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第二卷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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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第二卷第五十七章

  这支箭没射到李无为身前便力竭坠地,在他的马下溅起一溜尘土。

    

    战马打了个响鼻后退一步,亲兵们赶紧上前,用盾牌将李无为重重包围。

    

    许仁在人堆里大喊:“无胆鼠辈,只敢暗箭伤人!”数百亲兵跟着一起大喝:“无胆鼠辈,只敢暗箭伤人!”

    

    城墙上的陆仲放下硬弓,甩了甩酸软的胳膊,气得脸都涨红了。

    

    李无为将马槊握在左手,伸出右手小指,冲着城墙,向下指了一下。

    

    陆仲本来就是个冲动之人,见状再也忍不了,跟陆季忠招呼一声:“侯爷为我观战,待我去取了那厮首级,回来给侯爷下酒!”不等陆季忠说话,陆仲骑上战马,飞奔而去。

    

    陆仲从城头上下来,招呼自己本部军马,约有一千多骑兵,奔到城门口,令手下打开内城门,义无反顾地冲了出去。

    

    陆季忠急得在后面大叫:“回来!不许去!”

    

    陆仲根本不管,甩开鞭子就跑。

    

    他本擅长骑兵野战,最初他就提议以骑兵偷袭立足未稳的龙家军,被陆季忠否决,这些天来在春予城内憋得狠了,眼看着夏侯英和焦茗身死,心里焉能不慌。心一慌,就容易做出错误的判断。今日陆仲本以为射死了李无为,意外见到李无为出现在眼前,这次一定要杀死他,陆仲立功心切,不管不顾地冲出城外。

    

    方乾清比任何人都更期待骑兵野战,而不是攻城战,龙家军的重骑兵天下无双,无人能敌,陆仲出来正中他下怀。方乾清叫亲兵簇拥着太子殿下回归本阵,命传令兵回营去调龙骑上来。

    

    李无为就这样有惊无险,出去溜了一圈又回来了,文臣幕僚的心也算放下,军医如何救治李无为暂且不提,却说两军阵前,陆仲来得太快,方乾清等不及龙骑,只好亲自收拢旧兵,将太子亲兵和俘虏兵重新编排,迎了上去。

    

    给方乾清准备的时间太短,短到他还来不及布阵。那便不布阵了,对于方乾清来说布阵与否其实都无所谓。能拼智的时候他喜欢拼智,拼不了智,他就直接拼力。

    

    骑兵对步兵具有十分突出的优势,但此时情况却有些不一样,首先陆仲从城门里冲出来,没有准备,这么短的距离内马根本跑不开,无法形成太大的冲击力。其次太子亲兵和俘虏的单兵战斗力高于陆仲的部下,他们又是自诩正义的一方,刚亲眼见到太子殿下安然无恙,士气正足。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们的首领叫做方乾清。

    

    “杀!”方乾清带着亲兵上前,用长柄单刃陌刀将离得最近的敌军刺了个对穿。随手一撇,尸体被他远远抛开,砸倒后面两三匹马,后面一小队骑兵的冲势立即止住。

    

    “杀!”方乾清亲兵跟着方乾清齐声怒喝,迎着敌阵,陌刀齐挥,将敌军砍翻。

    

    “杀!”俘虏兵和太子亲兵见方乾清勇武,皆奋勇向前,专砍马腿。战马发出临死前绝望的悲鸣,轰然倒地,将马背上的骑士摔得筋断骨折。

    

    深陷敌阵的骑兵施展不开,陆仲很快发现了自己冲动带来的恶果。他应该在城门里列冲击队形,利用距离和马力的优势冲击敌军,或者远远射箭,射完即走,而不是怕被陆季忠阻挡,连冲击队形都没列好就匆忙出门。

    

    陆仲几次三番欲重整队伍,都被方乾清带人死死缠住,无法跑开。

    

    方乾清当然不会放开陆仲,他命俘虏兵和太子亲兵尽一切可能缠住敌军,当敌人的马匹不能冲击的时候,骑兵完全失去了优势。马匹甚至成为了累赘,被太子亲兵和俘虏兵砍倒之后成为绊脚石。

    

    陆仲在付出数百条人命的代价后,终于带着剩下的人远离了战场,在一个小土坡上整队。

    

    当他列好阵型,从土坡上冲下来的时候,他发现敌人的队形也变了。

    

    太子亲兵在前,俘虏在后,十人一组,十组为一小队,每一小队是一个方阵,方阵最前方是刀盾手,盾牌后面站着长矛手和马槊手,一杆杆一人多长的长矛和马槊从盾牌的缝隙中刺出,给盾墙外加上不计其数的尖刺。数十个方阵组成一个大阵,远远看去就像一只无处下口的刺猬。

    

    马匹从远处冲过来,带起漫天的灰尘,夕阳在此时沉入山谷,天地陷入一片漆黑之中,几颗稀疏的星星静静挂在天边。

    

