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我等到你了。”九爷笑意浅浅淡淡的，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显得有些得意，眉峰都禁不住扬了起来，虽然活了那么多年，但此刻他就像是个少年一般，在说一件非常非常开心的事情，似乎要跟所有人分享自己的喜悦。
纪采一直都知道，九爷的笑容特别好看特别让人心暖，他是那种一旦笑起来了，似乎周围的人都会跟着高兴起来的人。然而这个时候，看着九爷纯净的笑容，纪采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心中犹如被什么哽住一般，只有钝钝的心疼。
这个人究竟是有多蠢，才会在那么长的时间里，只是为了这一件事情而活着。
“你做这些，都是为了等我？”纪采声音微微低沉了下来，听着有些喑哑。
九爷没有立即开口，只是片刻后柔声道：“都过去了。”
“不会过去。”纪采喃喃说了一句，打断了九爷的话。
九爷凝目看着纪采，便见纪采轻轻踮起脚，一个温软轻柔的吻落在了他的唇边，仿佛在心间漾起了一层微妙的涟漪，他们已经许多年没有靠得这般近了，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在一起了。
纪采隔着薄衣拥住九爷的后背，声音越来越轻，却越来越坚定，“今后我绝不与你再分开，绝不让你再一个人等那么久。”
九爷听着她这话，目色很柔和，柔和到像是一湖春水，他轻轻点了头，软软糯糯的应了一声：“好。”
不需再多语言了，他们自小一起长大，虽然中间分隔了许多时日，虽然经过了许多离奇的经历，但是此刻他们还能够这样拥在一起，已经足够了。
“我们先进去吧。”隔了好一会儿，九爷才说了一句，接着自己在墙上用手摸索了一会儿，然后找到了打开那扇石门的机关。
石门应声而开，九爷牵着纪采往里面走去，众人站在那石门外面，却都带着奇怪的表情看着九爷他们二人，九爷好笑的道：“你们三个，在闹什么别扭？”
何求抱着双臂，脸色有些难看，但是又有些谨慎，他直视着九爷道：“你们刚才说的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没弄懂。”何求也直说了。
倒是叶之欢似乎适应能力极强，想了好一会儿之后瞪大了眼睛开口道：“九爷你说你……活了几百岁了？你从很久以前就认识小姐了？”
“嗯。”九爷点了点头，事到如今自然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他们，奚情和叶之欢本就是他最为信任的属下，告诉他们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是多了个闲人何求在一旁而已。
几个人一道进了那石门里面，门内是一间不大不小的石室，也没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看起来那宝藏的存在，或许真的是假的。众人环顾了一圈之后，便又将目光落在了九爷和纪采身上，九爷无奈之下只能够让大家先找个地方坐着，然后将自己与纪采的故事大致为他们讲了一番。
而在听完了一整个过程之后，石室里面的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怎么不说话了？”九爷倒是将话都说完了，这时候看起来异常轻松，一直和纪采紧握着手看起来十分满足。
纪采微带着笑意，认真的听着九爷说的话，此时俨然与从前那个独当一面的少女完全不同。
何求只觉得太阳都要从西边出来了，他根本没有办法接受九爷所说的这一切，什么重生到了几百年前，什么两个人双双重生，还有什么白家和云家……
搞了这么半天，这些所有人都抢破了头的宝藏，还有这个天下第一的琼山云家，都是云久期为了一个纪采而弄出来的，这一切若是说出去，将会有多少人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然而他们现在正身处在白家的密道里面，而打开密道门的就是九爷，告诉他们这一切的也是九爷，这一切都在告诉他，九爷所说的话都不是假的，而是真实存在的。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何求已经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去理解这一切。
而同样有着这样想法的还有奚情和叶之欢，但是在接受了这一切之后，奚情的目中只有对九爷完全的折服，而叶之欢此刻早已经被九爷二人的故事所感动，哭成了泪人……
九爷好笑的安慰了一会儿叶之欢，叶之欢才抽噎着止住了哭声。
“那么接下来，你们打算如何办？”叶之欢随后想到了这个问题。
