就要往门外走去：“我去替二位倒杯茶来，再去准备些吃的点心。”
“你现在不是下人！”纪采拉住云朝，又一次提醒道。
而叶之欢也反应了过来：“我才是下人！我去倒茶！”
然后叶之欢倒出了两杯纪采生平尝过最难喝的茶，只喝了一口纪采就默然放下了，旁边的云朝也跟着不喝了，云朝从小就是下人，根本就没喝过茶。见两人兴趣都不大，叶之欢才想起来：“小孩儿应该不喜欢喝茶，我给忘了，那我去给你们买些吃的来？城西那家的蜜饯怎么样？”叶之欢说到这儿便站了起来，但走到房门口却又停步了，她抬头看着天，皱眉道：“今天天气好糟糕，看起来要下大雨了。”
纪采闻言，重复了一遍叶之欢的话：“大雨？”
“是啊，我们随九爷来了琮州那么多天，还从来没下过雨呢。”叶之欢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心里面却在考虑着要不要出门去买东西。
然而她这句话却勾起了纪采的思绪。
若是纪采没有记错的话，上一辈子，她就是在这一天被姜焕给扔进马车里面带去姜家的，那一整天天气都是阴沉着的，就在离开的那会儿，才终于下起了雨来，她被人看着，坐在马车里面，只能透过偶尔被风吹起来的车帘看到外面的境况。
她对那天的记忆很深刻，不知道为什么，她甚至还一直记得，那时候有一次车帘被风掀起来，她看到街边的拐角处，躺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小野猫。
纪采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回头对叶之欢问到：“家里有伞吗？”
“啊？”叶之欢摇头，“不知道啊，你要我给你买一把回来。”
纪采霎时没了言语，自己在屋子里面找了一会儿，找到了一把白色的油纸伞，然后径自往外面走去，云朝和叶之欢在后面喊了两声，她只说自己有事，也没有太多解释就跑出了宅子。
纪采的脚步有些匆忙，出了宅子之后她循着记忆在街上拐了好几道弯，这才终于见到了一处熟悉的街道。天色一直都阴沉沉的，原本并没有下雨，但纪采停下脚步的时候，绵绵的细雨便落了下来。纪采将抱在怀里的油纸伞撑了起来，然后一步一步的沿着街道朝前方走去。
她记得这个地方，她步履有些轻的走着，拐过了街道的最后一个弯。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人。
秋雨朦胧，拐角处长着一棵槐树，树叶正簌簌的落着，落在下方青色的瓦上，青瓦下面是青色的墙，青色的墙边站着一个人。
九爷的一身青衫已经被雨水给沾湿了，黑发也微有些凌乱，他神情很是温柔，正垂目看着怀中抱着的小家伙。那是一只看起来奄奄一息的小野猫，瘦瘦小小的，全身的毛都湿了，浑身发着抖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那是上一世，纪采透过车帘看到的那只小野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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