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逃亡 二
新的一天，当布鲁齐亚勤劳的人们起床准备开始工作时，意外地发现，之前给布鲁齐亚带来骚乱的那支军队又回来了。
罗德里格以斯特拉侯爵的名义向盖洛男爵严正交涉，要求交出杀害哈孔·斯特拉将军的凶手沃伦·西斯特拉夫和芙萝伦丝·西斯特拉夫兄妹。
对于这一要求，盖洛男爵颇有些为难。他不愿意再一次无偿的为斯特拉家族服务，那会显得他极没有独立性，甚至可能会影响到之后他在国王陛下眼中的印象——他可是想要借助这次处理埃尔维斯案件的功劳进入王国中枢的，要是俨然一副斯特拉家族忠实拥趸，恐怕反而会引来国王的猜忌和疑虑。
而另一方面，他也不太愿意就此得罪斯特拉侯爵，哈孔也就算了，埃尔维斯一死，哈孔在斯特拉家族的权势必然会大幅下降。但如果直接得罪斯特拉侯爵，盖洛男爵就得考虑一下，之后自己进入中枢的话，该如何和这位首席重臣相处。
盖洛男爵出于种种考虑无法马上表态，而布鲁齐亚的居民就不一样了，先前哈孔处死乔治就已经引起了镇上居民对他的极度愤慨，而现在罗德里格又来抓捕西斯特拉夫兄妹，更是引起了镇民的集体敌忾。
罗德里格不是哈孔，他没法在未获得正式逮捕令的情况下强行进入布鲁齐亚抓捕犯人，所以他只能派遣军队包围镇子，同时等待盖洛男爵做出决定。
布鲁齐亚南边的费舍尔农场，秋收之后原本金黄的麦田都被收割，余下黑褐的土地等待着来年的耕种。
这种农闲时候农场不需要帮工来干活，因而现在费舍尔家的农场显得有些寂静，就连往日那些吵闹的牲畜们，在深秋似乎也乏了平日的活力。
爱丽挎着一篮筐今天刚拾的鸡蛋，异常安静的走进屋子里。
客厅里，沃伦和芙萝伦丝各自捧着一杯热茶，围在桌旁。
爱丽放下鸡蛋，神色凝重地对沃伦说道：“那些军队来了，不过老布兰多挡着不让他们进镇子。听镇上的人说，男爵还没有表态，既没同意那些人，也没答应保护你们。”
“意料之中。”沃伦放下茶杯，捏了捏眉心，稍微舒缓一下彻夜未眠的疲劳，“我们不能在这里多待，得赶紧走。”
“可那些军队已经把镇子围起来了！”爱丽连忙说道，“你要是离开，一定会被他们发现的。”
“不让他们发现的方法有很多。”沃伦把目光转向妹妹，因为昨晚一夜没睡，现在芙萝伦丝的精神也相当萎靡，“可以藏在运货的车里，如果有老布兰多那伙人帮忙，军队不敢搜查。”
老布兰多酒馆里的伙计大多和他一样有过冒险经历，生活让他们学会了世故，这些人大多带有一种痞气，耍起横来说不定真能唬住一般的丘八。
“可是……”爱丽咬着嘴唇，她打心底里不愿意沃伦离开布鲁齐亚。
芙萝伦丝忽然咳嗽起来，沃伦连忙去探她的额头，生怕妹妹因为昨天的奔波又生病。
“如果男爵答应保护你们，是不是就不用担心那些士兵了？”爱丽还抱有一些天真的期待，或者说，在这个时候求助盖洛男爵是她唯一的希望所在了。
“不太可能。一旦斯特拉侯爵正式出面，盖洛男爵绝对不会坚持立场。”沃伦很冷静，经过这段日子的事情，他对盖洛男爵算是有了相当深刻的了解了，这位领主就是典型的新王国式贵族，利益至上、家族为先。
“那……那该怎么办？”爱丽苦着脸，她实在不想沃伦离开，更不想看到沃伦被军队捉住。
万一军队捉住后，也像对待乔治一样对待他……爱丽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离开是唯一的出路，唯一的问题就是：如何离开。”
“就像你刚才说的，让我酒馆里那些小子们护送你离开。”老布兰多突然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索娜婆婆。
沃伦一怔，顿时明白过来，一早没见的索娜婆婆，原来是去找老布兰多商量了。而且听他的话，似乎老布兰多在外面已经听了一会儿了。
看见老布兰多，爱丽往沃伦身边退了退，不敢说话，但眼神中的焦急没有改变。
“但是，你的人和军队起过冲突，他们应该会着重怀疑你……”沃伦思索着，这毕竟关系到他和芙萝伦丝的性命，一点也不敢大意。
“那又怎么样！他们要是敢阻拦，我就砍了他们！”老布兰多很豪迈的一拍桌子，像是把费舍尔家当做了自己的酒馆，“沃伦，你做了一件好事，至少这件事让我很看得起你。该死的哈孔竟然敢用那样的手段杀死了乔治，我也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但没想到，你的胆量比我还大，马上就为乔治报了仇。不为别的，单是为了你干掉哈孔这个畜生，我也一定保你离开布鲁齐亚！”
老布兰多的豪言壮语听起来很激动人心，但沃伦却并不看好。老布兰多手下也就十来个散兵游勇，而要面对的却是三千人的军队，甚至可能还有更多，这种有勇无谋的突围，前景让沃伦相当的担忧。