而说到这里，叶之欢又突然之间顿住，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我知道了，之前云家老爷……九爷说是要将云朝带走，是不是也有这个原因？”
九爷点头：“我与云朝是同一人，他越长大就与我越相似，你们早晚会看出端倪的，我不愿意节外生枝便将云朝给接走了，他在那边生活倒也是轻松自在。”
这个问题，纪采也已经想到了，只是并未开口相问，这一世的云朝本就与这一切毫无关联，之前因为黔令的事情将云朝给牵连进来，纪采便已经过意不去，如今云朝能够远离这些风波，她反倒要放心了许多。
几人在这密室里面说了许多，解开了许多从前从未想过的解，待到一切都说完之时，几个人却仍然不免沉默了下来。
半晌之后，何求忍不住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出去？”
九爷道：“先前我说过，要十二个时辰之后这密道才能够打开，这下面没有准备什么吃的东西，就算有过了几百年也早就腐烂了，你们还是就在这里保存着体力等着吧，等到十二个时辰之后，那边的大门会自己打开。”九爷指着另一处的石壁，却并非之前他们所来的那个方向。
何求皱眉道：“那边？”
“这密道的设计本就如此，我们自然不能够从来处回去，那边是通往另一个地方的出口，那个出口只有从里面才能够被打开，外面是没有办法进来的。”
何求又道：“这里，真的没有什么宝藏？”
“有。”九爷并未隐瞒，只是点了点头道。
“那现在宝藏呢？”
“就在云家。”九爷眯着眼笑着，“不然你以为云家那么庞大的家产是如何来的？”
“……”感情这家伙之前用白家的身份弄了那么多悬念，留了如此多的财产，最后混不下去又回来挖了白家的宝藏，跑去建了一个云家。
何求霎时之间没话说了，纪采却问到：“你不怪我们有所隐瞒吗？”她这话自然是对何求说的。
何求笑了一声，神色间仍是有些被捉弄了一般的恼怒，但是却也就那么一点恼怒而已，他叹道：“我还气得过你们吗？这种离奇的事情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且不管他究竟是真是假，我现在只想快点出去，什么宝藏什么宣皇后秦妃的事情跟我都没有什么关系。”
纪采听他这话不禁一笑，九爷也没管他，只是将目光又转向了奚情二人，奚情认真看着九爷，开口问道：“九爷之前为何会出现在这宅院里面？”
“我是为了替秦妃做些事情，没想到正巧遇到了阿采。”九爷解释了一句。
纪采闻言，也明白了九爷的意思：“你在替秦妃做事？”
“我与她有约，我会帮她。”九爷点头道。
纪采双眸微微弯了起来，低声道：“你知道吗，上一世你……你过世之后，又发生了许多事情，秦妃娘娘赢了皇后，而后来皇上驾崩，秦妃摄政……”
“你说什么？！”还没等其他人有反应，何求就大声喊了出来。
纪采看了何求一眼，又将目光落回了九爷的身上。
九爷目中现出了然之色，这才点头笑道：“原来如此，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看来秦妃娘娘，或许并不如何需要我们的相助。”
“这些年我也在与秦妃通信，秦妃娘娘要做什么，云家必然会相助。”
“我也正有此意。”九爷点头。
二人说完这些，便又开始聊起了当初在上辈子发生的一些事情，旁人也听不懂，何求便干脆一个人找了处墙角坐了下来，开始闭目养神，奚情也找了另一个地方闭目养神，只是叶之欢却也跟了过去，然后挤在了他的身旁。
奚情重新睁开眼睛，有些不解的看她：“怎么了？”
叶之欢睁着一双眼睛，看起来颇有几分可怜兮兮的模样，“这地底下有点冷。”
“你可以靠着油灯。”
叶之欢听到这话忍不住微微扯了扯唇角，然后她道：“可是你比那油灯要暖多了，不是么？”
奚情犹豫了一下，然后将一只手递到了叶之欢的面前，轻轻握住了她：“那这样？”
“好。”叶之欢看来十分满足，拉着奚情的手便靠着他似是要睡去，奚情的手实在是不大暖和，似乎是天生体质如此，显得十分冰凉，然而在叶之欢看来，这已经很暖了，比那油灯要暖上千倍万倍。
另一处，纪采靠在九爷肩膀，低声说着上一世九爷离开之后，发生过的种种事情，一直到最后，纪采将一切说完，才抬眸蹙眉看着九爷道：“今后不管如何，不要再为我失去性命，你活着我便是不管发生了什么也能够好好地活下去，你若死，我便生不如死。”
九爷与纪采的视线相对着，他很清楚纪采不是随口说说而已，当初上辈子的选择，或许真的让她受尽了折磨和委屈。
都说留下来的那个人才是最痛苦的，他当初将纪采一个人留下来了，他知道纪采究竟有多痛苦。
“不会了。”九爷点头，“我保证。”
纪采笑了笑，继而转头看着这四周的一切，开口问道：“这个密室是你差人建的？当初为什么要留下这个宝藏？”
九爷无奈的笑了笑，道：“当初也不知道为何就弄出了这么大动静，白家太大了，功高盖主，总有一天会免不了出事，我倒不如趁着白家还没出事便先自己动手将这一切都埋了。”他接着道，“我将白家的财产都放进了密室里面，却没想过会惹出这么大的事情。”