    微弱的星光下是正在疾驰的战马和沉静得可怕的刺猬方阵。盾牌外的长矛和马槊寒光闪闪,泛着冷冽的杀气,斜指骑兵。他们每个人都不说话,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他们安静得就像棺椁外壁雕刻的壁画,面对杀气腾腾正在冲过来的大队骑兵,完全静止。

    

    骑兵到达射箭范围,陆仲下令弓箭手把骑弓从马鞍桥上摘下来,对准方阵射击。箭矢多数被盾牌挡住,收效甚微。而从方阵后面射出来的箭矢却准确无误将骑士纷纷射下马来,毕竟龙家军的单兵作战能力远胜敌军。

    

    第一批骑兵冲到了方阵面前,马上骑士刚跃过盾牌手,便被盾牌后面蹲身等了许久的马槊手刺中胸膛。

    

    第一批骑兵的冲势不由一滞。

    

    后面的战马不知前面发生何事,继续向前冲,把前面的同伴踏做肉泥。

    

    这一次冲击的结局跟上次毫无二致,骑兵没有冲破步兵刺猬大阵的防御,依然深深陷入对方阵地中无法施展,而方乾清再不可能给陆仲下一次机会。

    

    方乾清带着亲兵杀入,陌刀疾挥,砍开敌人防护最薄弱的颈甲,撕开他的咽喉,在血溅出之前抽刀上前,去砍下一个人。他一如既往地喜欢砍人脑袋而不是其他部位,他总算学会了不要一刀把人脑袋全砍下来,轻轻割破咽喉显然更省力,这样可以多砍几个。对于方乾清来说,杀人不算什么问题,杀多少人,才叫做一个问题。

    

    阮英和萧德兴一左一右紧跟着他,他们的职责是保护他,他们很快发现方乾清简直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他真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杀神,战场是他的天堂和归宿。阮英受不了跟在方乾清后面眼睁睁看着他用无比残忍的手法杀人,他又想吐了。被萧德兴拉了一下,站到了萧德兴后面,离方乾清稍微远了一点。

    

    方乾清很快厌倦仰着头砍人,在又一次砍倒一人之后抢过无主的战马,翻身爬上,手牵缰绳,策马直奔人最多的地方杀去。

    

    亲兵见状,也都抢了敌人的马爬上去,跟在他后面。

    

    方乾清有了马,更是有如神助,见到一个不长眼的敌人扑过来,将长柄单刃陌刀直直一刺,从肩甲和胸甲的缝隙间刺进去,从后背探出。他用力将陌刀一拔,血柱从尸体里喷出老高,溅了周围亲兵满身,离他一个马身的阮英刚巧被鲜血溅了一脸,伸左手一抹脸,反手拉过身边的郑二,“你在前头!”,阮英又后退了一步。

    

    两个骑兵被打下马,翻身爬起,举着长矛刺向同样没骑马的阮英,阮英将刀一挥,斩断两支矛尖,二人收势不及,直接将断矛顶在阮英胸口。虽有铠甲的抵挡,阮英还是痛得闷哼一声,不由向后一退。

    

    阮英后面冲上来一个骑士,奔向阮英后背,一刀横扫。

    

    当阮英意识到后面有危险时,他只来得及转过头,来不及躲避。阮英将横刀直挥,意欲和敌人同归于尽。说时迟那时快,阮英的刀砍中了,意料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一柄长柄单刃陌刀及时扫到,扫飞了敌人的脑袋。

    

    鲜血直喷,毫无意外喷在阮英脸上。

    

    救下阮英的那把陌刀回转,砍向另一名敌人的胸膛。

    

    陌刀的另一头,握在一名黑衣红氅的将军手里。

    

    他在救下阮英之后,连一个眼神都懒得递给阮英,除了留给阮英满脸鲜血之外什么都没留下。

    

    “杀神真是……”阮英长出一口气,缓过神来,想不出自己要说什么,抹净脸上的血,提刀跟上。

    

    郑大见到阮英遇险,也见到方乾清救他,听了阮英的话,重重点头:“杀神就是……”他也没说出后面的话。

    

    方乾清去救阮英,扫飞敌人脑袋的这么一会工夫,却使自己陷入包围之中,前方、左边、右边都有敌人扑来,方乾清一时陷入苦战,亲兵不顾性命扑上。萧德兴离方乾清最近,砍翻挡在面前的对手,用自己的身躯当盾牌,护住方乾清的右侧。眼见一匹马奔自己扬蹄踏来,萧德兴在被踏中的同时一把抱住马蹄,就地一滚,连带着马上骑士也摔了下来。

    

    摔下的骑士向前一扑,抱住萧德兴肩膀,萧德兴转动身躯,想将敌人甩下,却被死死抱住,连腰间也被他的双腿夹住,动弹不得。

    

    下一刻,萧德兴见敌人忽然松开手脚,口吐鲜血倒下,方乾清横刀立马出现在尸体后面,刀尖犹自滴血。

    

    是方乾清杀了这个敌人。

    

    萧德兴意识到在战场上有一个能救你命的首领是一件挺好的事。

    

    “我要跟阮英说其实杀神人也挺好的,大家不要叫他杀神了……”,萧德兴一边跟上方乾清,一边在心里想,“除了有点冷血弑杀、阴狠毒辣、行为古怪、麻木冷漠、不可理喻……”,萧德兴发现他的缺点越想越多,最后想,“算了,还是别跟阮英说了吧。”

    

    “全体都有,向我靠拢!”方乾清冲出敌人的包围之后,将陌刀高举,“杀陆仲!”