索娜婆婆佝偻着腰，在桌边缓缓坐下来。她叹了口气，神色复杂的看着沃伦，一部分目光还跃过沃伦，看向他身边的爱丽。
“虽然男爵老爷不一定帮忙，但可以找格林骑士，他是个很正直的人，理解你杀哈孔的理由，虽然未必会完全认同，但以他和乔治之间的情分，应该也会愿意帮助你吧。”
听到格林骑士的名字，沃伦不由的扭开脸。他已经差不多和格林骑士闹翻了，现在去请格林骑士帮忙，且不说人家是否愿意，就是沃伦自己也没办法去做这样厚脸皮的事情。
看到沃伦的表情，索娜婆婆马上就知道沃伦这是不愿意了，她不太明白这是为什么，以往格林骑士和西斯特拉夫家的关系还是相当不错的。但这份疑惑她只藏在心里，没有问出来。
一声叹息过后，气氛又陷入了僵局。
“实在不行的话，晚上我就带着芙伊硬闯吧。”沃伦站起来，他尊敬索娜婆婆，感激老布兰多，但他不愿意继续这样下去了，“胡桃是一匹良驹，速度足以甩开追兵。”
“胡桃是跑得够快，可芙萝伦丝呢，她吃得消那样的疾驰吗？”索娜婆婆反问道，把沃伦问得一时答不上话来。
老人家叹了口气。
“如果你一定要走，又不愿意格林骑士帮忙，那么就这样吧——老布兰多他们去做诱饵，既然军队的人在怀疑老布兰多，那么酒馆的马车要离开布鲁齐亚一定会吸引军队的主要注意力。然后沃伦就坐在我们农场的马车里，找机会离开布鲁齐亚。”
索娜婆婆的主意一说出来，沃伦、芙萝伦丝和爱丽都是一怔。
“好主意！”老布兰多一拍手，大声赞叹起来，“嗯，用没藏沃伦他们的马车引开注意力，然后再把藏着他们的马车偷偷运出去，这个办法好，不过诱饵太少的话还是不保险。我去找镇上的家伙们商量商量，明天让他们尽量也弄一些马车离开镇子，让那些军队到时候想查也查不过来。”
沃伦想了想，这个办法确实是目前最可行的了，便扭过头，问了芙萝伦丝的意见。
芙萝伦丝用余光看了眼爱丽，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那我现在就去找镇上的那些人。”老布兰多想到就做，马上站起身来。
“我和你一块儿去吧。”索娜婆婆也起身了。
“奶奶！”爱丽赶紧叫住婆婆，“您今天早上已经出去过了，现在又去镇上，您的身体可吃不消啊！”
索娜婆婆微笑着摇了摇头。“奶奶我还没那么老哦，爱丽，你在这里照顾沃伦和芙萝伦丝，明天早上就动身。”
爱丽怔怔的看着老布兰多和奶奶离开，神情还有些恍惚。
走出屋子后，索娜婆婆回头看了眼，确认门已经关好，然后忽然叫住了老布兰多。
老布兰多狐疑的回过头，索娜婆婆却不说话，只是比了手势，示意老布兰多到角落那边说话。
“怎么了？”老布兰多被索娜婆婆的举动搞得一头雾水。
“你能够找到戈弗雷吗？”老太太很认真的看着老布兰多。
“啊？”老布兰多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你是像把沃伦和芙萝伦丝送到戈弗雷身边去？”
索娜婆婆很郑重的点了点头。
“就算沃伦和芙萝伦丝逃出了布鲁齐亚，那些老爷们也会在全王国通缉他们吧，他们两个还只是孩子而已，就算沃伦看起来再成熟，他也从来没离开过布鲁齐亚。所以，现在能够保护好他们的只有戈弗雷，这也是他作为父亲应该做的啊！”
“你说的是没错，可是……”老布兰多皱着眉头，为难起来，“你也知道，沃伦一点都不喜欢戈弗雷，都不肯让戈弗雷留下来，他又怎么会愿意去投奔戈弗雷呢？”
“所以我才和你说啊——”索娜婆婆叹着气，“沃伦这孩子脾气太倔强了，或许是因为从那么小就得支撑家庭，他从骨子里就是个不肯认输的性子。你得想办法瞒着他，别告诉他目的地，直接把他带到戈弗雷身边去。”
“我哪儿知道戈弗雷现在在那里啊！”老布兰多摊开手，无可奈何地说道。
“邮差的信不都是送到你的酒馆吗？戈弗雷要离开，一定会经过索拉尼，你先让人到索拉尼去打听，想办法通知戈弗雷，让他回来。你和邮差们那么熟，这件事应该不难吧。”
“唔……”老布兰多想了想，发现这个办法确实可行。
“那好，我回去后就派伙计去索拉尼。可是明天我是做诱饵，那些士兵肯定都盯着我，没法陪着沃伦离开啊。”
“不要担心。”索娜婆婆缓缓迈动脚步，朝镇子的方向走去，“我让爱丽陪着沃伦一起离开。”
老布兰多愣了一会儿，许久才明白过来。
她这是……要让孙女和沃伦走？
想明白了索娜婆婆的意思，老布兰多不禁唏嘘起来，为了孩子宁愿自己承受孤单，这或许就是老人对儿孙的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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