“后来姜家等几大世家也渐渐厉害了起来，我知道如果没有自己的势力我是无法保护你的，所以我又将白家的东西给挖了出来，然后便有了琼山云家。”九爷解释了一会儿，却又不想接着说下去了，“这些事情也没有什么好说的，等我们出去，秦妃娘娘的事情处理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出去转转，这九年我住在南海之滨，那里风景十分漂亮，你应该会很喜欢。”
“去哪里都行。”纪采点头，在她看来，只要有九爷一起，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这样看似平静的交谈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弥足珍贵了，甚至于一直到这个时候，纪采都仍然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她只是一遍一遍的在心里面告诉自己，云朝回来了，就在她的面前，此后二人再也不会分开了。
只是这样想想，便觉得幸福得像是在做梦一般，似乎她只要坐在九爷的面前，听他说话，看他做事，哪怕只是眨一眨眼睛，就能够满足了。
而纪采也真的是这样做的，她停下了说话，只是凝眸看着九爷，看了好久好久。
九爷被她盯了好一会儿，忍不住开口问道：“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纪采摇了摇头，唇畔仍旧噙着笑意。
“嗯？”九爷偏过头，目中带着些疑惑。
纪采心情很好，说话的尾音都有些飘，她甜笑道：“我只是觉得，你真好看。”
九爷还从未听纪采这样夸过自己，他刻意放柔了声音，小声问道：“有多好看？”
“很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纪采认真的道。
九爷失笑，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却未曾跟你说过，当初在姜家的后院里面，我替你借了书回来，你就坐在那屋子门口看书，我就一直在屋子里面一边干活一边看你。”
纪采一怔，这的确是她从来不知道的。
九爷道：“那时候你还小小的，看起来又瘦又弱，我那时候想，这个小家伙究竟想做什么，为什么对这本书能够看得那么入神，当时觉得你真的是个有意思的小家伙。”
纪采听他这话，一下子也回忆起了那个时候的日子，如今想来，却当真已经是隔世了。
这时候石室里面安安静静，也已经过去了许久了，纪采转过头朝另一边看过去，便发现何求已经闭着眼睛，不知是不是睡了过去，没有再发出一点声音，而奚情和叶之欢两个人也安静的靠在一起，似乎也是休息了。九爷看到了纪采眼中的疲惫之色，他抬手轻轻揽过纪采，低声道：“若是累了，便靠着我先睡一会儿吧，等醒来了，我们不久就能够出去了。”
纪采摇了摇头，“可是我不困。”
她这话说出来，九爷却是一点都不相信，她这日经历了又是围杀又是大火，几个人一路逃到了这里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饶是何求他们都已经疲惫不堪，更别说从来未曾习武的纪采了，然而纪采就是固执的睁着眼睛盯着他，他怔了一怔，才明白过来纪采究竟是为何会这般。
“这不是梦，所以不会消失的。”九爷道，“你也好，我也好，都不会消失。”这话并非对纪采一个人说，也是在对他自己所说。
纪采轻抿了双唇，却道：“再跟我说说吧，这几百年，你都经历了什么。你先前一直叫我说，我却还不知道你过得如何。”
对于纪采来说，两人的分别只是几年的时间而已，但对于九爷来说，那是整整几百年，二人相互心疼着对方，却不知道究竟是谁更心疼谁。
九爷并不打算说太多关于这些年的事情，纪采问了，他才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一户人家给救下来了，当时是在京城里面，那户人家待我很好，我受了些轻伤，他们便留我在那里住下，一直过了半个月我才离开，然后辗转去了很多地方，认识了很多人，也学到了很多。当初在姜家当下人的时候，我都没有机会识字练武，后来我便都学了……”
九爷越说越慢，说到后来，觉得怀中的人已经没有了动静，才低头看去，便见纪采微微缩着身子，整个人依偎在他的怀中，双目闭着，似是已经睡着了。
九爷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触碰了一下纪采的脸，纪采在睡梦之中，却不知是不是因为感觉到了什么，微微动了动，脸颊蹭了蹭九爷的指尖。
九爷手没动，依旧僵在原地，却笑了起来。
这个人跟以前一样，真的没有变过，睡起来还是跟个小猫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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