    

    方乾清带着亲兵,向陆仲扑去。

    

    陆仲也在找方乾清,他早想跟方乾清一战,这一天终于到了。

    

    两人很快找到对方,骑在马上,向对方冲锋,两马交错而过的一瞬,方乾清和陆仲一齐挥刀,巧合的是陆仲今天也使陌刀,比方乾清的稍短些,是双刃,“当!”地一声,两刀相撞,两马错过。

    

    陆仲被震得手臂发麻,整条手臂都不是自己的了,软软的提不起来,不等他缓过来,方乾清勒转马头,向他第二次冲来,陆仲只好勉力提刀相迎。“当!”,又是一刀,声振寰宇。

    

    方乾清内功精深,招式比任何人都巧妙,他却向来喜欢拼力气,拿刀与敌人硬碰硬,就像他杀人喜欢砍人家脑袋一样,没什么原因,他就是喜欢这么干。

    

    他是一个很直接的人,他喜欢直接地杀人。

    

    他接连两刀都没有砍死陆仲之后,立即砍了第三刀,依然是毫无花巧地拼蛮力。

    

    陆仲接他两刀已是十分勉强,他平日里自负神力今日才知何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力气不如他,打定主意不再硬拼。可当方乾清第三刀砍下来的时候,陆仲发现无论任何招式都无法抵挡这一招,方乾清看似简单到极点的一招,竟然有意无意堵死他全部退路,只有拿刀硬抗。

    

    “当!”一声巨响,两人的陌刀第三次相撞在一起。这次发出的撞击声比前两次更大,方乾清陌刀上传来的巨力震得陆仲虎口流血,右臂抽动,显然陆仲抵挡不住。

    

    方乾清笑了。

    

    他笑的时候依然是翘起一边唇角,笑意丝毫未达眼底,显得又讥诮,又嘲讽,似乎对眼前的世界充满不屑,又仿佛这世间没什么人物值得他敬重和佩服,芸芸众生皆是蝼蚁,被他踩在脚下。

    

    他脸上带着这样的笑容,对陆仲说了一句话:

    

    “你是目前为止唯一接我三招不死的人,你可千万别那么快死。”

    

    说完之后,他将长柄单刃陌刀向上斜斜一撩。

    

    一道耀目的刀光撩了上去。

    

    这一刀也看不出什么精妙,只有一点。

    

    它实在太快了。

    

    就像天上打闪,就像流星划过,就像地狱里的恶魔眨了眨眼。

    

    一道白光在漆黑的夜空里划向陆仲的脖颈。轻轻将陆仲的脖子划破,然后再轻轻地收势。

    

    陆仲死前最后一个想法是:原来他除了硬拼还会使别的招式,原来他使别的招式这么厉害……

    

    方乾清收起陌刀,也收起了笑,他有些失望。

    

    好不容易找到个看起来武功不错的家伙,也这么简单就死了,这世间果然很无趣。

    

    他很快把自己从失望的情绪里解脱出来,重新变成那个冷血的机器一样的统帅,下令亲兵齐声呼喊:“陆仲死了!陆仲死了!”

    

    敌军立时大哗,乱作一团。

    

    陆季忠在城头上看得真切,吩咐家将吹响号角,鸣金收兵,剩下没死的人在低级军官的指挥下快速向内城门退去,方乾清带人在后追杀。

    

    正杀得起劲,直欲一鼓作气攻进内城门去,龙家军军阵后方传来撤退的号角声。

    

    “呜……呜……呜……”号角一刻不停地吹着,吹得方乾清不得不勒马停下。

    

    他早发现了不对劲,他派人去叫龙骑这么久了没消息,后方肯定出了什么问题,但陆仲刚死,衔尾追击,攻进内城,这么好的机会,方乾清不想放过。

    

    他这个龙家军最高指挥在阵前,此刻有权力命人撤退的只有一个人。

    

    是穆青禾下令吹响号角。

    

    穆青禾素来是个识大体的女人,她会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为什么呢?方乾清皱着眉。该不该信穆青禾一次?是按照自己心意杀进城去,还是先回去看看怎么回事?

    

    方乾清沉吟片刻,最终下令:“全军撤退!”

    

    这是他第一次,试着去相信一个人,并且是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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